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和成仙只能二选一

　　翌月遥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痛，她起身，牵动了手腕上仙术铸就的绳索。
　　“醒了。”
　　面如冠玉的温雅公子坐在她面前的茶桌之上，有条不絮地饮着茶，淡淡的松木熏香萦绕在四周，烧的翌月遥心间空凉凉的一片。
　　“霞家与鬼道的誓诀毁去，天道府终于可以出手，你们仙凡鬼三方制衡的盟约，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翌月遥的手死死抓着被单，忍不住颤抖着。
　　“天道府为了保下成玉仙师不受誓诀反噬身陨，又想拿到玄武神石，不惜毁掉鬼道奈何桥，再设局让我进入鬼道，帮你们毁掉誓诀，拿到神石。”
　　“你还是这般，说的少，但是句句都在点上。”
　　司空长英饮下一口茶，苦涩的茶味很快便蔓延至舌尖。
　　“重语在极乐楼的时候，跟我打了个赌，他赌你不会帮鬼道，不会修奈何桥。”
　　司空长英拿出了一只新杯子，沏了一杯新茶，
　　“但我赌你会。”
　　茶杯递到翌月遥面前，翌月遥第一次在除了释迦尔弥之的他人面前，这般动容，
　　茶杯被打翻在地，司空长英拢了拢被打湿的袖口，看着翌月遥素来冷淡的眼里落下晶莹剔透的泪。
　　那泪珠掉在地下，跟茶水融为一体。
　　“奈何桥不是天道府毁去，但是这确实帮了我们。”
　　司空长英摊开手，一块泛着蓝紫光晕的碎石便出现在翌月遥面前，
　　“玄武后人不能现世，玄武神石更不能回归北地。”
　　“天道不容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鬼道脆弱，守不住奈何桥，更守不住玄武神石。我们不过是借你之手，让玄武神石落到更安全的地方。”
　　“玄武神石是霞家千年之前的开门神器，霞家曾经便出了一位玄武后人，为了逃避天罚，他与家主将神石一分为二，离开尘世归隐北地，建立了沧海。而霞家之主则是将这玄武神石与鬼道缔结盟约，当年鬼道之子降世天道降罚，鬼道之主用玄武神石为鬼道之子护命，换得鬼道为霞家千年的子孙庇护。可鬼道的庇护终究是下等，鬼气引发人心的恶欲，霞家繁衍千年，也终于是忘了初心，成了朽木。”
　　“而那隐于沧海的北冥君一直掩藏玄武后人之力，直到沧海那年天洪降世，他不得已暴露出玄武神力挽救沧海，最终被天道发现降下湮灭。”
　　“所以天道府，也如天道一般，弑杀玄武后人，将鬼道弃之如敝履，放弃那些往生的魂灵。”翌月遥看着那在司空长英掌心之上缓缓转动的玄武神石，眼里是一片冷漠失望。
　　她所信的天道，便是这般，为了杀，放弃生。
　　杀一个遗世的玄武后人，就是为了平息万年前上古时代湮灭的怒火，可是上古时代已经结束，再去用现在的众生去换一个没有结果的追责，又能得到什么？
　　“月遥，”司空长英伸手想揩去她脸上清澈的泪，翌月遥却转头躲开。
　　司空长英似乎是料到她会有这般举动，于是淡然地收回手，转而递上了一方绢帕，
　　“我知道你一定会修奈何桥，所以我让重语送你去霞家杀人取器的地方，我知道以你的心性一定会追责鬼道，而你追责鬼道，便会知晓其中的苦衷，毁誓诀，修奈何桥，帮鬼道，而我救下你，拿下神石，亦能不再受三道盟约的桎梏处决霞家。”
　　“天道府这些年暗枝错综复杂，我不想步师父的后尘，但我也不想天道府毁灭。”
　　“玄武后人死不了，”翌月遥冷不伶仃地出声，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她转过头看回司空长英，眼里是一滩冻的化不开的冰泉。。
　　她不只是对司空长英站在天道处，利用她的失望，更是因为她见到了天道是多么无情，而这样的无情，却又如此多的人拥护。
　　“为何？月遥，你要知道天道之事，不可乱语，这是你我修道之初便懂得的道理，你违背天道，已经降下雷罚了。”司空长英看着翌月遥，心下担忧，却也无奈。
　　他纵是曾经对她爱慕期许，但在这数年间，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多到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拥有那份爱慕。
　　不管是心，还是身。
　　“司空长英，”翌月遥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鬼道的‘杀生之册’吗，”
　　“不知。”
　　“那是天道降下的必死之人的名单。”
　　“那名单之上，玄武后人的名字被抹去了。”
　　“但有一个人的名字，没有。”
　　天道府的人来的时候，天下了很大的雨。
　　雨声劈里啪啦地，像一颗颗落在地上的黄豆，沾染了灰扑扑的尘埃。
