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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昔日胡儿今日反他娘前时美姬此时死去也
唐玄宗和杨贵妃一人眉心贴一朵桂花,坐在沉香亭前,边赏景边说着一些肉麻的话。十几步外的沉香亭临水一角,七八名宫廷乐手不紧不慢奏着如丝细乐随着微风带着水气悠悠飘来,令人陶醉。时值仲春,正是风和日丽杨柳嫩黄草长莺飞的时候。沉香亭外,太液池中,十几只鸳鸯雌雄作对,旁若无人地在水面上嬉戏调情。不远处的一株老柳树上,两只黄莺隐在绿荫丛中,相互唱着情歌。
“春天真是一个躁动的季节,”唐玄宗看着杨妃笑着说道,“不光人不安分,就连这些鸟儿也不安分起来了。”
“春天不安分?”杨妃瞟一眼玄宗,也笑着道,“陛下你一年四季什么时候安分过?”
“说起来也是,”玄宗仍然笑着,但笑得很得意,“朕若是像那些鸟儿,只春天能幸你几回,那也太无趣了。”
“我若是老天爷,就让你春天的时候来几回,其它的时候都歇着。”杨妃说罢,不由得“格格格”笑起来。
“我让你笑。”玄宗侧过身把手伸到杨妃腋下,杨妃浪笑着倒在玄宗怀里。玄宗抱着绵软无骨的杨妃,乘势一顿狂吻。早已看惯了的太监也只得扭过头假装看水面的鸳鸯。
“这一次陈御医的法子如能奏效,你我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玄宗说着兴奋起来,“朕不但一年四季幸你,而且要永远永远幸下去,我们将是多么幸福的一对……”
“你说陈御医的法子真能长生不老么?”杨妃有些怀疑。
“能不能也只能如此了,姑且信他吧。”
陈御医在安陆许府潜心观察近两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桂子眉心的那朵桂花。桂子的青春永驻来自观音的允诺,陈御医一个凡夫俗子哪就能勘破这天道机巧?自以为探得奥壶真谛,陈御医兴冲冲回宫复命。玄宗听了陈御医的话深信不疑,立时从陈御医手里要一朵桂花贴在眉心,又命人把陈御医从许府带回来的桂树栽种在就近的御园里。唐玄宗此时他别无选择。听从牛鼻子老道的主意,接仙台的事进行了两年多。起初好似有些感应,总能听到有仙人在说什么。时间一长,那种感应渐渐听不到了,能够明显感觉到得是筋骨涩滞浑身懒散以及和杨妃行事时的铅刀先钝。后来又试过一些灵丹妙药,总不成事。现在陈御医访察回来的法子,他不信也得信了。
杨妃也倒罢了。唐玄宗一个老男人,眉心贴一朵花,观着甚是不雅,且有几分滑稽。但是,他自己信心满满,别人谁也不敢说什么。
“贴花!”
清早起来,刚梳洗打扮过,玄宗就迫不及待地喊人贴花。陈御医早已等候在一旁;陈御医回来后,言他已经探得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秘方,老皇上欣喜之余,重赏陈御医:官升三级,赏黄金百两。这时候,把手里的桂花抚弄整齐了,在底部涂一些树胶,走到玄宗跟前,先跪下磕头行礼,再站起来,小心翼翼把花贴到玄宗眉心。然后是为杨妃贴。自从安陆回到宫里,一早一晚为玄宗杨妃贴花,和打理御园里的那些桂树,已然成了陈御医的全部职责,看病的事反而没人找他了。
“贴花已经一月有余,爱妃以为如何?”玄宗喜滋滋看着杨妃问。
“奴婢没什么,”杨妃也笑着道,“我看陛下倒是精神焕发了许多。”
“朕也觉得这些日子特别神清气爽。”玄宗满脸带笑,喜不自禁道,“说不定这个法子真能奏效。你我若真能长生不老,不但朕的江山永固,你我也能久久远远恩爱下去,这真是开天辟地以来莫大的福气。”
“这福气是老天爷给的。”杨妃认真道,“每日起来,你我应该敬奉老天爷才是。”
“爱妃说的是。”玄宗赞同道,“可是,遍天下也没有一座老天爷的庙宇,我们该如何敬奉呢?”
