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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们
郭家人能不能听进去,杨金穗也不知道。
但当她私下里和淑惠、淑贞这两个小姐妹聊天的时候,杨金穗惊讶地发现,她们其实已经偷偷看过兄弟们的课本,也“威逼利诱”兄弟们带外面的一些书籍报刊回来给她们看。
虽然多数是没有时效性的旧报刊了,但到底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深闺小姐了。
想必,敢于冒着风险和父母的教育理念对着干的她们,颇有智慧地私下里拉兄弟作为同盟的她们,应该能在未来的人生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你看,生命总是能自己找到出路的。
在郭家住了四天,杨地主实在归心似箭,比起岁数不小了的表外甥,他更关心的还是同样岁数不小的亲弟弟。
于是,四月的一个清晨,杨家人又坐上了回县城的骡车队伍,这次还是杨大金联系的朋友的行商队伍。
回县城的路上途径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杨金穗突然想起,上次杨家从县城赶到市里坐火车时,到这片山脉脚下时,商队的领头和伙计都很紧张。
专门有强壮的伙计拿着家伙事站在外侧,不断用眼睛逡巡着四周。
当时杨家人也很害怕,毕竟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真碰上马匪了,商队的人可没空保护他们,他们自己也很难保护自己。
杨地主都有点后悔了,不断小声嘟囔着:“早知道不去了,早知道不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别葬送在这儿啊。”
这次呢,商队的人同样开始警戒,但气氛还是轻松了一些。或许是这次商队的人更多一些,也或许是如今行路两旁的治安好了很多。
总之,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县城。
县里相比他们上次离开时,没什么变化,这或许就是地处偏僻外加交通不是那么便利的原因,再加上穷,虽然外面闹腾得厉害,这里也没受多少影响。
杨金穗家里的房子在临走前和杨地主的一个朋友说好了,卖给了对方,对方想留着给家里儿子们分家用。
谢天谢地,这位老爷子的身体还算硬朗,他家还没分家,所以这房子就闲置了,倒是能借杨家人再住一段时间。
到底是破败了。
杨金穗站在门口,仰头看院墙,墙面上坑坑洼洼变多了,木制大门也有了几道裂痕。
就很奇怪,人在里面住着的时候,明明给房子和家具带来的磨损更大,但房子反而不会这么旧。倒是没人住之后,房子老得就很快了。
大门上套着的锁还是之前那个,甚至杨地主把院墙上一块活动的砖掏出来,里面还放着一把钥匙。
看来自杨家人走了之后,新房主完全没有怎么管过这个院子,连备用钥匙都没拿走,也是心大。
不过也是,这房子,能搬走的几乎都被杨家人搬走了,就剩了点床架子、木头桌子。
真想偷或者想进来住的,不用钥匙也能翻墙进来。
用钥匙开门,灰扑簌簌地往下掉,掉了杨地主一头,杨金穗赶紧往一边躲,不幸,还是被误伤了一些。
甚至还有一只干枯的壁虎尸体,掉到了杨金穗头上,还死不瞑目地大睁着眼睛。
杨金穗把它取下来,放到了地上,这是一只没有熬过冬天的小生命。
之前每到冬天,杨金穗家里烧着煤的房间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出没,老鼠、壁虎、蜘蛛、苍蝇、蜈蚣……
李大花总说,冬天了,人活着不容易,虫子们活着也不容易,不影响到日常生活,就让他们待着吧。
尤其是,像蜘蛛、壁虎这种,对人并没有危害,甚至算得上有益,那就不必多管。
所以,之前的杨家人一般只打老鼠,因为这东西会偷粮食;苍蝇,因为它会携带病菌。对别的动物,不会特意清除。
这是一种很朴素的环保观念,在这样的观念下成长的杨金穗,并不怎么怕虫子,很平和地看待家里的小住户们。
待她恢复记忆后,都觉得惊奇了——前世她长期生活在城市中,最怕虫子了,一只飞蛾都能让她害怕,更别提脚多的蜈蚣蜘蛛了。
现在想想,城市生活有诸多便利、现代化的娱乐,但到底是让他们离自然很遥远了。
当晚,杨金穗把这段感触写在了日记本的纸页上。
回乡的路上,可能是脱离了熟悉的环境,可能是没有作业、读书等填充精神世界,杨金穗的想法不断放飞,产生了很多灵感,和思考。
怪不得古人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
最近这几天,杨金穗写在日记本上的内容,比她之前半个月写的还要多,而且写得更好。
有时候写完了今天的内容,杨金穗翻看之前写的,都会觉得惊讶,我当时竟然有这样的思考吗?我竟然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吗?
