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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扒云蝶语衣裳
崔国栋身形骤然后撤。
云蝶语没想到他闪这么快,整个人身形不稳,险些朝地上摔去。
“云同志,”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你指的老鼠,在哪儿?”
云蝶语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到底没有发作。
她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的阴影,语气里带着一种散漫的、被娇养出来的淡淡抱怨。
“方才还在那纸篓边窸窣作响,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说完她略抬下巴,视线重新落回崔国栋轮廓分明的侧脸,音调放软了些:“国栋哥,我房里书籍笔记多,若是被那些东西糟蹋了,或是夜里惊扰,总是不好。可否劳你移步,帮我查看一二?旁人我不大放心。”
崔国栋只略一颔首,端的是公事公办的姿态:“云同志,我隶属交通队,本职是调度运输,巡查宿舍卫生不在职责范围内。这类事务,后勤科有专人负责,流程也更妥当。”
云蝶语唇畔浅浅的弧度淡了下去。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覆上一层薄薄的微冷。
正欲再开口,身后会议室的门“呀”一声开了。
冯兰英与几位干部一同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是她父亲云天明,正侧耳听着郑开山朗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赞赏。
云蝶语瞬间堆起得体的笑,步履轻盈地迎上前,声音清脆:“爸爸,会开完了?”又转向旁边几位长辈,微微欠身,仪态大方,“崔伯伯,刘伯伯。”
“好久没见蝶语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旁边的一位中年人和蔼地笑着。
云蝶语含羞垂眉:“崔伯伯谬赞了,蝶语是越长大越不如从前了。爸爸,伯伯们,你们谈正事,我就不打扰了。学校还有篇译稿要完成,就先回去了。”
说罢,朝众人展露一个得体的浅笑,转身离去。
崔国栋此时方上前,将手中一份卷宗递给云天明:“县长,您要的季度汇总。”
云天明接过,随口问起几句。
冯兰英此刻侧身准备离开,看到了眼前这个自己的前夫。
她面色如常,眼神平静无澜,如同深秋止水,映不出什么情绪,也未见丝毫涟漪。
见她淡然离去,崔国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条绷紧。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声响。
云蝶语冷着一张俏脸,缓步走到窗边的书桌前。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一旁的圆镜上,折射的光,照亮桌上一本摊开的外文书籍。
她伸出涂着淡粉色的指尖,缓慢抚过圆镜。
镜中映出她的面容,年轻,姣好,带着被知识和优渥环境滋养出的明亮光泽,整个人像一颗饱满圆润又贵气的深海明珠。
从小到大,没有男人不捧着她、宠着她、不为她痴迷,可为何到了国栋哥这里,他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正眼看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倒贴”,她的靠近是一种挑选,一种赋予对方的荣幸。
没想到国栋哥竟如此不识抬举。
“咚咚。”
敲门声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蝶语,是我,芳芳!”门外压低的嗓音传来,“打听到了!”
云蝶语眼神倏然一凝。
五月的风,已带了些许暖意,穿过县城错综的街巷。
太阳西斜,将长长的影子投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上。
略显僻静的巷子深处,一棵老梧桐树正舒展开巨大的树冠,新叶嫩绿,在夕阳下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树下,一道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外罩米白开衫的纤秀身影,亭亭玉立地站在一处小院门前。
云蝶语打量着眼前景象。
斑驳的灰墙,门框上的漆皮卷曲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石阶缝隙里冒出黏腻潮湿的青苔。
一丝轻视掠过她的眼底。
原来,这里就是国栋哥心心念念的前妻的住处,如此破旧的房屋,能长出什么鲜嫩花卉?
据说,还是租的,连买房子的钱都没有,还得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这样的女人,恐怕没几年就会被蹉跎了容颜。
男人嘛,年轻时或许会念着些许的伉俪情深,可当这容颜老去,整日面对这一张憔悴容颜,难保不会有厌烦的时候,届时,国栋哥又怎会瞧得上?
下一瞬,云蝶语便抬脚朝门走去。
抬手,正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一阵自行车铃响由远及近。
“哎——让让!小心水!”
云蝶语还未完全反应,一辆二八杠自行车已擦着她身边掠过,车轮精准地碾过路边一小洼未干的积水。
“哗啦——”
浑浊的水花溅起,她精心搭配的浅蓝色连衣裙下摆和白色短袜上,顿时晕开一片深色的污迹!