“没有就盖一座。”杨妃出主意道,“就盖在接仙台上,高高在上,离老天爷最近,我们敬奉他,他肯定能看得见。”
“这主意不错。”玄宗立时下旨道,“高爱卿,着你全权负责,一月之内在接仙台上盖一座老天爷庙,愈期将治你的罪。”
“臣领旨。”侍立一旁的高力士急忙躬身道。
一个月后,玲玎辉煌的老天爷庙顺利落成,高力士主持开光仪式。三声炮声响过,唐玄宗和杨妃眉心贴着桂花,神情肃穆拾级而上,跪倒在老天爷面前默默祈祷,然后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这时候,鼓乐大作,二人面带悦色说着话慢慢往台下走。
“启奏陛下,有一个自称是徐福孙子的人求见。”一个小太监在台下跪着禀报。
“徐福?哪一个徐福?”玄宗疑惑地问。
“奴婢也曾问他是哪一个徐福,他说是秦始皇时候的徐福。”小太监回道。
“秦始皇时候的徐福?”玄宗掐着手指算计着,“秦始皇到我朝有一千年了吧?按常人算法,三十年一代,孙子应该是百年之内的事,如何一千年还有徐福的孙子?又是那些江湖骗子来骗朕的。不见。”
“且慢!”小太监转身就要去传旨,杨妃及时拦住。又道,“陛下,是不是骗子,何妨传他进来问一问?若真是骗子,当场杀了,省得他以后再去骗别人,岂不更好?”
“就依爱妃,传他进来。”
玄宗杨妃回到沉香亭,刚刚坐定,小太监就带着一个人近前来跪在亭外的台阶下。玄宗抬头看他,只见他四五十岁,短衣短裤一番异域打扮。玄宗也不唤他进亭来,就在外边跪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徐喜。”
“徐福是你先祖?”
“是奴才祖父。”
“徐福率五百童男童女到东海寻找仙草,算起来也有一千年了。你是他孙子?那朕问你,你爷爷多大生的你父亲?”
“二百岁的时候。”
“朕再问你,你父亲多大的时候生的你?”
“三百岁的时候。”
“那你今年……”
“奴才今年五百一十一岁。”
“哟嗬,五百岁了?朕还没见过五百岁的人,近前来让朕好好瞧瞧。”
徐喜磕三个头站起身,进了沉香亭,又要磕,被玄宗阻住了。
“不要磕了,让朕好好瞧瞧。朕瞧你至多也就是五十岁,五百岁,亏你没有说五千岁?老实说,你为何来诳朕?”
“奴才没有诳陛下。”徐喜大胆地望着玄宗,“奴才本是一片好意,陛下冤枉奴才了。”
“冤枉你?朕如何冤枉你?”
“奴才确是五百岁。我们那个小地方的人,人人能活到一千岁,而且从来不生疾病。究其原由,是因为我们都吃一种深海的草,就是龟鳖常吃的那种草;龟鳖长寿,我们也跟着沾了光。”
“你是说,你们吃龟鳖吃的草,所以你们也长寿?那草什么样子?”
“这草,奴才带来了。”
徐喜从衣袋里掏出一小把东西,递给就近的高力士,高力士又转身递给玄宗。唐玄宗接过仔细看起来。这东西像柏树叶又不是柏树叶,世上还真没有见过这东西。
“你是说吃了这东西就能活一千岁,而且还不生疾病?”
“回陛下,吃一次两次不行,得经常吃,天天吃一点,就能活到一千岁,不生疾病。”
“这种东西生在哪里?如何能得到它?”玄宗开始信他了。此时的玄宗长生不老心切,一般人都能听出的谎言,他都深信不疑;他是深怕来人说的是真而错过了。
“这种东西生在几十丈深的海底,”徐喜徐徐道来,“我们那个小地方的人水性好,想吃的时候,就跟在一只海龟后面潜到海底,海龟吃的时候,他就采一些回来,分给众人吃……”
玄宗再一次仔细看手里的东西:“你是说经常吃这种东西,就能活到一千岁?”
