[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心病难医
半个时辰前。
陆昉正坐在窗前写谱子,遇到难解之处苦思许久,他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房间不大,从前到后不过十步,黑色的鞋子如同一重浓墨,在红色的地毯上均匀的落笔。
他觉得屋里有些闷气,走到窗边轻轻一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望着层层叠叠的灰瓦,如同一条大鱼翻动着身子,云光乍泄,一片片鱼鳞张合着,熠熠生辉。再往下看是市井的繁华,往来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陆昉沉浸在天地景象中,此时一个身材瘦削,头戴斗笠的男子从楼下走过,陆昉无意间往下面瞅了一眼,竟如五雷轰顶般直挺挺的立在那儿,随后从指尖开始,上半身激烈的抖动起来,他向后仰去,连同花架上的花瓶一块摔在地上。
“小十四!”湘君也顾不得按疼他了,用力按住陆昉的少海穴。
芫华朝湘君赞许的点点头,“继续按着。”她只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连脉都没把,只是在屋里搜寻了一小块檀香,点上后在屋里边走边晃。
见陆昉抖动的稍轻,芫华说道:“拿盆温水,若有薄荷叶也拿些过来。”
平日芫华俏皮灵动,可一沾上医术,立马沉稳的像个百岁仙翁,湘君回道:“好。”便立马“噔噔噔”下楼了。
不消半刻的功夫,湘君气喘吁吁的端着盆进屋,“薄荷叶...薄荷叶...”,“薄荷叶来了!”明棹拎着一大袋子薄荷叶站在门口。
湘君:“不是说薄荷叶没有了?”
明棹:“山鬼说阁主爱嚼薄荷叶,他房间里可能有,她就去阁主那儿把这袋都拿来了。”
湘君刚要说什么,后来一想,算了,救人要紧,等他回来再去道个歉吧。
芫华扒开袋子取了三四片,“又不是用它来泡澡,用不了这么多。”又对湘君说:“沾湿手帕,擦拭面部和颈部。”
明棹低下身要去扶陆昉,“别动!”芫华厉声喊道,把明棹吓得一哆嗦,肩膀颤了一下。
“此病发作期间万不能动。”芫华捧着揉碎的薄荷叶,然后放到陆昉鼻下,说道:“用力吸。”
陆昉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慢慢睁开,见是一个姑娘的手伸过来,也不好意思向前,湘君看出他的顾虑,怒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守着陈旧的礼法吗?!”
芫华原以为是他发病的太厉害,神志尚不清醒,原是介意男女大防,她轻哼一声,干脆握紧手心,将拳眼直接怼到陆昉的鼻尖!
陆昉动也不敢动的慢慢吸着,面颊通红,如同刚刚发病那般。鼻尖传来清爽的气息,一通到颅顶,头脑的混沌已慢慢清除,变得轻快明晰。
等陆昉呼吸渐渐均匀,芫华才将手拿开,“可以扶上床了。”明棹和湘君扶着陆昉一点点挪到床边。
陆昉坐在床边并未立刻躺下,满眼感激的望着芫华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芫华已坐在床边,抽出一张纸写着药方,听到陆昉的感激之语,只是淡淡说道:“我只是顺手而已,谢你师姐吧,是她拉着我来的。”
陆昉仰头看向湘君,刚想说什么,就被湘君一句话堵了回去,“你我是同门之谊,不必客套了,赶紧躺下休息吧。”
明棹见芫华几下操作就将陆昉的病治住,跨步上前作揖道:“多谢姑娘救了我师弟,能否告知这是何病,为何每每发作都如此凶险。”
芫华已写完药方,将墨吹干后递给明棹,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朝着陆昉的方向,装作不经意的说道:“世人都认为只要医术高明,有扁鹊华佗之赋,自当妙手回春,是地府阎王最怕的守命剑客。可即使有通天的医术,有种病也是医不了的,”芫华直直的看着陆昉,意味深长道:“心病难医。”
湘君也曾怀疑这是心病导致,虽人的性格各有不同,有人热情,有人冷漠,有人沉默寡言,有人八面玲珑,有人沉默寡言,但底色上有否有暗面,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陆昉先是一惊,而后低下头依旧沉默着。
“药方可以照样去抓,虽扫不进心中阴霾,但可避免今日这般险情。”芫华对湘君使了个颜色,一前一后推门而出。
芫华一直在等湘君提问,但她只是送她下楼,什么都没说,芫华这性子哪忍得了,开口说道:“你怎么不问你师弟的病情?”
