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

　　中秋那天，褚曾翎只来得及给他打电话。

　　还是匆匆几句就挂断，说也说不到彼此身上。

　　九月份，褚玉苗毕业后的三个月实习也结束，褚家人也来到B市。家里第二个孩子快要走向独立，褚爸和曾妈却没有退下来，厂子卖掉了，新家也住成老家，老两口在家里闲不住，商量着弄个门面做肠粉。

　　都弄好了，就差他们了，只是啊，褚爸想，这一做早餐店怎么着也得风雨无阻，让顾客永不落空，那就难歇息，于是乎，算着褚玉苗要当上正式员工的这日，干脆北上旅个游先。

　　“这不就巧了吗。一赶就赶上中秋。哎嘿，一箭三雕。”褚爸一拍手，为巧合激动不已，然后忙催促褚玉苗快点切月饼，“快快快！吃月饼。我专门定制的，两公斤的五仁叉烧月饼。”

　　一行人围坐在桌前，一齐望着餐桌上一个锅那么大的厚实月饼。

　　褚爸见褚玉苗将月饼自带的塑料刀拔都拔不出来，用方言说了什么没等褚玉苗说什么直接抢过来，结果，个子小的褚爸一下子也没能把塑料刀拔出来，还对上要帮忙的徐行名眼神示意：“没事啊，没事。相信老豆（粤语父亲），不是，是伯父，伯父可以。”中间还将粤语改成北京话，这腔调逗笑在座几人。

　　仪姑还插空纠正“伯父”。

　　曾妈答应着支持着，却依旧站着，在褚爸旁边站着，还是忍不住喊：“小心腰。”

　　想必是担心褚爸用力太猛，再伤着装修时拉到的筋。徐行名看在眼里，判断出，继而上前。

　　“让让。劳驾各位让让。”不知道什么时候仪姑举着一把菜刀，拎着一案板走来。

　　褚爸一瞧见眼都亮了，直夸：“好东西。”说着要伸手。

　　“江湖规矩啊，谁家灶台谁说了算。来咱儿这做客。等着吃就行。”仪姑说到“江湖规矩”还不好意思地笑，说到后面嗓门越来越大，理直气壮。

　　“亲家，麻烦你了。”曾妈说着。

　　仪姑却因为“亲家”的称呼看了眼徐行名，嘴上爽利驳道：“我哪里算什么亲家。珍妹子，喊我仪姑就成。”说完，握住把，再用刀一挑，猛地往案板上送，月饼立即到了案板上。

　　她听着褚爸插话：“嘿。我们那常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看着小徐长大，一路照顾他，怎么着也该……”

　　仪姑听得心怦怦跳，吓得慌，忙看向徐行名，眼神又小心又期待。她不敢奢想，她是冯家雇的人养的孤儿。原本也不是孤儿的。现在跟着徐行名，有的吃有的住，有养老钱有棺材本。她还求什么。小主人当不当她一家人，又有什么要紧，她发誓要照顾小主人一辈子的。她又低下头去，去切月饼。这月饼，月饼还真厚实……

　　“……叫一声亲家，应该的，应该的。”褚爸连声说。

　　这月饼饼皮油润，饼……

　　“不信你问，小徐？是不是？”褚爸又点名。

　　饼……她手下动作不由一顿。小主人，小主人怎么说。

　　恍惚间，她猛地一抬眼，似乎看到小主人硬朗成熟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

　　“是的。仪姑与我相处十几年，如亲人一般。一声‘亲家’，应当的。”

　　仪姑再次抬起的脸，带有皱纹的眼睛亮的要溢出来，跟着又低下去，忙利索地切着月饼。

　　分到徐行名盘里时，仪姑泪花闪烁，冲他露出一个极感激的笑。

　　徐行名只觉心中一股暖流注入，他有些陌生，又有些久违。

　　那头褚爸尝完一块月饼直呼“好吃”，招呼着大家快吃，直呼美景美食家人，却又忽然说，“美中不足的是臭小子不在。”

　　褚玉苗这时就接话茬：“臭哥哥没福分。”

　　褚曾翎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

　　明明是徐行名的电话，硬是在饭桌轮了一圈后才回到主人手里。

　　大家一人一句的祝福，传到徐行名手里，再缱绻也不过一句“过节好”。

　　电话那头褚曾翎却笑，看穿他的若无其事：“我欠你一个团圆。我记着。徐叔叔。”

　　如此一来，还说什么。

　　挂掉电话时，徐行名唇角还挂着笑意，活泼的苗苗开朗地点出来。

　　“不知道我哥说了什么好听的话，一下子就哄得徐哥哥喜笑颜开。”

　　徐行名但笑不语。

　　一桌子的人相互看看，交换笑意着继续吃月饼。

　　第二天，那就更热闹了。

　　一大早，上班的徐行名走过游廊看见褚爸在天井处打太极，穿着睡衣和拖鞋，徐行名问好后迈步，褚爸却叫住他，祝他生日快乐。

　　他平静的脸上闪过惊讶，却记得道谢，走向餐桌前，他都失笑。

　　谁想到已经落座的褚玉苗一看见他坐下，立即祝他生日快乐。

　　紧接着是送煎蛋的仪姑，再来是下班后，一看见他的曾妈，还有蒋新翎。

　　他一一谢过，猜测是褚曾翎的手笔。

　　褚家人一个个笑着说，猜对了。

　　然后，理所成章的，大晚上，刚吃完饭没多久就端来一个蛋糕。大家簇拥着他唱生日歌，带他到一个地方。关上灯许愿时，他的心怦怦跳，他以为这么大的阵仗，褚曾翎肯定就藏在他闭上眼睛的地方。

　　结果，他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灯光下，他一一扫过褚玉苗，褚爸曾妈，仪姑，还有蒋新翎。每个人的表情都正常不过。转眼间，徐行名安抚好自己，迎着众人的希冀，接受大家的祝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