“我新换的衣裳!”云蝶语一声尖叫,良好教养的神情顿时龟裂!
为了来给人下马威,她特意挑选了衣柜中最贵的一身衣裳,这还没见着人,就被糟蹋成了这样!
骑车人猛地刹住车:“哎呀!真对不住!这位同志,我眼瞎,没看见你站这儿!你这衣裳……糟了糟了!”
黄雪莲手脚麻利地支好车,几步跨过来,看着云蝶语裙摆上的污渍,眉头拧成了疙瘩,伸手就想帮忙拍打:“快快,脱下来我赶紧给你搓搓,兴许还能洗掉!这料子看着就好,可别糟践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钥匙开院落的门。
云蝶语后退了半步,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猛地甩开黄雪莲的手,尖声叫道:“你别碰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眼睛微眯看着她打开了门,又问,“你是住这里的?”
黄雪莲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点头回答:“怎么了?我就住里边的,”又语气诚恳说,“这位同志你放心,你现在把衣服换下来,到我家歇歇,我给你洗了,我不会跑的,我会赔偿你的。”
云蝶语低头看着裙摆上那片泥渍,又死死的盯着黄雪莲的脸,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鄙夷。
原来,这就是国栋哥的前妻?
果然是乡野里出来的粗鄙女人,扎着这么土的麻花辫,手上还沾着泥点子,浑身上下透着股土腥味,跟自己这身精致的连衣裙站在一起,简直是云泥之别。
国栋哥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没教养也就罢了,瞧这大大咧咧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女子的温婉?
面上的神情愈发嫌恶,语气里满是大小姐的骄纵:“这是进口的料子,洗坏了你赔得起吗?”
黄雪莲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大大咧咧地揉了揉手,也没往心里去,只说:“进口料子咋了?脏了就得洗!你站这儿干啥?赶紧跟我进屋换身干净的,不然穿着湿乎乎的多难受。”
说着,她不由分说就去拉云蝶语的胳膊,力气大得很。
云蝶语挣了两下没挣开,气得脸都白了,脚下连连往后躲。
就在这时,院角的柴堆后面突然窜出个黄毛身影,正是小黄狗黄豆。
它大概是被两人的吵闹声惊动了,颠颠地跑过来,见云蝶语穿着陌生,还跟黄雪莲拉扯,立刻警惕地竖起耳朵,冲着云蝶语“汪汪汪”地狂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往前凑,爪子差点扒到她的裙摆。
“啊——!”云蝶语吓得浑身一颤,尖叫出声,下意识地往黄雪莲身后躲了躲,后背瞬间绷紧,心里慌得不行。
可面上却强撑着傲娇的架子,梗着脖子呵斥,声音却忍不住发颤:“快、快把这畜生赶走!脏死了!”
她抬眼扫了扫小院,目光掠过墙角的水井、晾着的旧衣裳,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嫌弃又添了几分。
住的地方这么寒酸,还养这种没规矩的土狗,连自来水都没有,还要用井水烧水洗衣服,又麻烦又不卫生,亏国栋哥以前还跟她过过日子,真是委屈了他。
“还有,你们这儿洗澡都得用井水烧?多麻烦,多不卫生!我才不要用这种水洗衣服!”
“井水咋就不卫生了?”黄雪莲也来了点脾气,手劲反倒更足了,还不忘抬脚把凑过来的黄豆扒拉到一边,“黄豆,一边去!”
黄豆被扒拉得退了两步,却还是不甘心地冲着云蝶语龇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井水甜着呢,比城里的自来水还好!你这姑娘咋这么多讲究?不换衣服难不成穿着脏裙子站一下午?”
“我愿意!”云蝶语梗着脖子喊,声音又尖又细,眼睛却忍不住瞟着脚边的黄豆,生怕它突然扑上来,“你放开我!我不换!你再拉我我喊人了!”
“别喊别喊,我是担心你身体,你看你脚上都是水,都湿了,泡一天那脚得多臭啊。”黄雪莲拧着眉,煞有其事地认真说道,“我以前夏天那会儿,穿着水鞋下田,那脚泡了水,都臭得起皱了,比我爹那长了鸡眼的脚都臭呢!”
云蝶语气得满脸通红:“你说谁脚臭呢!”
