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关于我要找师父但是邂逅了老婆这件事

　　我叫芍药，本是无名魂，阴差在乱葬岗捡到我时，正值芍药花开，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为了洗清前世罪孽，我辗转人间，见证了许多平凡人挣扎的一生。

　　阴差说，这是最后一世，陪这个可怜的少年过完阳寿，我就能投胎了。

　　我很高兴，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名为“高兴”的情感是来自那些鲜活的人们，还是属于我自己的情感。
　　这都不重要了……

　　·
　　第一次见少年是在一个宁静的夏天，知鸟的声音伴随着风吹麦浪，把这片孤儿院衬得无比祥和。
　　少年坐在墙边捧一本《格林童话》，似乎看得很投入，旁边来人了都不知道。

　　“就是他！”忽然有个瘦高的男孩冲过来，指着他对一旁的人群说，“就是他偷了我的书！”

　　少年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清澈的瞳孔倒映出疾言厉色的大人们，穿着孤儿院统一配置的制服，他们脸上顶着不知所措的尴尬，甚至有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
　　“这孩子我记得是前两年来的，来了很久了都没人领养……”
　　“他叫什么来着……”

　　“太孤僻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能一天到晚连话都不讲。”

　　“现在还偷起弟弟的书来了。”

　　“这不是叫我们难办吗。”

　　芍药飘过去坐在墙角的树枝上，透明的身体穿透树干，显得淡蓝色的长发清幽幽的。她扶稳前面的树枝，托着腮默默地叹了口气。
　　阴差们说，“背后灵”需要吸取宿主的七情六欲来洗刷前世的孽，而这偌大的凡间，没有什么比可怜人的情绪更饱满了。
　　她抓了一缕头发细细瞧了瞧，见蓝色发丝中隐隐掺杂着一丝白色，终于欣慰地笑了。
　　背后灵的发色代表他们的罪孽，颜色越浅罪孽越轻，只有彻底变成白色，才能获得投胎的机会。
　　很快了，这个孩子将会是她最后一位宿主。

　　人群|交谈躁动的声响越来越大，少年后知后觉地合上书，仿佛天生反应慢半拍，好一会才站起来。青涩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我叫花辞树……朱颜辞镜花辞树的那个……”

　　话没说完，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不耐烦地道：“谁管你叫什么啊！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偷人家东西！”她一把夺走少年手里的童话本，力气太大，不小心把花辞树推到了地上，也没给他一个眼神，却好声好气地半跪下来，递给那瘦高的男孩，“鑫鑫呀，我们帮你找到书了，明天去养父母家要乖哦~”

　　那叫鑫鑫的男孩笑着露出一个缺牙齿，“嗯，谢谢王老师！我一定会在新父母家里好好表现的！”
　　“真乖！”
　　“要是所有小孩都像鑫鑫一样乖就好了！”

　　人群的声音渐行渐远，黄昏如同一颗戳破的蛋黄，黏答答地从天边流淌过来，慢悠悠地飘到花辞树的腿上。他怔怔地抬起头，见面前空无一人，顿时委屈地缩成一团，手臂和腿隐约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疤痕，像爬山虎缠满了他瘦小的身躯。
　　“明明……是在垃圾桶里捡的……为什么……要说我是偷的……”

　　芍药想等少年起身的时候附在他背后，可她等了很久也不见那一坨物体动一动。眼看太阳下山，垂死的星空挂满夜幕，她索性不等了，飞下去冲向少年的肩膀。
　　结果少年扭头对上她的视线，清透的声音悄悄扬起，“姐姐，你是谁……？”

　　芍药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一个滑跪到对面，心想是不是一个巧合……
　　然而花辞树的头跟着她转了半个圈，一双深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芍药觉得自己要完……

　　·
　　经过几个月的观察，芍药觉得自己多虑了。
　　这位叫花辞树的少年除了能看见她，其他都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饿了想吃饭，困了想睡觉，被批评了会难过，被误会了会委屈……
　　只是他的情感比别人来得要慢，以至于芍药每次都得跟着等一会才能体会到那些波涛汹涌的情绪。
　　想着这娃还有六七十年的寿命，即便她罪孽再怎么深重，洗个六七十年也该洗白了。

　　她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她有点同情这个孩子。
　　没爹没娘，唯一一位在世的亲人就只有哥哥了，但他哥哥似乎也并不怎么关心他，看到他身上的伤不会多过问一句，看到他逐渐消瘦的身体也无动于衷，只有节假日的时候会带着零食过来寒暄几句。
　　可即便如此，花辞树也日盼夜想，盼到哪天过节，他能见到哥哥。

　　芍药偶尔会问他，“你哥哥被领养的时候怎么不带上你？”

　　花辞树只是安静地笑，答非所问地说：“哥哥不会不要我的，他是我哥哥啊，他会保护我的。”

　　芍药也不能多问，她隐约知道花辞树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她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施一把援手。

　　孤儿院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想捉弄一下他们对于芍药这个百年老鬼来说算不得什么。
　　比如她经常趁那群欺负过花辞树的孩子睡着，钻入他们的梦境，在梦里告诫他们不许欺负同学，否则就会化身厉鬼弄死他们。
　　只是她没发现，花辞树的处境并没有变好，反而更恶劣了。

　　院里开始传花辞树是个会侵入梦境害人的怪物。
　　直到传到院长的耳朵里。

　　院长长得一副老态龙钟的智者模样，可芍药看到他的一颗心，早就被熏黑了。

　　花辞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院长室，苍白地解释，“院长老师，真的不是我……”