“要从小就吃,才能活到一千岁。”徐喜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道,“陛下现在开始吃,一千岁不敢保证,六七百岁是敢保证的。”
“六七百岁,那也成啊。”玄宗已经完全相信了。他又看手里的东西,“朕要从现在开始吃,你如何保证天天有这东西?”
“奴才随身带来一些。”徐喜道,“但要一直泡在海水里,才能常鲜不坏;可供陛下吃三个月……”
杨妃听到这里,有些生气地道:“还有我呢?一到这种时候,陛下就只顾自己,不管奴婢了?”
“有朕的就有爱妃的,朕哪能不管爱妃呢?”玄宗回头笑着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爱妃,朕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思。”
“奴才带来的东西有限,”徐喜道,“要是连上娘娘,只够吃一个半月。”
“三月也好,一个半月也罢,吃完以后将如何?”玄宗问。
“如果陛下相信奴才,到时候,奴才就会派人送过来,决不会让陛下断了顿。”
“朕且相信你。”玄宗高兴道,“朕先赏你一百两黄金。等以后见了效果——五十年,一百年,若真是那么回事,朕再重重赏你。”
当下徐喜拿出带来的全部海草,告知一定要泡在新鲜的海水里,而且要三日一换。玄宗立即下旨,由高力士负责组织人力运送海水。徐喜又仔细告知海草什么时候吃,如何吃,吃多少。玄宗杨妃点头应允,又告知高力士也记住了,到时候提醒他。一把海草又把唐玄宗引逗得五迷三倒,每日起来,又要贴桂花,又要吃海草。那东西尽管又苦又涩,他还是尽量忍着一根不少吃下去。直到第五日,他一早起来,贴过桂花,吃过海草,要找徐喜时,小太监却报说,徐喜死了。问如何死的,小太监说,听宜春院鸨儿说,徐喜要了五个姑娘,一晚上没消停,累死了。
“朕早就觉得他是个骗子,还真让朕料着了。”玄宗气得大骂,不停地在沉香亭里走来走去。
“快别气了。”杨妃打劝道,“人已经死了,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以后不信这种人就是了。”
“不气是不气,但也不能便宜了他。”玄宗余怒未息,“把他丢到城外乱葬岗子喂狗去。”
“说起来还是这桂花比较有准。”杨妃指指眉心的桂花道,“活生生的人在那儿摆着,不信也得信。”
“爱妃说的对。”玄宗也道,“以后什么也不信了,只信这桂花。”
一场闹剧告终,生活复归平静,玄宗更加笃信桂花不疑。这一日,玄宗杨妃循例在沉香亭找乐子。乐队奏起霓裳羽衣曲,杨妃听得兴起,不觉下池舞起来。玄宗见了,倏然也来了兴致,脱掉外衣,紧一紧腰带,径到乐队处,从一人手里接过鼓键子,亲自击起鼓来。杨妃见了,越发翩跹起舞。整个沉香亭里,鼓声铿锵,舞姿袅娜,令人想入非非。恰在此时,有小太监在亭外禀报。高力士听了,觉得事关非小,不敢隐瞒,等到一曲方罢,二人歇息的时候,近前去小声道:“启奏圣上,有人来报,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反了。”
“谁?谁反了?”玄宗有些吃惊地问。
“安禄山。安禄山反了。”高力士一字一字再说一遍。
“安禄山反了?这怎么可能。”玄宗听了,反而笑起来。又指着杨妃道,“他说你干儿子反了,你信么?”
安禄山本姓康,营州混血胡人,因其母改嫁突厥人安延偃,改姓安。初为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部将,因其残酷镇压契丹等族人民,升为平庐兵马使、营州都督,后又以贿赂手段升为平庐节度使。几年后,又兼任范阳、河东两镇节度使。其人口甜心黑,几次进京面圣,极尽甜言蜜语之能事,竟然认小他十几岁的杨妃为干娘。玄宗见他不但嘴甜,而且有趣,甚为喜爱。安某人自称儿子,一口一个干爹干娘叫着。玄宗杨妃听着不但不反感,反而乐意白捡一个儿子。安某顺杆往上爬,有一次,当着朝臣的面说想吃干娘的奶,玄宗一笑了之,也没有深究其事。就是这么一个人,有人说他反了,玄宗杨妃能相信吗?
