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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夜风大作,周遭一片漆黑,他不敢停留半步,深一脚浅一脚不停地跑。
身上的伤口结痂又撕裂,干掉的血迹隐隐散着腥味,他顾不得许多,为了活命,他只有不停地跑。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吃没喝了,眩晕无力,喝几口露水、嚼几颗酸果,又不停奔向漆黑的前路。
一阵反胃上涌,头晕目眩,他再也支撑不住,在天将明之时,倒在一棵树旁。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闻到一阵米粥的香气,一个粗布麻衣、长相清秀的少年见他醒了,端了水和粥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吃点东西吗?”
他像惊弓之鸟,浑身都是戒备,不动,也不回答,只是打量少年。
少年笑道:“你别怕,你能听明白我说话吗?”见对面没反应,便试着端起那粥碗,自己先喝了一口,“很香的,来一点吗?”
狼狈的少年眼中的戒备稍减,这才拿过食物狼吞虎咽,唬的对面连忙说:“别急,还有呢,你别吃太快,小心身体吃不消……”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对面说:“我叫云苍遥,你叫什么?”
他还是没有回答,但是他们成为了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一起砍柴、打渔、采药,他也渐渐卸下心防,开始与少年交流,还结拜为兄弟。
那日苍遥在箱子里寻了半天,找到一根笛子,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然后开心地递给他,“送给你。”
他看看自己身上,实在是拮据,一咬牙,将珍藏的一条狼牙项链送给了苍遥,那上面还有自己母族的信物。
他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两个没有家的人又重新拥有了家人。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一场梦。
那个夜晚分外凄厉,苍遥被人抓住,那个杀手挥刀砍向他,他冲上去想拦住那刀,但无济于事。
苍遥倒在血泊里,那枚狼牙项链也再次被染成赤红色。
那把刀又挥向他,却停在他胸口前面,一队恰巧路过的人马救了他。
他埋葬了苍遥,立了一个空的墓碑。那个领头的汉子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回头答道:
“我叫苍遥。”
大风吹开窗户,阿斯蒙猛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么多年,他经常做这个噩梦,或者说,他的人生,本就是个噩梦。
后来他几乎不再对任何人事投入感情,冷心薄情,行走人世。他找到了一直护着他,帮他引开追兵的那图阿叔,他们要做一件大事。
阿叔有次告诉他,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杀了一个人,他倒觉得没必要,但人已经死了,那便死了吧,他们手里的性命也不只一两条了。
他痛恨这个世间,但他却还是救了一个痛恨着他的人。
但后来他有时会想,如果没有这一切,他是不是就可以清清白白地遇见她?
不,不可能的,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们根本不会相遇。
那天他乔装隐藏在一家酒楼里,远远地看见她,她成为了青云司的掌司,这一场相遇终究会有注定盛大的了结。
爱吗?恨吗?神明知道。
鹤鸣走进来,对他说:“君上,一切已安排妥当。”
他点点头,没有吱声,鹤鸣半跪于地,近乎虔诚地说:“请君上赐药。”
阿斯蒙淡然抬头看他,片刻后说:“你走吧。”
鹤鸣一惊,“君上不要我了?”
“你是室韦人,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我虽救过你,这么多年,你也还清了,走吧。”
鹤鸣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神情分外执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却思和墨离草,君上替我选一样。”
阿斯蒙的目光冷了几分,看看他手中的药瓶,又看看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向前划去。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药瓶碎在地上,鹤鸣捂着手腕,痛苦万分。只听得阿斯蒙说:“我不需要废人,让你滚就滚。”
阿斯蒙起身,走到鹤鸣身侧,又低声说:“如果可能的话,找到阿叔的骨骸,替我上炷香。”他一挥衣袖,散出的迷药很快便令鹤鸣昏了过去。阿斯蒙披上风帽,向天光下走去。
明日便是祭天祈福之日,义部、禁卫、守军将领齐聚青云司,进行最终计划的商讨确认。
月上中天,陆铮来到衙署,向她施礼道:“大人,您找我。”
高隽清转头看看他,“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一切安排就绪,路线已演练过,沿途安排了弓弩手,以备突发之机。”
高隽清颔首,启唇说道:“陆铮,明日我有别的安排,青云司由你统领。”
陆铮一愣,看着高隽清递过来的令牌,迟疑半晌道:“这……”
高隽清见他迟迟没有伸手接令,问道:“怎么,我的话,不算命令?”
陆铮吓得半跪而下,“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接过令牌,他说道:“陆铮领命。”高隽清拍拍他的肩,绕过他身侧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进屋刚回手关上门,便被人一把揽进怀里,一时未辨明来人,便下意识想拔匕首,却被那人一把按回去,听得熟悉的声音说:“是我,怎么,想谋杀亲夫。”
“没有这么吓人的,”她一推裴翊,“我以为你不来了。”
“国公府那边部署好了,万事俱备,想来看看你。”
她伸手去摸他的鬓发,认真地望着他的脸,仿佛想要把他的模样镌刻到灵魂中。
微微的凉意仿佛带着甜蜜的酒香滑进唇齿间,醉人心脾。
托起她向内室走去,披风、簪钗落了一地,转身就被抵在床帐处,她反手揽着他脖子,“你就是这么对青云司掌司的?”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他凑近了说:“我做掌司时就想这么对你了,可是吧,君子要脸。”
“你是君子吗?”
“可以不是……”
窗明明关着,可她仿佛就是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花香,在和煦的日光下恣意生长盛开的灼灼桃花,一阵风来,神魂散落,花瓣被裹挟席卷入苍穹。
结束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打更的声音。
她方才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个坛子,现下遂问:“那是什么?”
裴翊看了一眼道:“这酒是我进青云司那年埋下的,叫人取了来,等明天胜了,一起喝。”
她望着那酒,眼中有些温意,只说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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