　　院长推了推老花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神犀利又沉重，“不是你难道是鬼吗！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全班孩子天天做噩梦！你看看他们的黑眼圈！”

　　芍药忽然做贼心虚地飘到上空，故意避开了花辞树的视线。

　　可他低估了这孩子的实诚。

　　花辞树一指头顶，声音铿锵有力，“是她！院长老师是那个叫芍药的鬼姐姐的干的！”

　　芍药：……

　　话音未落，院长的老花镜掉了下来，反应过来登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小子还撒谎是吧！还耍起这种唬人的把戏了是吧！！”
　　他拽过花辞树千疮百孔的手，用尺子狠狠地拍了上去，“我叫你说谎！我叫你说谎！”

　　啪！
　　啪！
　　啪！！

　　花辞树死死咬着牙，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就是真的！真的不是我干的！你往头顶看看啊！”

　　芍药：…………

　　院长有那么一秒钟被他唬住了，懵懵懂懂地挤出抬头纹向上一望。

　　芍药干笑地挥了挥手，“院长您好？”

　　那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院长气不过地加重了力道，“我叫你撒谎！叫你撒谎！你说不说！”

　　花辞树如同恍然意识到别人见不到芍药的存在，突然不吱声了，眼底的光黯淡下去，轻轻地吐出一行字，“对不起……我在他们喝水的杯子里……下了药……”

　　院长闻言脸色发白，双手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就知道！说！你下的什么药！！”

　　花辞树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随即扔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浓度百分之九十的可|卡因，你信吗。”
　　那一刻，芍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之前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情感。
　　恶意。
　　她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身上体会到了无比纯粹的恶意。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花辞树已经被扔在了铁门外，他的行李七零八落地散在周边，混着脏兮兮的泥水。
　　他的行李很少，一床硬邦邦的被褥，一个皱巴巴的书包，还有两只泛着油渍的碗筷。

　　花辞树一言不发地把东西捡起来，塞进书包里。

　　芍药感受不到他的情绪，讪讪地问，“那个……你还好吧……”

　　花辞树背上书包往外走，他擦了擦鼻涕，忽然笑道：“我当然好了，我巴不得他们早点赶我走，这样我就可以去找哥哥了。”

　　芍药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走了一天一夜，花辞树不喊累也不叫苦，膝盖擦破皮了也只是轻轻一句“我没事”。
　　芍药在这个漂亮的少年脸上看不见任何色彩。
　　心里出现一个声音。
　　你真的，没事吗？

　　直到一所陌生的高校出现在视野中，花辞树的表情才有了些许生机。
　　他用矿泉水洗了把脸，又在玻璃橱窗外整理好衣服，才放心小跑到门卫处，战战兢兢朝门里探出小小的脑袋，“叔叔，能不能开开门？我想进去找人。”

　　警卫正在睡觉，睡眼惺忪地眯出一条眼缝，烦躁地挥了挥手，“哪儿来的小乞丐，走走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花辞树急道：“我是来看哥哥的！我哥哥是这里的学生！”

　　警卫翻了个身，“不能进就是不能进，这是规矩。”

　　随着他话音落下，花辞树的眼眶缓缓放大，神情僵硬，宛如一张被裁剪得稀烂的纸。
　　芍药猛地感到心底一沉。
　　随即一阵钝痛袭来，她难过地跪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快就听花辞树用一种异常轻快的语气道：“叔叔，您知道吗，在我国，未成年杀人不会被判死刑诶。”

　　警卫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你说啥？”

　　花辞树咧着灿烂的笑容，仍然轻松地道：“没什么，就想提醒一下叔叔，叔叔再见。”
　　少年说完就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警卫。
　　警卫这会已经完全清醒了，刚刚有一瞬间，他感觉后脖颈凉凉的……

　　·
　　花辞树的步伐很快，芍药跟得煞是费劲，她望着不远处的孩子，突然有种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的错觉。
　　为什么她会在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比成年人还要沉重的恶意……不，这已经不能叫恶意了，是怨毒，是恨意！

　　“花辞树！”眼看男孩的背影渐行渐远，她长长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小花，我会帮你……我会帮你的！所以！”
　　不要再生邪念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辞树逐渐停下，透过高高的铁门，他看到一楼教室的窗口站了两个人。
　　他们拥抱着彼此，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之间的爱情。

　　刹那间，那阵痛苦登时从心底爬到全身，芍药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
　　恨、怨、妒、悲、喜、伤……
　　无数膨胀到极致的感情从花辞树身上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呼吸。
　　“小花……小花……别这样……”

　　然而花辞树转身对上她的眼，倏地笑了，“哥哥有了喜欢的人，我高兴。”说完没过一秒，眼泪滴落下来，上半张脸在哭，下半张脸却在笑，“哥哥喜欢的，我也要喜欢，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不然……不然……”
　　渐渐地，他的笑容变得狰狞，说出去的每个字都犹如淬了冰，“哥哥就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永远离开我……”

　　芍药：“……”

　　“你说你会帮我，”花辞树瞪着通红的眼微微偏头，笑得格外诡异，“是真的吗？芍药。”

　　芍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双无形的手把她的脖子勒得越来越紧，冥冥中她蓝白的发丝泛起一丝黑，宛如星辰大海最深的一抹异色。
　　那是罪恶的象征。

　　“我就当你默认了。”花辞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她泛黑的那一根头发，放在唇前落下一个亲吻。

　　·
　　夜幕降临，花辞树前脚刚走，后脚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跟在他身后的芍药瞳孔失焦，一缕蓝白的头发彻底变成了黑色。
　　“以后，你听我的，明白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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