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定居指南

　　苏立没有马上回答玉飞练的话。
　　难怪她听到玉飞练那句“情真意切”时就感觉不对劲，原来不光她在试探，玉飞练同样也在试她的立场。

　　与苏立直接粗暴的挑拨不同，玉飞练打的是亲情牌，一下成功将苏立的态度探了出来。
　　既然如此，苏立决定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若你们能听白月时一句，我便能帮。”苏立凤眸中泛起笑意。
　　玉飞练上前一步：“请随我来。”说罢，她抬手用妖力将桌子挪开。桌底的一方沙土轻轻抖动，很快显出一扇暗门。
　　妖力又将暗门抬起，底下便是深不可测的洞。

　　玉飞练没有犹疑，直接一步踩入洞中。
　　反而是学过万有引力定律的苏立稳了稳心绪，调动灵力护体后方才谨慎跃入洞中。

　　苏立一个落地蹲身，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失重感。五感也在落地后迅速恢复正常，双耳一下就捕捉到头顶暗门重新合上、尘土沙沙抖动的声音。
　　她更加确定这种自动门技术值得研究一番。

　　玉飞练早在一旁等着苏立。
　　无论是听乌童之前的描述，又或是今日初见，玉飞练还以为苏立是个行事无拘束的仙神。但就从苏立这一番下来的举动来看，此人心性实则还是谨慎得紧。
　　姓白的一家也是这般谨慎，实在叫她忍不住多想。

　　“苏掌门莫慌。”玉飞练开口道，“有我在，你脚下阵法不会伤你分毫。”
　　苏立站直身子。这里不但设了阵法，还施了可以屏蔽神识的结界，一看便是重要阵地。玉飞练能带她来，应该是对她还有几分信任。
　　然刚才那一番提醒更像是警告：玉飞练并不允许她在此轻举妄动。
　　想清楚了目前局势后，苏立举起双手以示友好：“就麻烦圣母带路了。”

　　二人先是穿过一条密道，就到了一处宽敞的空间，空间内又连接了另外五个洞口，想来这里就是中枢之处。
　　玉飞练并没有急着继续引路，大方让苏立观察四周。

　　空间内有五女一男，皆身着软甲。
　　其中两名女子各自负责看守三个洞口，另外三人则伏案研究着什么，案上摆放着一张疑似地图的图纸。
　　众人对苏立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见玉飞练立定，大家才放下手头的事情，留在原地对玉飞练作礼：“恭迎圣母。”

　　玉飞练颔首示意免礼，而后先走到负责看守的两名女子前，手腕一转，芥子中的食盒落到她的手里。
　　“小落给你带的。”“这是鹿跃托我给你的。”玉飞练对一人说了一句，两人便各自感激地接过食盒。

　　此时案桌旁的三人也围了上来。玉飞练不急不慢，手中又分别从芥子中拈出一件外衣、一床薄被以及一本书册，再一一交给余下三人。
　　“飞姨叮嘱你勿忘修炼。”“金子织了好几个日夜，别再轻易弄脏了。”“木栖交代你好好看，要写书评的。”
　　玉飞练将名字念得熟稔，一字一句的转告语气真诚关切，宛如亲友。

　　待交代完毕，玉飞练才回到苏立身旁介绍道：“这位是小白的朋友苏小友。”
　　几人看向苏立的目光原是好奇，在听到“小白”一词后，眼神蓦地变得恭敬起来。为首的男子率先上前一步：“可是少主有令？”
　　“莫急。”玉飞练面不改色，“我先带苏小友转转。”
　　“是。”男子恭顺低眉，又往后退了一步。

　　玉飞练看向苏立：“请随我来罢。”
　　苏立神情乖巧如小白兔：“有劳圣母。”

　　玉飞练又带苏立钻入其中一洞中，七绕八拐之后，再拾阶而上便出了密道，一片广阔天地乍然入眼。
　　苏立仔细一瞧，两人竟是站在一处悬崖。当她往后看时，方才出来的密道口已不知何时由一块巨石堵上。
　　巨石之后便是广袤的平地——更准确一点，是练兵场。

　　几支软甲小队分别行动，有的在舞刀弄枪，有的在斗法，也有的在打坐修炼。
　　练兵场由栅栏围着，四面皆有哨兵站岗，想来很早就发现了她们的到来。玉飞练朝哨兵的方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本要出来迎接的哨兵便退了脚步。

　　“这一百‘圣白军’，是由小白一手带出来的。”玉飞练缓缓开了口。
　　苏立觉察到玉飞练在四周结了隔音界，终于是要进入正题了。

　　“你诈我？”苏立佯装不悦，“你明明就与白月时是一伙的，何必呢？”
　　玉飞练只道：“这样，你便会帮我们了是吗？”
　　苏立乜了玉飞练一眼：“我说会帮，你就信了？”
　　玉飞练颔首：“能让小白甘愿献上灵根的人，我自会相信。”

