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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入暮（三）
集安带着拂玉不时便到了池吾城，但他们却并没有直奔苏慕的宫中，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
不过短短几日，池吾城中就好像变了模样，较之先前的热闹，此时却显得有些寂寥。
往日行人络绎不绝的街上如今却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很多以前客满为患的酒楼都变得门可罗雀，往日那谈笑风生，人声鼎沸的场景瞬间变成了萧条垂败。满城飞絮洋洋洒洒飞向空中，衬得秋意越发浓烈。
见此般光景，拂玉拉住一个路人忍不住打听道：“城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那路人上下打量着拂玉，随即凑了过来，悄声道，“这是城里人自发哀悼南渊国君主和南笙公主、还有那些守城的牺牲的将士们呢。”
闻言，拂玉明白了过来。
原来，距离南渊国灭国已经过去了两年了。
物是人非，但好在这池吾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战败后一如往常的喧哗而忘记国破城灭的过往。他们仍旧记得那些人，即使那些人守城未果，他们仍旧记得那些因为守城而牺牲的将士们，还有……那位卫国的公主。
“多谢大哥！”拂玉道了谢，那位路人便离开了。
“公主殿下，英魂永存。南渊英烈，英魂长存。”一路上，都有人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在祭奠当年为了卫国而牺牲的人，但奇怪的是，城里无人对这种现象进行制止。
拂玉心想，这或许是苏慕允许的，但她不知道，为何他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而此刻，苏慕负手立在一座陵墓前面，寂寥的秋风骤然而起，扬起了他漆黑如墨的长发，长袖灌进一股风，鼓了起来，他孤身一人静静立在那里，颔首低眉，眸中清寂。
坟前还有未燃尽的香蜡纸钱，火苗随风跳跃，映入他水波不惊的眼中，他压着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坟墓里的人说话。
“近日我遇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女子，但她和你却很不一样。”
“初见时我以为是你回来了，但后来才发现，她跟你除了长得像外，便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所以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也提醒着自己不要把她当成你，但不知为何，还是会无意间被她所吸引。”
“但我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人间。”
他说着，不免自嘲起来：“师妹，我自认自己是个拎得清想得明白的人，不会优柔寡断，也不会拖拖拉拉，可对那个人，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好像阴雨天后乍现的一道虹光，拥有晒干潮湿的力量。可她不属于这个人间……如果你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我该如何？”
苏慕一个人对着那无字的墓碑说了很久，待到拂玉和集安寻到他时，平日里洞察八方的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那是谁的墓啊？”拂玉好奇地看着苏慕的背影，墓碑被他挡住了，她走近了些，歪了歪头，却发现墓碑上什么也没写。
无字墓碑在这墓园里显得尤为突兀，集安无聊地看着拂玉那张好奇的脸，“啧”了一声道：“管他是谁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想知道的话，过去问问不就行了。”
过去问问这种事情，拂玉觉得不太妥，遂道：“咱们还是走吧，我总觉得这地方瘆人得很，会不会又太多幽魂盘踞此处啊？”
“你傻吗？”集安嫌弃道，“你是多看不起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要有幽魂，我还能无事一般站在这里陪你偷看啊？走吧走吧，别打扰人家了，万一人家有重要的话要跟那墓里的人讲，非礼勿听啊！”
于是乎，拂玉被集安拉着一晃又回到了池吾城，二人刚从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君澜姑娘？”拂玉轻声念道，“她怎么走那么快啊？君——呜呜呜……”她正欲开口叫住君澜，就被集安的大手捂住了嘴。
“别叫别叫！”集安将拂玉扣在怀中，眼神示意了一下，拂玉眨了眨眼后，他松开手将她推开了。
“走！跟过去！”看着集安露出警惕的眼神，拂玉也在看到君澜身后的几个人时瞬时明白了过来。
君澜被人跟踪了。
可是她在池吾城消失了七年之久，刚一回来没多久，难不成当年她想要逃避的人就这么快发现了她？
拂玉忽然又想到了莲芜那段经历中出现的红鸾姑娘。
如果忘忧坊的人一直在池吾城中，想要知道君澜回来的消息并不难，那么他们的目的应该仍旧是破山禅书。