“怎么会?”杨妃也不相信,“谁反,胡儿也不会反的。”
然而,就是他们深信不疑的胡儿率领十五万大军一路南下,已经渡过黄河,兵临洛阳城下。早在两个月前,就有探马得到消息,报进宫来。高力士认为小泥鳅翻不起大浪,他自己私自压下了。直到今日安禄山兵临洛阳城下,他才觉得事情闹大了,不报不行了,才报知了唐玄宗,没想到二人又是这样一个态度。
却说八戒听了悟空的主意,回来福山云栈洞,也要整修洞府,造一座宛若观音普陀山的道场。怎奈定性不足,在洞内一打坐就睡过去了,一打坐就睡过去了。这一日忽然想,反正是睡,与其在洞内潮乎乎闷葫芦一般,倒不如在洞外又通风又畅亮的好。他来到离洞口不远的一棵柿子树下,抬头朝上道一声:“老猪我睡了,有好事叫我一声。”
这柿子树也有五百年了,渐渐有了灵性,树魂能从树身脱出来,在山里随意走动来去,孩童一般,作一些扑蝴蝶逮蜻蜓的耍子。周围还有几个相仿的老树精灵;树是老树,精灵却嫩了些。他们在一起经常说起云栈洞主人,听起来好像在说上古时候的事情。忽一日,八戒回来了,他们知道八戒已经修成正果,便一齐上前讨好奉迎。八戒见几位会来事,且想到观音有惠岸等、悟空有众多的徒子徒孙,自己若想建道场,也得有几个传话办事的喽罗才对,便收下了他们。
八戒正在酣睡,突然一个东西掉进嘴里,咂一咂嘴,觉得味道不错,于是醒过来。再仔细一尝,是柿子,不觉抬头朝上叫道:“你的柿子不是叫老猪吃完了,又哪来的柿子?”
“小的不远行了二百多里,专门为使者找来的。”柿树精讨好道。
“嗯,味道不错。”八戒吃完又问,“还有么?”
“没有了。整个山里,只剩下这一颗。”柿树精又道,“小的听到一个事,不知道算好事还是算坏事?”
“不管好事坏事,你先说。”八戒不耐烦道。
“凡间世人打起来了,打得好热闹。”
“是吗?这老猪得看看去。”
八戒升起云头,行进在半空,心里琢磨,看热闹一个人太无趣,便转了云头,径往花果山来。悟空也坐禅坐得心烦,正在洞外和徒子徒孙们戏耍。听了八戒的话,即刻驾起云头往西来。不一时已经到了战区上方,只见惠岸又拿了南斗星君的拂尘朝下界抖动。
“哟,干儿子又在这儿做功德呢。”八戒老远看见就叫起来。
“这是菩萨的旨意。”悟空道,“百姓遭难,菩萨焉能不管?”
“二位佛尊来得正好。”惠岸见了招呼二仙,又道,“二位若有闲工夫,随小仙去看热闹如何?”
“这里正打得热闹,多有意思。老猪就在这里看。”八戒道。
“不去你可别后悔。”惠岸撩逗道,“有一个地方比这儿有意思多了,你去不去?”
