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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为因(六)
走道中空荡荡,薄雾在洛禾脚下游荡,她许久都不曾见过这雾了。
越往下走雾越浓,洛禾警惕地往雾中探去,耳中忽然听见前方有人说话,声音清冷无情。
“滚出去。”
洛禾的脚步一顿,后贴着墙绕开声音的来源,一点一点挪步往门口靠近。
身后一个硬物抵在她背心,她头皮瞬间发麻,转头望去见是一片乌黑粗粝的树皮,因为惊吓而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洛禾面前响起。
复晓笙!
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知道你是为了她,但这是邪术!妖血会将你吞噬,她也只能活到你被吞噬那一日!”
“与你无关。”
“沈云青,她已经死了!”
噌得一声响,洛禾眼前的雾中炸放出青白朦胧的光,而后便是两刃相交的刺耳啸声。
洛禾本想上前阻止,但现在的沈云青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如今整座锁妖塔已经成为了他的阵,他以为在这里洛禾可以永远活着,所以她只盼着从这里离开让沈云青知道她不需要那些东西。
一咬牙,她扭过头继续往门口摸去,忽然眼前浓雾中勾勒出个人影,她脚步一顿,连忙后退着想避开。
可那人影步履急速,直接冲破了浓雾。
“洛洛?”
葛玲珑身披黑斗篷,头被盖在了斗篷之上,就算她说话沈云青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洛禾看着她正要惊喜地回应时,葛玲珑忽然捂住了她的唇,伸手在嘴巴上比了个“嘘”的动作。
洛禾连忙点头,唇上紧压的手缓缓松开,而后便被投入一片温热的拥抱中。
耳边穿来啜泣嗡声,她抬手轻拍葛玲珑的背,眼中尽是想念。
就算是在现实中,因为年少时期她总是辗转在不同的家中,有时刚交上朋友就被带去了别家,久而久之,她便不再与人交往,性格也变得冷漠古怪,所以也没有人愿意与她多说点话。
葛玲珑是她从小到大第一个亲密的朋友,她很想她。
片刻后,葛玲珑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看着洛禾眼神复杂。而后她似下定了决心,紧紧拉住她的手对她道:“走,我们离开这里。”
洛禾点头。
她伸手将黑斗篷撩开揽住洛禾的肩膀,因为身形本来就瘦且洛禾更是清瘦,所以宽大的黑袍正好将两人完全裹住。
沈云青和复晓笙的打斗还在继续,只是两人都不曾下杀手,所以只是一来一回的帮葛玲珑拖延时间。
因为葛玲珑是从捉妖塔外进来的,所以对出去的路很熟悉,两三下便带着洛禾到了第一层。
这里没有了血雾缭绕,四周七彩琉璃窗囱洒在地上映出五光十色的光影,洛禾仰头被光刺得闭上了眼,透过窗囱她能看见外面被染色的云彩。
“快来,我们走暗道出去就不会被发现了。”
葛玲珑推开隐蔽的小门,对洛禾招了招手,等洛禾矮身钻进去后她才跟随在其身后,顺便还关上了门。
洛禾手中捧着葛玲珑递来的夜明珠,薄薄的白光只能照亮面前两尺的距离,隧道空旷狭窄远处的风声呼呼得传入她耳中。
“洛洛。”
葛玲珑的声音在隧道中撞出回响,低落的情绪在回音中渐渐飘散。
“你别怪我,若我不将你带走,云青他...会死的...”
洛禾顿了顿,轻声道:“我不怪你。”
葛玲珑看着她后颈上的符文,痛苦地啜泣出声,这两人无论是谁她都不愿让其离开,可如今事已成了定局,她不能让沈云青继续错下去了。
她嗓子因为哭泣而挤压得不成调,但她还是想告诉洛禾,告诉她沈云青做了些什么。
“那日他杀了城主,重伤天师,被外通缉后他带着你四处求医,最后被骨宗主带了回来。回来后他一直将自己关在锁妖塔,每日杀妖饮血再取心血维持阵法,若再不停下来,他就会被妖气吞噬最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若他成了那样,你的生命也无法维持了,他也只能一直被锁在塔内,不然外面的人会杀了他。”
洛禾捧着夜明珠的手轻颤,沉重地向前踏了一步。
“若你不在了,他便不会再继续这个阵法,不会再这般不要命。”
洛禾转头轻笑道:“我知道,你也别内疚了。”
葛玲珑看着那曾经面如死灰的人如今眼中散发的莹白清凉的光,呜得一声大哭着抱紧了洛禾,扑在她颈上痛哭流涕。
她不知哭了多久,渐渐地将洛禾的衣襟都打湿了。
等她收拾好情绪后,洛禾推开那道暗门,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勾起来身后便传来簌簌的声响。
“洛洛快跑!”
身后被人猛推一把,她仰面跌出了暗道,回身只看见葛玲珑起阵关门的身影,锁妖塔内的妖其实玲珑一人能抗衡的,她惊惧地大叫。
“玲珑!
一滴水珠在关门之际冲出落在她的眉心,而后她顿觉眉心尖锐刺痛,疼得她倒地不停翻滚。
天空刺眼的白让她睁不开眼,她趴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哭泣出声,耳边传来簌簌的声响,浑身上下似火烤一般灼烧。
她伸手不停抓挠那些滚烫的符文,渐渐地脖子上手臂上全是血红的印子。
“簌簌...簌...宿!”