黄雪莲见云蝶语躲躲闪闪,干脆直接上手,攥着她的裙摆就要往屋里拽:“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犟呢!我做了错事,肯定要负责呀。”
云蝶语哪里有她常年干活的人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被推搡着进了屋。
黄雪莲人实在,担心她受凉,伸手就要解她的开衫扣子。
云蝶语哪里受过这种架势,瞬间像只炸毛的兔子,尖声大叫:“不要!你放开我!”
黄雪莲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笑得直拍大腿:“哎哟,你这姑娘咋这么不经逗!不就换件衣裳嘛,又不吃了你!”
云蝶语又羞又气,脸颊涨得通红,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丢得一干二净,站在这破旧的屋里,浑身都不自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冯兰英的声音:“你们在笑什么?这是有客人来了?”
冯兰英刚从外面回来,肩上还挎着个布包,看见院里的光景,脚步顿了顿。
黄雪莲一见她,立刻松开手,高兴地招手:“兰英姐!你可回来了!我刚才骑车回来,没留神溅了这姑娘一身泥,正想让她换身干净衣裳呢!”说着,她才后知后觉,转向云蝶语,“瞧我这记性,还没问你叫啥呢?”
云蝶语整理着被扯皱的裙摆,脸色依旧难看,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云蝶语。”
冯兰英仔细一瞧,认出这姑娘就是今天上午在县政府碰过面的云县长千金,连忙走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替黄雪莲道歉:“云同志,真是对不住,我这妹妹性子糙,没轻没重的。你的衣裳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洗干净,晾干了再给你送去?”
云蝶语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只觉得自己被这群“乡下人”难堪透了,哪里还肯多待,梗着脖子冷冷道:“不用了。”
说完,她看都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往院外走,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带起一阵风,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看着她的背影,黄雪莲忍不住嘀咕:“这人咋这么奇怪?好心帮她还不领情。”
冯兰英没多说什么,转头拉过黄雪莲,语气认真:“雪莲,我等会儿要去丝线市场看货,你帮我去学校接下文玲行不?”
黄雪莲一听,眼睛瞬间亮了,猛地一拍手,高兴得手舞足蹈:“看货?是不是要办你说的那个绣娘合作社了?兰英姐你也太厉害了!这要是成了,咱们以后可不愁没钱赚了!到时候我天天绣,绣它个十幅八幅,赚了钱先扯块花布做新衣裳,再给我那傻大哥买些好吃的……”
她越说越起劲,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叽叽喳喳像只快活的小麻雀。
冯兰英笑着按住她的肩膀,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叮嘱:“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小心隔墙有耳。记住,事以密成,等咱们把路子摸顺了,再告诉大家也不迟。”
“都听你的,你放心,兰英姐!我这嘴就是被胶水粘上了,别人啊,怎么撬都撬不开!”黄雪莲拍着胸膛保证,把冯兰英逗得忍俊不禁。
冯兰英安顿好黄雪莲的事,挎着布包快步往丝线市场赶。
日头偏西,市场里人声鼎沸,挑丝线的、卖绣绷的、吆喝着换花样的,挤挤挨挨满是烟火气。
她刚走到街口那家熟悉的丝线铺子门口,还没来得及抬脚进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又熟悉的呼喊。
“冯兰英!我终于找到你了!”
尖锐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炸起,里面的阴狠劲儿,像是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了。
冯兰英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王春娟。
她猛地回头,就看见王春娟拽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她扑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儿子崔胜利。
还没等冯兰英开口,王春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声音尖得能刺破市场的嘈杂:“兰英啊!我的好儿媳!你可算露面了!你看看我们娘俩,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她这一跪,瞬间引来了周围摊贩和路人的目光。
冯兰英脸色一沉,正要去扶她,旁边的崔胜利却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死死抱住了她的腿,仰着小脸,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哽咽着一声声喊:“娘!娘!你去哪了?胜利想你!胜利要跟你走!”
王春娟还在哭嚎,一边哭一边往冯兰英跟前挪:“兰英啊,你走了之后,家里日子没法过了!国栋他天天不着家,胜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就行行好,看在孩子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们婆孙俩点吃的!”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还有人对着冯兰英指指点点。
“瞅见没?那女的穿得干干净净,孩子哭成那样她都不心软,指不定是不想认这拖油瓶呢!”
“这老太太也是,好端端地在市场上跪着哭,准是这女的欠了人家啥,要不咋能闹成这样?”
“啧,这孩子一声声喊娘,听着都揪心,当妈的咋就这么狠得下心肠?”
“看这架势,怕是两口子闹掰了,女的偷跑出来单过,婆家找上门来讨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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