拂玉记得，君澜离开雾隐茶庄时带了一册书，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破山禅书，如果是的话，现在有人跟踪君澜，她就很危险。
她跟着集安快速找到了君澜，在一个拐角将她拉走了。集安施了仙术，三人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之中，跟着的那几个人转过拐角却没发现人，面面相觑后，折返了回去。
君澜被突然带离了那条巷子，待到睁开眼，就已经到了一处山林之中，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耳边就传来了声音：“君澜姑娘，跟踪你的人是忘忧坊的人吧？”
听到拂玉的声音时，君澜稍稍松了一口气，循声看向拂玉和集安，点头道：“没错，我没想到时隔七年，他们还没死心。”她神色淡然，“不过我母亲已逝，我也不怕他们拿我怎么样，只是我还没有……见到他……”
这倒是又提醒了拂玉他们答应过她的事情了。
拂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集安。集安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既然你这么想见他，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天就去兰柯寺如何？”
“此话当真？”君澜面露难以置信。
“你信便当真，你若不信，我也拿你没办法！”
听着集安这绕来绕去的说话，拂玉只觉得头疼，但她忽然想到上次苏慕说过要一起去兰柯寺的话，于是拉住集安道：“去之前咱们的先去带上苏公子才行，咱们答应过人家的，不能食言。”
“好好好……”集安说着，捏了个诀，又折返回了墓园之中，幸好苏慕还在，而这一次，他们一点都不迟疑，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苏慕给捞走了。
“兰柯寺往何处去？”空寂的墓园之中，集安的声音自天穹中传出，“你俩指个路！”
兰柯寺位于悬空山半山腰，与南山寺并不远，只是较之南山寺的虚幻缥缈和踪迹难寻，这兰柯寺就显得有人气多了。
集安他们是在兰柯寺的后山落下的，他这次驾云有些快，拂玉落地后有些晕头转向，待到缓过神后，她站定了看了看周围，发现竟然什么都没有，疑惑道：“你确定这里是兰柯寺？”
“我不确定，”集安委屈道，“路是他指的，你问他好了。”说话的时候，他手指指向了一旁的苏慕。
苏慕突然被人捞走，还有些弄不清情况，待看到拂玉和集安时，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环顾四周，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因为这兰柯寺的后山禁地，一般人根本进不了。
兰柯寺的主寺是在悬空山的半山腰，平日里前来礼佛拜神的人多是在主寺，他以前每年去的也是主寺，所以他现在也不能确认这里是不是兰柯寺了。
“思过崖。”正当几人疑惑之际，君澜突然看着不远处道，“这里是思过崖。”
闻声，拂玉顺着君澜的目光看了过去，的确在不远处的一面石墙上看到了镌刻的“思过崖”三个大字。那字体缭乱而遒劲，不像是寻常刀刻的，倒像是剑气所制。
“他就在这里！”君澜突然激动了起来，“思过崖戒律塔，他就在里面！”
可这四周除了那面石墙，还有遍野的杂草外，根本没有什么塔。拂玉疑惑地看了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集安身上。
“此处有结界，难怪一般人根本进不来！”集安借着灵力探了探，合并二指在空中随意划了两下，手一挥，“看好了！”
话音一落，石墙便开始变换了起来，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如烟尘一般散作虚无。原来石墙并非是真的石墙，不过是制造出来的假象。
石墙消失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座恢弘的建筑。
“这应该就是戒律塔了吧？”拂玉看着那座从石墙中显现出来的七层宝塔，塔身周围全是金光色的经文在流转，突然觉得有一股诡异的压迫感。
“这戒律塔可真有点意思！”集安像个无事人一样轻松道，“整个塔身都被经文覆盖，这在里面的人得多难受啊！要是普通人进去，怕是挨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那罗勒和尚不会真在里面待了七年吧？”
君澜听到这话，心都揪了起来。她迟疑着没有迈开步子，但在迈开步子的时候，却明显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力量在把她推开，这种感觉，苏慕也有，唯一没有的只有拂玉和集安。
所以这个结界对凡人而言，好像具有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
塔中突然传来寥寥禅音，木鱼声乍然而起，凌乱地敲了一阵儿后，塔中突然传来了人声：“此乃兰柯寺禁地，施主若是误入，还请速速离去。”
“是他！”君澜听到这声音，欣喜之情无以言表，“是他！”
她拼命想要迈开步子向前一步，但却怎么都做不到，因为太用力，一个不小心，腿一折，突然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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