“你说出来是哪里,我再看该不该去。”八戒也狡猾道。
“扫帚星的皇宫。”惠岸道,“扫帚星得了个美人,怕死,整日想着长生不老,我们去逗逗他。”
“我去我去。”八戒一听,高兴得蹦了起来,“那美人本来是要给我做老婆的,菩萨挡在中间,才便宜了扫帚星……”
“这里打仗死人,你却要去看扫帚星,”悟空起了疑心,“这可不是你平日菩萨弟子的作派。”
“扫帚星刚当皇上那几年,还做了一些好事,百姓安居乐业。”惠岸道,“后来就狗心狗性,整日不务正业,只想着找美人。找到美人后,又忧虑人生短暂,想要与那美人长生不老,到处找长生不老药。如今效仿玉妹眉心贴着一朵桂花,他以为玉妹青春永驻是那桂花的缘故……哎,李家好端端一座江山,如今让他糟践得也不成样子了……”
这其实是观音的意思。观音看扫帚星得着个美人,全然不顾大好的江山社稷,只是与美人淫乐戏耍,尽管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于慈悲之余,也生出一腔莫名的义愤,默授于弟子,戏耍戏耍那个老不要脸。
“快走吧,咱们看看那个狗吃屎去。”八戒听了,催促道。
三仙驾起云头,倏忽间来到长安城,在兴庆宫的通阳门前降落凡尘。惠岸仍然变为布袋和尚,悟空变一位着红袈裟的和尚,八戒变一位着黑袈裟的和尚。布袋和尚走在前头,又唱起那首天地老歌:
天上的桂花树什么人儿栽?
地下的黄河呀什么人儿开?
什么人三界随意走?
什么人前后能知三千年么依呀咳?
唐玄宗和杨妃正在太液池中荡舟开心,船尾坐着宫廷乐队,二人面对面坐在船头,中间的案几上摆着美酒、荔枝、精巧细点等。软软的细乐在和风中轻轻荡漾,前面有一对鸳鸯正在调情,杨妃见了,笑着道:“靠近一些,看它们在做什么?”站在船尾的撑船内侍便撑船朝鸳鸯驶去。鸳鸯见有船来,立即停止调情,向前游去。玄宗见了,道:“轻轻跟在后面,不要太快。”两只鸳鸯游到哪里,船跟到哪里,两只鸳鸯一副惊慌状,只得不停地在池中绕圈子,杨妃高兴得乐不可支。突然,玄宗听到了什么,摆摆手叫杨妃不要笑。仔细再听,是有人在唱歌,那声音虽然浊哑,却听得清清楚楚:
天上的桂花树王母娘娘栽,
地下的黄河呀禹王爷爷开,
孙悟空三界随意走,
观世音前后能知三千年么依呀咳。
“这歌声唱得跷蹊。”玄宗不觉皱眉道,“世人如何能唱出这种歌来?这一定是仙人,快快到门外去看看。”
立时有小太监出到门外,不一会儿,跟着小太监走进三个人来。一个白净面皮,穿一身青色佛家长袍;一个脸色微红,穿一件红色袈裟;一个脸色稍黑,穿一件黑色袈裟。玄宗让把船靠在岸边,就在船里看着三人问:
“刚才是谁在唱歌?”
“是在下。”布袋和尚点点头道。
“你那歌里唱的什么意思?”玄宗又问。
“贫道随意唱的。”布袋和尚敷衍道。
“你说天上的桂花树王母娘娘栽,你如何知道的?”
“适才说了,随意唱的。”
“当然是知道才唱的。”八戒忍不住道,“天上的事,我们什么都知道,你信不信?”
“哈哈哈!”玄宗听了大笑起来:“又来一个说大话的。你们这种人,朕见得多了。早来几年,说不定能骗过朕。这时候,你们可就……”
“我们骗你?”八戒道,“不给你露两手,看来你是不会相信的。”八戒转身指着身旁的一株柳树道,“我能长到柳树这么高,你信不信?”
“我不信。”
“我让你不信。”八戒口中说声长,身子慢慢长大起来,真的长到柳树一样高,就像一座大铁塔,问道,“你信不信?”
“你这是用了障眼法。”玄宗强作镇定道,“这种小把戏,朕见得多了。你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让朕瞧瞧?”
“我还能在水上走,鞋袜不湿。你信不信?”