除了写一些散文杂文,杨金穗也有意识地进行了一下人物描写。
就像徐绘真之前给她的建议,有时候不必执着于什么书写底层的苦难,将目光放到身边的人身上,也能从中发觉时代变化的痕迹。
的确如此,这一路回乡,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如郭家的亲戚,杨金穗和他们有过交流,了解了一些他们的经历。
有的人,萍水相逢,杨金穗只能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神情动作,去推测他们的经历和生活。
或真或假,杨金穗都用笔记录了下来。
这些文字,如果有幸刊登出去,或者出版出去,那当然很好。如果只能留在日记本里,也并不会落灰,因为杨金穗可以把这些人物运用在她后续的小说写作中。
小枣不在,小侄女非要和爹娘睡,杨金穗独占一间屋子,又没有杨地主把控她用蜡烛的额度,那真是自由得很。
来了兴致,一连写到半夜,除了写日记,还更新了两章楚云深的经历,直到脑子里的存货彻底被掏空,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光已经大亮,杨金穗听到院外有说话的声音,还时不时有哈哈哈的笑声,这才起炕。
李大花不知什么时候进来过一趟,给杨金穗放了满满一铜壶的水,就在脸盆旁边,省得她出门洗脸。
估计是考虑到有客人来了吧,她披头散发地出门洗脸有点不礼貌。
在屋内把自己打理干净,还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杨金穗这才换了身衣服出去。
此时李大花和周围邻居家的大娘媳妇儿们一堆儿,杨地主和周围的老头们一堆儿,杨大金和周围的中年男人们一堆儿,就连杨满福兄妹三个,身边也围了同龄的孩子。
直接把杨金穗家的院子围得满当当的。
这是……什么情况?
杨金穗迷惑了,她家从未有过这样好的人缘,因为杨地主脾气坏,杨金穗不守规矩,他们家一直是周围邻居口中的蛐蛐对象。
虽然没到欺负或者结仇的程度,但关系也不是很和睦。
最起码,原本可没这么多人来自家做客,还是没凳子没桌子地站着做客。
“哎呦,金穗出来啦~”
这位大娘,曾经想给杨金穗介绍婚事,被杨金穗以男方没学问的理由拒绝了,从此见到她都是脸一扭就走开。
“金穗睡好了吧,哎呦,听你爹说写了大半夜文章,可是累坏了吧~”
这位大爷,嘴极其碎,十次小团伙在外面蛐蛐杨金穗是懒丫头不起床,五次都有这老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失眠太严重,所以这么嫉妒杨金穗的睡眠质量。
“金穗啊,写了点什么呀,拿给嫂子瞅瞅呗,嫂子让家里的孩子也向你学习~”
这个嫂子,倒是难得地不怎么蛐蛐杨金穗的人,见到她也会很客气地回应杨金穗的打招呼。
不过之前也不许自家孩子和杨金穗玩就是了,怕被带坏。
虽然杨金穗也并不想和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小豆丁们玩耍。
杨金穗保持社交微笑,一气儿和在站的各位客人打了招呼,又回应了几个邻居的问话,就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了。
这种巷子口的情报站,说实话杨金穗还是挺害怕他们的,实在是太爱八卦了。
她都怕自己说了哪句话,被他们拿去加工——之前她是无所谓的,有时候还愿意对着吵几句,把说她坏话的人气得找杨地主理论。
如今她不敢了,毕竟有名气了,有偶像包袱了,不好对着客人动嘴了。
而且她也怕自己名声不好了,影响自己的书籍销售。
一想到钱,她就冷静下来了。
不过,她冷静,旁人可不冷静,近几个月最热门的新闻,除了杨金穗成为大作家以外,再没旁的了。
这一消息,在周家人的热心传播之下,那真是以指数级别的速度和范围飞快扩散。
连带着周书商也是大赚一笔,十分快活。
想到这位前任侄儿准未婚妻曾因婚事问题和读书问题影响了名声。
周书商投桃报李,极力宣传杨金穗的受欢迎程度和成就,并言之凿凿地下结论“天才就是这样的,天才的性格、做事风格甚至是命运,都是和普通人不同的”。
于是,杨金穗在邻居周围的名声,有了180度的大转弯。
原本那个不规矩、不听话、混迹在男孩子堆里,还克夫、懒惰、脾气差、不尊重长辈……的反派形象,变成周书商口中的“与众不同”的天才。
想要培养孩子成才吗?想要掌握出书的秘密吗?那就去平顺县第二区第十五甲第八牌第四户找杨金穗吧!
杨金穗尬笑,继续尬笑,实在不知道要对这些变脸速度惊人的邻居们说点什么——
啊,写书的秘密啊,不然这样,让您家孩子先对着大门用力一撞,说不定就撞到了后世,在后世多看点小说,再对着大门一撞。
回来就会写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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