湘君:“你刚刚不都说的很清楚了?药方也开了,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我知此病的源头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怎么去根还得问当事人。”
芫华见湘君神色不佳,脸上都是忧心担忧之态,自是因陆昉病情所引,她拍拍湘君的手臂,安慰道:“你不用忧心,这等病虽来时凶险,但只要去了心魔,便如那山间野兔般活蹦乱跳的。况且这病不会没有根源的发作,定是看了或听了和心病有关的事情,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怎么突然发病?”
这话倒提醒湘君了,她是关心则乱,怎么就没想到芫华所说,他一人在房间能有什么事引起他的注意,她把整间屋子在脑海中翻了个遍,忽然一个明亮的东西闪现在眼前!是它!
“我忽然想起了件事,晚上回去我再与你说。”湘君说完拎着裙子就往楼上去了。
明棹见陆昉暂且无碍,悄声带门出去,正转身迎面撞上了湘君,“你这是要去哪儿?”
明棹拉着湘君往旁边挪了几步,小声说道:“小十四本来就话少,发病后就跟秋后的蝉一般,半声儿都不出,我待在那儿还不如去抓药。”
湘君点点头,说道:“那你去吧,我进去看看他。”
她轻轻的推开门,只见陆昉仰面躺在床上,一张脸白的仿佛和净色的枕头长到了一起。眉头紧蹙,双唇紧闭,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紧张,恐惧,惴惴不安。
“我知道你没睡,师姐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湘君搬过凳子坐在床榻旁。
“嗯。”一声含糊的嗓音从床头传来。
陆昉仍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头顶有颗灼热的太阳,正把他心底的秘密照的显露无疑,放在里侧的手握紧拳头,指甲嵌到肉里都无了知觉。
“今日可是在窗户那儿看到了什么人?”
此刻屋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握紧拳头时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
“嗯。”又是一声含糊的,带着微颤的嗓音。
“此人可是与你的病有关?”感觉到陆昉的紧张,湘君把目光移开轻声问道。
陆昉慢慢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湘君,又转头盯着空中,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师姐,我其实很怕这里。”
这里?湘君本想是九歌楼,但又不对,若真怕就不会天天憋在屋里,所以这里是指...
“你是说都城?”
不知是瞪眼的时间太长还是怎么的,陆昉的眼睛像裹着一窝温泉,只是含着不曾落下。
湘君有些不忍心再问,将手放在床沿,温声细语道:“若你不喜欢待在这里,我们可以回去。”
陆昉抓紧被子,上半身激烈的都动起来,“不!师姐和老师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万事皆有定律,你可见有什么事物能长久不衰的?尧舜圣主,彭祖寿翁,阿房仙宫,任是如何辉煌灿烂,不都归于尘土。书院亦是如此,它自有它的命运,人力可为变为之,不可为也不用自责愧疚。”
湘君莞尔一笑,接着说道:“况且你是书院最小的弟子,有什么过不去的让前面那些师哥师姐顶着就好,平日的称呼也不能是白叫的。”
那汪温泉再也裹不住,哗啦哗啦的从眼中涌出,陆昉咬紧嘴唇,轻声抽涕着,“师...师姐,我...”
湘君拿出手帕帮他擦拭着,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可别哭了,一会儿老三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得笑话你一辈子。”
“师姐...”
“我知道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现在就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
湘君把手帕留下,给陆昉倒了杯水,刚拉开一扇门,就听陆昉说了句,“那个人我在很多年前见过,虽说只有一面,但我记得他的手指特别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