耳中妖鸣还在继续,她不停拍打脑袋希望它停下。
忽然一股清泉般的气流从她头顶缓缓注入,抚平了浑身的灼烧。
她颤抖着抬起头,不远处是染红的白靴以及滴血的青衫。
眼前天旋地转,她软软得靠在了熟悉的怀抱里,孱弱地掀起眼帘看向朦胧的脸庞。
“快救...玲珑...”
再次醒来时她又躺在了棺材中,眼前的明珠将藻井上的神话色彩照得更是夺目。
她缓缓撑起身子,脚踝上的银铃发出颤巍巍的脆响,她口中又是一片苦涩腥味,衣襟前有些干硬得不舒服,低头看去月色小衣上浸染了一片血红,雪白皮肤上的符文变得更加明显了。
她居然只穿了小衣和亵裤!
她连忙爬起身,急匆匆地抓起搭在一旁的月白外衣,脚下铃响在屋中不断回响。
玲珑...
想到玲珑与妖还在地道中对峙,她急切地推开铜门,忽然发现往下的地方居然变成了墙壁,她趴在墙壁上摸索半晌,耳中传来极为轻浅的哼声。
她浑身一僵抬头看去,那是沈云青的声音。
她抬步便往上寻去,停留在浴堂门外迟疑片刻,痛吟再次从四处传来。
她心中一紧用力推开铜门,顿时被屋内挤出来的血腥戾气熏得连连后退。
屋中的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空气中凝结着粉色水珠,水珠一触碰到洛禾的衣裳便瞬间被吸了进去,渐渐的月色长袍上开出朵朵娇艳粉红的斑花。
洛禾转头便见那紧闭的偏门此刻正开着,无数窸窸窣窣的话语随着黑烟从门中向外溢出。
她忍着心中的烦躁和不适用力将门阖上,门缝里传出厌妖尖声大笑。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哈哈哈哈哈!”
铃声在浴堂中晃得急切,洛禾四处寻找着沈云青的身影,想到方才黑烟游走的方向,她转身往上走去。
空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远远地便看见一席青衣倒在血泊之中。
“沈云青!”
他胸口的伤痕已经结痂,地上的血泊变得黏连,身旁躺着个还在抽搐的血色身影。
周围的阵法因为洛禾的闯入突然绽放出刺眼红光,地面涌动着伸出无数只手,争先恐后地去抓洛禾的脚踝,银铃突然疯狂摇晃起来,那些乌青的手触碰到洛禾时便发出滋滋的响声,挨得近的乌手竟然化为了灰烬,但那些手没有意识,仍旧前仆后继地去拉扯她。
刺耳的铃铛声音密密麻麻敲进沈云青耳中,他身边的手抓着他不停撕扯,但他身上散发的琉璃光彩让它们无法伤它分毫,而他身旁的另一个血色身影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融入地底。
洛禾见那些手将沈云青从头到脚全部覆盖住了,心跳瞬间到了嗓子眼,咬牙飞身一扑整个人趴在了沈云青的身上。
她不停驱赶袭击沈云青的乌手,焦急拍打他惨白的脸庞:“快醒醒!沈云青!醒醒!”
沈云青蹙眉缓缓睁开眼,一双朦胧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他嘴角牵起一抹笑而后费力伸手环扣她的腰,稍微用力将脸埋入她的小腹,隔着薄薄的外衣,温暖从毛孔侵袭入他的身体,将他冰凉麻木的脸变得柔和。
太好了...她还在...
残留的妖气化为黑烟围绕在洛禾周身,她跪坐在黏腻血池之间垂眸轻抚沈云青的头,任由他蜷缩着身体埋首在怀,数不尽的乌青手前仆后继地涌动,被灼烧的灰烬缓缓而上。
她的头发披散垂落盖住了沈云青的上半身,因为沾住了血迹与沈云青的墨发紧紧相粘,如结发礼中的合髻那般混为一体。
“不要离开我。”
沈云青半梦半醒地喃喃自语,双手死死抱着她不放,她却许久都不曾说话,纤长的睫毛遮盖了眼中的光芒,沉默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得不到回答的沈云青不停呢喃着这句话。
“不要离开我。”
“嗯。”
洛禾轻声回答后,他终于满足地停下了。
不知何时她浅浅睡去,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屋中。
身边没有沈云青的身影,她心中慌乱连忙下床向门外奔去。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脚踝上的银铃发出脆响,忽然她感觉那串银铃被什么拉扯住了,猝不及防的拉扯让她失了力向前扑倒在地。
她回头看向那串响个不停的铃铛,瘦弱雪白的脚踝上银铃还在微微颤动,每一颗铃铛都散发着微弱金光,金光聚集成一条极细的金线,金线绷得笔直向后延伸,她用力收腿扯线,床尾木柱上出现了金线的尽头。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线,坐起身去寻银铃的锁扣,但她将每一个空隙都掰开看了,这条银铃竟然毫无断口,并且银铃比之前小了不少,肌肤与铃铛间只能塞进一根指头便绷紧了,让她想脱下来都没办法。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看见过沈云青把它扣上。
脚踝的铃铛被她弄得不停晃动,铃铛声响个不停,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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