　　粱姒儿站在霞蔼的房门口，脚边是昏迷不醒的霞蔼，身旁是被星引刀怼着脖子的重语。
　　星引刀上有仙法，粱姒儿的风影诀亦是蓄势待发。
　　天道府众弟子绑走霞家的所有人，连带着粱姒儿踢过来的霞蔼，一并运到传送阵送到天道府的凡居阁。
　　仙家不能左右凡人的之事，亦不能轻易造凡人的生死杀孽，于是天道府处决那些与妖魔鬼怪勾结的凡人时，若不是直接罪行，往往会将其放置在天道府打造的凡人居所之中，待那些人寿终正寝，以轮回降格的方式弥补他们的罪孽。
　　凡居阁很大，也算是修仙界里的一方人间。
　　只不过所有人都要靠着自己的劳动换取衣食住行，一律听取天道府的安排，而天道府最讲秩序，于是某种程度上来说，天道府管理的，也是一个人人平等，没有纷争的地方。
　　但这些，粱姒儿不管。
　　她看着独身一人站在最前方的天道府掌门司空长英，神色是不同于往日的冷冽。
　　“把翌月遥还回来，不然我杀了他。”
　　粱姒儿说话的时候眉毛跳了跳，于是她便将眉又下压几分，像一头誓死搏杀的狼。
　　“翌道友身患心魔，我们要带回天道府帮她治疗，恐怕不能给你。”
　　司空长英开口，带着一派温和的表象。
　　为什么是表象，因为他看重语时的眼神，充满着捕猎的兴奋和从容。
　　虽然那隐藏的很深，但粱姒儿就是看出来了。
　　“不给我就斩了他。”粱姒儿说着，星引刀更近几分，重语被迫仰起脖子，雪白的脖颈上瞬间被压出了一道结实的红痕。
　　重语露出惊恐的表情，对着司空长英哑声喊道，
　　“司空长英，你还在等什么？你个王八蛋……还不救我？！”
　　重语的喊声沙哑，但是很大，修仙之人本就耳聪目明，现下整个围剿霞家的天道府弟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重语那声急切的王八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敢捅破。
　　司空长英眉宇间跳动了一下，对着粱姒儿笑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叛出师门的孽徒，把朋友给你？”
　　“朋友”一词说的粱姒儿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啊，若你不稀罕这漂亮的小妖怪，那我现在就把他杀了！”
　　粱姒儿说着便要手起刀落，重语掐准时机猛地摔在地上，活生生给自己摔晕了。
　　“呀，不是被吓死了吧？”粱姒儿惊叫着，蹲下身来巴拉重语。
　　一会拍拍他的脸，一会弄弄他的头发，最后把手伸向了重语的衣领，顺势就要将那衣领扯开。
　　咦额——
　　其他弟子默默转过头，不敢看掌门脑门上蹦起的那一根根炸毛的发丝。
　　“好了，”司空长英忍着不将心中莫名的恼火显露在脸上，声色闷沉道，
　　“别再动他了，飞雪——”
　　人群后方传来一阵涌动，接着一位蒙面的女弟子抱着换上了干净衣袍包扎好了伤口的翌月遥走出人群，来到司空长英前方。
　　粱姒儿的眼睛在翌月遥的身上环视了许多圈，最终确定了翌月遥现在只是陷入暂时的昏睡没有危险，于是她一手拎着重语的脖子，一手借过翌月遥清瘦的身躯。
　　于是这两个人便像是两片羽毛在她的掌心间飘过置换了。
　　飞雪领到重语的时候，立马将人往掌门那里推，跟烫手山芋一般根本不想多拿一刻，而重语也很有灵性的，老老实实地摔在司空长英的脚边。
　　呼吸的节奏过于平稳，司空长英蹲下身，提溜起重语的衣领，看那人披散着一头漂亮的碧蓝色长发，将紧闭的双眼遮的七七八八。就连臂膊上的小飞翅，也一动不动。
　　活像真晕过去一般。
　　司空长英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重语那装模做样的死样子，竟然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笑。
　　随后便提着人，拎着小鸡一般走了。
　　也是一瞬间，天道府的弟子们都散去消失了。
　　而重语知道，这本该是自己赌输的结果。
　　修仙门派在瞬间悄无声息地全部撤离御洲城，而粱姒儿抱紧怀中的翌月遥，终于松了口气，浑身紧绷的弦一瞬间松散，刷地一下就坐倒在地。
　　还好，还好重语没有骗她。
　　粱姒儿感受着后背被冷汗濡湿的一片，喘着气，感叹着。
　　而怀中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双好看的眉眼突然紧皱在了一起，粱姒儿想伸手为她抚平那一处眉间的褶皱，却突然发觉暮色已然降临。
　　残血般的落日被高高的四方天地遮挡，只有四角的屋檐折射着淡淡的红。
　　像是落幕，亦是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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