“你走一个,朕瞧瞧。”
“那你睁大眼睛瞧着。”八戒吐一些自家云田在脚底,漫步走到水面上,果然轻羽一般鞋袜不湿。
“你这是轻功,朕也见得多了。”玄宗不屑道。
“咳,我还不信了。猴哥,给他露一手。”八戒求援道。
“你这也不信,那也不信,我能变化,你信不信?”悟空走近前道。
“你会什么变化?”玄宗问。
“随你。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变出来。”悟空道。
“那你……”此时,正好有一只老鹰在头上盘旋,玄宗伸手指指道,“变一只老鹰给朕看看。”
“你瞧好了。”
悟空说声“变”,人形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转眼间,一只苍鹰振翅向高空飞去。玄宗大感诧异,正在举目搜寻,那苍鹰踅一圈,又飞回来,就在落地的一霎那,悟空现了原形。
“如何?这样的变化你见过么?”悟空笑着问。
“你这也是障眼法,瞒不了朕。”玄宗已经感到面前的三个人身手不凡,但他以前受骗太多,固执地不肯承认眼前的事实。
“什么都成了障眼法。”悟空哼一声,又道,“我能把你变成一条狗,你信不信?”
坐在旁边的杨妃一听高兴起来:“这个好。你若能把皇上变成一条狗,我就信了你。”
“你胡说什么?”玄宗呵斥杨妃,又对着悟空道,“不要变,不要变,我信你成不成?”
“你这时候求饶,晚了。”悟空举起右手食指到口边,默默念几句咒语,又指着玄宗说声“变”,徐徐然,玄宗真的变成了一只哈巴狗。
八戒笑着骂起来:“你个狗东西,给你披一张人皮,你就张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可怜玄宗站在悟空面前一直摇着尾巴求饶:“求上仙,快把朕再变回去,朕信你了……求求上仙了,求求上仙了。”
八戒又笑着骂:“你本来就是一条狗,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要变哪去?”
布袋和尚见消遣够了扫帚星,道一声:“我们走吧。”又唱起天地老歌,三仙飘然离去。
可怜唐玄宗昔日堂堂一朝圣上陛下,如今在众人面前变成一条哈巴狗,只知道对着人摇尾巴,一点威势也拿不出来。周围的大太监小太监一个个掩嘴偷笑,看他的好看。高力士走到跟前疑惑地问:
“你真的是陛下变的?这三个狗娘养得,他们应该把陛下变回来再走……”
杨妃把狗抱到怀里,高兴道:“我觉得这样也好,多可爱的一只小狗啊。”
“这样好,他能和你睡觉么?”高力士气得抱怨一句。
好在悟空的法术是暂时的,大约半个多时辰,玄宗又变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整整衣襟,正正冕冠,正要往椅子上坐,闪眼瞥见一个小太监还在偷笑,一时心中的不快全都涌了上来,大声喝道:“武士何在,把这个小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又扭头看一圈周围的大小太监,低声道:“今日的事,谁也不能往外漏半个字。谁若是漏了,小贱人的下场也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件事很快过去,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玄宗、杨妃仍然每日贴了桂花在宫中戏耍,朝政的事全权委托给了杨国忠,盖不过问。然而,安禄山却没有罢手的意思。他率大军攻下洛阳,自己当了皇帝,稍事修整,又派大军朝长安打过来。
这一日,日头有些硬,杨妃不愿意到太液池中荡舟,提出仍在沉香亭里高兴。玄宗为忘掉那件不愉快的事,又亲自拿起鼓槌击鼓。为讨老皇上高兴,杨妃袅袅娜娜尽力起舞。就在沉香亭里细乐酣歌剑鼓香舞正在沉醉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跪在亭外禀报。高力士听了,立时慌了手脚,急步走到玄宗跟前:
“陛下,陛下……”
“你不看朕正在兴头上?有事一会儿再报。”
“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叛军就快打到京城了。”
“你说什么?”玄宗停止了击鼓,“什么来不及了?”
“叛军已经过了临潼,”高力士慌张道,“就快到长安城下,赶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真的打过来了?”玄宗还有些不相信,“如何不早报?”
“报了,陛下你没当回事。”高力士一脸的惶恐。
“报了?朕如何不知道?”玄宗还端着皇上的架子。
“哎呀,快别说这些了。”高力士猴子燎了屁股似的来回转着圈子,“再纠缠这些,叛军进了城,可就想走也走不成了……”
“那……那还等什么……赶快走吧……”玄宗这时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急慌慌道,“可是……这一时能往哪里走呢……”
“我们先逃出城外再说。”高力士道,“叛军从东边来,我们只能往西边逃。”
“我的娘呀,”杨妃听了,大叫起来,“事情如何会到了这等地步?”