　　看来是白月时的灵根发挥了作用。
　　但苏立还有一事不解：“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眼前的兵力不容小觑，若换了苏立来管这便是底牌的存在。合作就合作，又何必这么快就将底牌大剌剌亮到她面前。

　　“苏掌门，你可知数百年前人妖曾有过一战？”玉飞练不答反问。
　　苏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请指教。”

　　玉飞练道：“那场战是妖输了。输在妖智不足。”
　　“原来天道是公平的，先有人，再有妖。人智胜妖，妖力胜人，两方是能相互抗衡的存在。”
　　“直到有了仙人将平衡打破。”
　　苏立暗暗嘶了一声，玉飞练这简单的一句“打破平衡”，却是掩了多少饱含仙妖血泪尸骨的往事。

　　“所幸妖族勤敏好学，于百年间终于修炼出凡人一般的心智。”
　　“此间妖族中以白盛为首的雄性愈发贪强，雌妖无奈任由同族宰割。”
　　“小白与他父亲不同，亲自救下众多受苦女妖——这便是圣白军的由来。”

　　苏立静静听着这段妖族的前世今生，暗自揣摩玉飞练话中字句，试图尽快听出玄机，才好化被动为主动。
　　玉飞练却在此时停住话匣，看了天上的月明星稀，极轻叹了一声，道：“圣白军有心魔。”

　　“心魔？”苏立只能重复玉飞练的话，以此引出她的下文。
　　玉飞练杏眸一黯：“心魔有二。”
　　“其一是骨子里惧畏仙门而不自知。”
　　“其二，便是妄自菲薄。圣白军一向感恩小白相救，也正是如此，她们以为唯有男人方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说完，玉飞练自嘲笑道：“苏掌门可觉得荒谬？”
　　苏立自知回答一句“不荒谬”于圣白军而言毫无意义，只拍了拍玉飞练的肩膀道：“治心魔啊，我熟。”

　　见玉飞练轻愕，苏立又拍拍胸脯道：“我一个月内就从化神前期升到中期，正是化了心魔得来的造化。”
　　“对了，我在扬乐城也治了两例心症，若乌童那会儿也在扬乐城，应该也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个价钱嘛……”

　　“苏掌门。”玉飞练温柔而有力地打断苏立的话，“我说过，我信你。”
　　苏立点头：“嗯，人情归人情，价目还是要分明。我不免费帮忙，这个白月时也是知道的。”

　　玉飞练有些哭笑不得：“纵使是有心魔的圣白军，你还是愿意帮么？”
　　空气沉默了半晌。
　　苏立收起嬉皮笑脸，摇头道：“你还是不信白月时。”
　　而后她直直看向玉飞练：“你说这么多，是想借我劝白月时放弃挣扎？”敢情搞了半天，玉飞练的立场又回到了原点。

　　“不愧是苏仙人，心智过人。”玉飞练由衷赞道。
　　“目前我只看到白月时的努力。”苏立双手抱胸，“你介不介意说说你的计划？”

　　“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就很好。”玉飞练淡淡一笑。
　　苏立眉头扬起：就这？如果玉飞练真打算走“知足常乐”这条路线，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配合练兵？
　　不对！
　　忽而她灵光一闪：是盼头。练兵是为了让这里的妖族有重见天日的盼头！
　　玉飞练并不在意兵力如何，她只要妖族有活下去的动力。

　　苏立想通之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玉飞练的方法是好是坏。更何况，这本就是妖族的事，她本也没有立场指责。
　　良久，只听玉飞练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还受了李无牙之托，想将我们赶出此地。”

　　苏立摸摸鼻子没有回答。
　　哎呀被发现了。
　　在来这里之前，她确实与李无牙做了一笔交易：她来劝说这群人离开此地，作为报酬，李无牙会送上驭兽之法与摄影机。

　　苏立轻咳一声，正义凛然道：“我是认为你们的确应该离开这里，才会答应李无牙。”
　　玉飞练以为还是劝不过苏立，脸上也敛了笑意，正色道：“苏掌门可知阴平城鬼军有仙门相助？”

　　苏立已然习惯了玉飞练这换话题的节奏。
　　听到玉飞练新的发问，苏立只模糊地“嗯”了一声。她只知道棠玉去找过白必修，只能猜测两人间有合作，至于这是否代表仙门要帮助鬼军，她并无实证。

　　玉飞练嘴角又是勾起一抹自嘲笑意：“鬼军之所以兴起，缘于阵法得仙门相授。”
　　“小白此去阴平城，定会设法将阵法从白老二手中盗出。”
　　“白老二阴险狡诈与白盛一脉相承，功法又在小白之上，故而小白此次前去，凶多吉少。”
　　“我是作了最坏的打算，才与苏掌门交心如此。”
　　“若苏掌门真心待他，还请助我一臂，留圣族活路。”

　　玉飞练每说一句，苏立脸色就沉一分。
　　偏玉飞练觉得此局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愣是面不改色将字字句句说完。

　　矮塔上的哨兵看了看圣母站立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要下雨了吗？”哨兵喃喃自语，重新调整呼吸，试图化解迎面而来又莫名其妙的威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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