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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二)
“又见面了。”
晏惊时睁开眼,天道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你……”
虽然天道的外表是人畜无害的孩童,但在明思的记忆里见到的他并非善类,晏惊时一时也拿不准他来找自己是做什么。
“想知道我来找你作甚?其实没什么事,老朋友叙旧而已。”
他越表现得云淡风轻,晏惊时心里就越打鼓,但气势不能输了去,故作镇定道:“最近还好吗?”
天道:……
您可真实诚啊,说叙旧还真叙旧就是吧。
“好,可太好了。”天道咬牙切齿,嘴唇微张,话语从他齿间逼出,“你说你带着怨气去轮回化解,结果给我当上神仙了是吧,日子过得挺逍遥啊。”
“呃…这个…那个…你先听我狡辩。”
她哪知道有个劳什子赌约啊,再说成仙也非她所愿,这事怎么都怪不到她身上来。
“抱歉,我敬仰的天道大人,因为一系列变故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但我们的赌约我会继续履行的。”宴惊时态度诚恳,以免天道一时不爽现在就给她打入轮回,她还有事没办完呢。
算她识相,天道停下不断挥着的小手:“态度还算好,不过赌约可以改改了,我看你也不用入轮回,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只要能把怨气净化掉,都算你赢。”
?
她做什么了?
怨气是被她净化的吗?
你的消息准吗?
“那太好了,多谢天道大人,我会继续努力的。”宴惊时露出灿烂的笑脸。
管他什么事,先答应下来再说。
“嗯。”
天道满意地点点头,配上那张脸总让宴惊时有种小孩学老头装深沉的感觉,嘴角的弧度很难压住。
“既然达成共识,那我便把记忆还给你,方便你做事。咱们的另一个赌约还没完成,不要忘了。”
白嫩柔软的手指点在宴惊时的额头上,思思凉意汇入她的大脑,往事一幕幕闪现。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是你赢了。”天道一改从前,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
-
“贵客可是要找惊时师姐?”男声在身后响起,温温柔柔的,略带着些跑动过后的喘息声。
言朔耳朵动了动,这个声音如此耳熟,但他一时间竟想不起是谁。转身见到他的那刻才恍然大悟,是宴惊时的小师弟,清缘。
“你知道她在哪?”他有些狐疑,宴惊时的行踪连住持都不知道,多半不会告诉这个小师弟,但他现在没什么办法,不能放弃任何机会。
清缘还是一日既往的清瘦,眼神间却露出了不同以往的成熟:“我虽不知师姐行踪,但我能帮你找到崔应礼。师姐她不会放弃寻找崔应礼,只要我们能找到他,就能和师姐会合。”
言朔神情冷淡,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你说的有道理,但你凭什么找崔应礼?我不想和你瞎忙活。”
“我知道,你怀疑是正常的。”
清缘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说:“皇陵丢了一件宝贝,我之前和它有共鸣,能感知到是被崔应礼所盗,只要我们依靠着共鸣去寻找定能找到崔应礼。”
“其实那天我看见了,”见他不说话,清缘又道,“我听闻京城事变,希望赶回来能尽一份力,没成想看见了沈诏……”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沈诏,觉得他油嘴滑舌不像个好人,但当时他确确实实地救了宴惊时。
根据他们的对话来看,面前这个人大概是沈诏,但又不全是。无论怎样,他对宴惊时肯定是没有坏心的。
自己太了解宴惊时了,只要崔应礼还活着,她肯定会顺着线索找过去,到时候或许还会陷入危险。
面前这个人看着凶巴巴的,打架应该不错,与他同行的话或许会增加几分胜算。
“我知道你担心师姐,所以我们尽量在她遇到崔应礼之前找到她,怎么样?”清缘语气和缓,面露微笑,眼中带着期盼。他说的这么动人,应该会答应了吧。
言朔不语,上下打量着他。
小秃驴长得白白嫩嫩,一幅小白脸的样子,言朔自见到他眉头就没松开过,真是莫名讨厌这种长相的人。
再说他和宴惊时什么关系,一口一个师姐,有那么熟吗。
讨厌归讨厌,脑子还很诚实:“带路。”
-
小镇上人来人往,暖黄色的光芒打西边照来,衬着雪地金灿灿的。香甜的地瓜香气自炉子传来,引得不少人驻足。
“这烤地瓜新来的吧,你别说闻着还真不错,就是这老板……”几个妇人悄声说着,殊不知她们的话都被人地瓜老板听了去,“他看起来好凶啊,好像要把人吃了。”
“可不是,我都不敢靠近,罢了罢了还是回家做饭去吧。”
同行的妇人见此也跟着走了,只是舔了舔唇几步回头望一下。某个瞬间她见那老板的目光死死盯着她,顿时浑身一寒忙不迭小跑着走了。
这么凶!活该卖不出去!
地瓜老板身形高挑穿着粗布衣,发髻上系了条小巾。
他脸型偏长五官硬朗,剑眉入鬓,鼻子立挺嘴唇薄而精致。本来好好的长相,硬是被那无时无刻紧皱的眉头和仿佛杀人千里的眼神搞得像能随时抄起东西打人一样。
大家被香味吸引而来,为老板长相而驻足,又因他凶狠的视线逃走。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炉子前就没少了人。
“你不是说在这站着就行吗?”言朔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指甲都要划破了手心。
耳边传来判官想笑却又不敢,只能抿着嘴说话的声音,又闷又模糊:“前几次是这样没错啊,摆的糖水都没人瞧,怎么这次都来看了?”