高力士知道事情紧迫,不再与玄宗杨妃多言,急忙命小太监去安排有关事宜。也就半个多时辰,玄宗、杨妃也各自收拾了家当,分乘十几辆车,慌里慌张出了金光门。玄宗一路张慌失措,不断扭头往后看。当听到探马报说叛军已经进了长安城时,玄宗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转念一想,又怕叛军出城来追,几次命高力士策马快跑。玄宗看着行进在前后左右的御林军,知道在这个时候,叛军一到,这些军士立即会作鸟兽散,谁也不会顾他。队伍向西行进了一百多里,到了一个叫马嵬坡的地方,前边的军士突然停下不走了。高力士下了车问就近的兵士,兵士全都摇头说不知道。正在疑惑间,前边军士突然让开一条道,陈玄礼为首几十名兵士走上前来,跪在玄宗杨妃的车前:
“启禀万岁,杨国忠谋反,已经被兵士们杀了。”
“这……这……这是为何?”玄宗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兵士们走了多半日,饿得筋疲力尽,扭头看见杨国忠正在马上吃烧鸡,一个带头的说一声,“饿得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几十个兵士见了,就势也都坐下来。杨国忠看见,收了烧鸡,打马上前斥责道:“你们是不是要谋反?快起来,谁要不起来,就以谋反罪论处。”他见兵士不理他,也不起来,又举起抽马的鞭子抽起来。一个胆大的兵士突然喊:“杨国忠要谋反,我们杀了他。”激愤的兵士全都喊:“杀了他!杀了他!”刀光剑影中,杨国忠立时成了一堆烂泥。杀了杨国忠,众人寻思善后事宜。有人说杨妃是杨国忠的妹子,整日陪在皇上身边,皇上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以后难保不挟嫌报复,要杀就杀个干净。御林军头领陈玄礼过来问事,知道了事情经过,便领着众人来到御驾前。
“人你们已经杀了,朕不治你们的罪就是了。快走吧,还等什么?”玄宗无可奈何道。
“此时不治罪,难保以后不治罪。”陈玄礼道,“有贵妃在陛下身边,兵士们就有后顾之忧……”
“你这话什么意思?”玄宗立时警觉道,“莫非你们要杀朕的爱妃?”
车内的杨妃见说,吓得抱住玄宗抖作一团。
“陛下说得没错。”陈玄礼道,“不杀杨妃,士气难平,在这万难歇蹶之时,拖得时间长了,会出什么纰漏,实属难料。望陛下早下决断。”
车里的杨妃吓得钻在玄宗怀里,眼含乞泪哀哀地望着玄宗:“陛下……陛下救我……你可不能抛下臣妾不管……”
玄宗紧紧抱着杨妃为她求情:“贵妃一个女人家,她又没做什么祸害国家的事,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这时,周围的兵士全都喊起来:“杀死杨妃!杀死杨妃!不杀杨妃,决不前行!”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高力士也感到事情微妙,再拖下去,后果如何,实属难料。他思忖有顷,走到玄宗车前,低声奏道:“启奏陛下,自古以来,兵灾胜于天灾,再拖下去,难保祸及陛下自身。还望陛下早下决断。”
玄宗瞪着眼睛看着高力士:“连你也来劝朕?她一个女人家,到底有什么错?”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陈玄礼及众兵士站起来,一起围到车前:“杀死杨妃,望陛下早下决断。”后边的喊声越发凶猛。高力士又催促道:“望陛下早下决断。”
玄宗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低头看着怀里的杨妃无奈道:“事已至此,朕也救不了你了……朕对不住你……”
杨妃听了,歇斯底里喊起来:“不……不……陛下你不能丢下我不管……陛下你……好狠心啊……”
此时的玄宗顾自己要紧,见杨妃紧紧搂着自己不放,使劲掰开她的手,向外推去。高力士见了,拉着杨妃的一条胳膊拖下车来。玄宗见了,又朝高力士喊:“不要让乱军杀她,给她留个全尸。”
杨妃已经泣不成声,回头望一眼玄宗,道一句:“陛下你好狠心。”由高力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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