“谁叫你把糖水换成这个的?”言朔简直要气炸了,他堂堂鬼王,只有他看别人笑话的份,哪被人这么盯着瞧过。
他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很好,记住你们了,来日必有重赏!
“呃……清缘小道长说只加糖的水拿出来卖不像正经做生意的,有点傻,叫我们搞点能融入集市的,我就弄了些地瓜来……”判官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逐渐变小,后边的“我”字更是没了什么声音。
“又是他!真是后悔听了他的话!”
怒火转移,判官悄无声息地关闭了传音。
又活了一天。
地图展在桌子上,清缘执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一袋温热的东西擦着他的肩膀摔在桌子上。
“你不是爱吃地瓜吗,吃!都给我吃下去!”
凉意自身后传来,后颈被吹的凉嗖嗖的,清缘忍不住拉高了衣服,一只手去摸桌上的袋子。
“嚯,还是热的呢,真香啊!”地瓜的香气渗入鼻腔,他顾不上管身后那人,拿起一个便咬了下去。
“你真别说,这地瓜烤的有水平,多谢言施主了。”
言朔气的牙痒痒,用法力狠狠将门砸上,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手臂碰到了桌角,发出砰的一声响。
见他吃起没完,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言朔不耐心问了句:“地瓜好吃?”
“好吃啊。”吃了三个地瓜的清缘抬起头,“言施主顺路的话明日再帮我带几个呗。”
他唇上亮晶晶的,嘴角还粘着一小块糖浆,手里捧着最后一个地瓜。
言朔瞧了瞧他,一把从他手中抢了来。
剥开外面灰扑扑的皮,金黄色的地瓜躺在那,外面裹了一层糖浆。他好奇地咬了一小口,眉头不自觉舒展开。
冥界从未有这样的食物。
“哎你怎么抢我地瓜呢,算了算了本来是你买的……”
清缘的唠叨声在耳边回荡,甜蜜不断刺激味蕾,在口腔炸开。
他从未吃过人间的食物。
作为沈诏的那些对他来说虚幻又不真实,除了与宴惊时有关的记忆,其余的都仿若一场梦,梦醒就散了。
他原本是讨厌人间的。
可这五年来他与清缘追着崔应礼东奔西跑,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与他百年前见到的人间并不一样。
现在的人间民风淳朴,人人自得其乐,偶有算计却不影响大局。
没想到人间的食物也与他想的不同。
或许,他对人间的印象早该改变了。
“唉,这几年都围着崔应礼转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师姐啊。”清缘放下笔,摸了摸光滑的头,唉声叹气。
“你倒是敢提,”言朔回过神来,一提这个他就一肚子气,“难道不是我出门盯着崔应礼的行踪,你整日在屋里坐着还挑起来了?”
“非也非也,这叫各司其职。”
清缘盘着珠串一本正经地说:“若我这么个光头频繁出现,崔应礼定会察觉,到时候不坏了事?还是你去最为合适。”
言朔朝他翻了个白眼:“我现在真是脾气好了。”
说来也是,自他上次醒过来后身上的怨气少了很多,功力下降的同时还有另一层影响。
他脾气好了不少。
以往会生气的事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甚至能和人打趣几句,真是不同了。
“这么多年跟着他来回走,整个北境算是走遍了,”清缘望着几乎画了一半圈圈的地图,“希望下次能遇见师姐。”
言朔沉思了片刻,眼中闪过光亮:“等不到她,就让她来找我们。”
路上的积雪被春风融化殆尽,光秃的树干零星冒出几点绿色。宴惊时一如既往地徘徊在街道上。
今日又是平静的一天,真好。
艳阳高照,她嘴里哼着的曲调也不自觉上扬。
在天道归还她所有记忆后,她能看见百年前天灾的受难者的转世。这几年她四处游历,遇到他们有困难时,会在暗中悄悄帮一下。反正天道说他们今生会平安顺遂,她这点帮助也算不了什么。
穿梭在人群中,宴惊时四处瞧着,看能否找到些新鲜玩意,余光中瞟到了两个鬼差。
冥界鬼差多的是,她遇见这么多也没认识她的,自然也不怕告诉言朔她的行踪。
不过,鬼差的话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听说了吗,在人间四处逃窜的那个恶鬼,前几日屠了整个城!”那鬼差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当日本是我与另一只鬼去那城的,正巧有鬼与我换日子我才幸免,要不然早成了那恶鬼嘴下残渣。”
“那你命真是够大啊!这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没想到当鬼差还这么危险。”
“谁说不是!真是吓死我了。今日无事,陪我喝两杯怎么样?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走走走,大难不死值得庆祝,不管你怕什么两杯之后保准忘个精光!”
见两个鬼差晃晃悠悠往酒楼去了,宴惊时也未阻止。
被鬼沾过的食物最好人不要碰,否则是要生几天病的。
不过她现在没空管这两个鬼差是不是要喝人间的酒,这突然现身的恶鬼很有可能是崔应礼。
她与天道的赌约还未完成,崔应礼就是最后一步。
若制服了崔应礼,人间自己恢复秩序,那天道就不会逼迫言朔成为下一个天道。言朔没了这个制约,情绪就不会失控,不会做一些危害人间的事。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不管怎样,都需要消灭崔应礼后再看,她不得不赶过去。
不知道崔应礼的方位,宴惊时只能通过自己看见的怨气多少来分辨方向。估计是离得远,她消耗法力不停赶路,终于在天亮之前见到了漆黑浓重的怨气。
远处黑气缭绕,即使在夜色中也能清晰分辨。离近了看,那些黑气像有生命般蠕动着,逐渐向外围扩散。
应该是这了,宴惊时定定心神,一鼓作气冲向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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