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曲

作者:聆海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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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风急


      第六十七章夜来风急

      “贺老,我要下针了。”
      “好,顾大人请运功吧。”
      顾风聆朝贺武点点头,牵起了缠在十指上的丝线,她沉息凝眉,透红的丝线有节奏的震动起来,好似嗡鸣的琴弦,谱出一曲无声的哀歌。
      宴千语察觉到顾风聆的动作,手起针落,稳准的贯入柳眠的十宣之中。
      昏睡已久的柳眠在十指连心的刺痛下皱了皱眉,并未醒来。

      “进。”
      宴千语小心观察着柳眠的反应,简明扼要地指使着顾风聆的行动。
      丝线振动的幅度愈发的大,贺武将桌案上的一柱细香燃起来,搁在病人的枕边。
      蔓延的烟线似被冥冥中的力量牵引着,层云般的附着在丝线之上,随着顾风聆绵绵不绝的内息一同流向柳眠身边。

      这是宴千语权衡再三后想出的办法。
      比之顾风晓,顾风聆的内息更加厚重,这样的情况下若放任其直接渡进柳眠体内,遑论化去现有的积於,怕是在顷刻间便会将柳眠的经脉毁个七七八八,但若能以某物为引,将顾风聆的内息中和后再行传渡,或可解决这第一道难题。
      宴千语在柳眠脉门上叩了片刻,沉声道:“换焚尘。”
      贺武掐灭了第一支香,又点燃一支朱红的来,与先前的不同,这支有小指粗细的焚尘并无任何烟气产生,反倒是凝聚在丝线上的内息愈加灼热起来,连带着丝线也一同透出暗红的血色。
      顾风聆脸色在焚尘燃起后渐渐苍白起来,这无色无味的药香之于常人并无危害,但若有人在此香气下运动便犹如赤膊烧炭,盛阳的焚尘会与内力混杂在一处潜入经脉之中,随周天流转于全身,炙热难耐。
      香还未燃过三成,顾风聆便像淋了雨一般里里外外湿了个透,宴千语一心扑在柳眠身上,全然顾不上她这边的情况,贺武见她捱的辛苦,也只能有心无力的摇摇头,不忍再看。
      “贺老,你来诊脉,我要施针了。”
      宴千语陡然睁眼,挽袖净手,将卷着乌针的缀银素绸铺在床榻边,掂起其中最粗的一根攥在手心里。
      “大小姐,柳姑娘的经脉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再等等,师父的内力小瞧不得,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万全把握。”
      贺武点点头不再争辩,花白的眉毛仅仅压在矍铄的眼睛上,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莫慌,我答应过映泠,不会让她二人有事的。”
      宴千语把手搭在贺武肩上,滚热的掌心泛着微微的潮湿,透过衣料传递着紧张和不安。贺武见她故作镇定模样,心里忽而轻松了不少:“老夫行医四十余载,今日竟被领入门的弟子开导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您莫要揶揄我了,”宴千语苦笑道,:“我只是不想做个失信之人罢了。”
      贺武拍了拍宴千语的手,因捣药磨出的老茧擦的她手背微红:“医道本就如此,仁乃仁德,怀天地而舍人心,为苍生之医也。若无十成把握便见死不救,何来医者仁心之说?”
      宴千语静静听着,心情稍许平复:“弟子受教了,这便开始吧。”

      如白映泠所想,即便是回到生活了数年的苍南城中,白锦安也并未到白家镖局落脚,虽然家中早已空无一人,但无论他本人或是白鬼族的同行者都不愿招摇过市。偌大的白家一夜没落,这样的奇事绝短短三五个月便能动摇其作为街头巷尾头等谈资的地位。
      “白姑娘,这边。”
      领路的钟舟在白家旧宅处转了个弯,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叠落叶,显然许久未有人打扫过了。
      三人身形匆匆,一路飞檐走壁地来到一处私宅之外,四周都静悄悄的,间或响起的梆子声为夜色又添一笔安谧。
      白映泠朝余下二人使了个眼色,率先跃上墙头翻进了院子里,钟舟与秦广紧随其后,也都麻利地踏入了敌人的大本营。
      就像密报中说的一样,对方的守备十分松懈,在院中巡夜的不过三四个,且都相距甚远,三人各自出手,一眨眼的功夫便放倒了这几个倒霉鬼。
      晚风卷过,搅得落叶乍起,三人的脚步声错错落落的混杂在其间,没来由的令人心中发寒。

      “什么人!”一道断喝骤然袭来,廊边的假山后突然转出的一名巡夜一眼便望见了正自庭中穿行而过的三条人影,大半夜的他自是吓得不轻。可这一声故作镇定的呼喝中虽然更多的是给自己壮胆的成分,奈何此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倒也足以将与周公会面的同伴们生生扯将醒来。
      突如其来的行踪败露并未令三人自乱阵脚,他们交换下眼神,转瞬间便各自行动起来。
      钟舟翻掌一甩,示警的那位便被飞针锁了喉咙四肢,僵直着仰面倒下去。秦广探手入怀,握了几支随身带着的迷烟,当中一折,朝四面扔了出去。烟气很快逸散开来,窜上房顶的白映泠摸了条面巾遮住口鼻,四下辨了方向便快箭似的飞掠出去。
      她太了解白锦安了,失了势的靠山不过是招风的靶子,已成为惊弓之鸟的他绝不会身先士卒地纠缠到后院的混战里来,若是今晚放走了他,再想从茫茫人海中捞到他的影子可就难如登天了。
      又翻过一檐房脊,白映泠伏下身子躲避几支奔向后院的人马,从人数判断,护送白锦安与白砚清的这伙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个,纵使这点数量对于钟舟和秦广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见识过白鬼族人诡谲身手的白映泠却不敢有丝毫的拖沓大意,她的速度决定着另外两人的安全与整个行动的成败。
      视线中的一间小窗不合时宜地熄了灯火,白映泠眯起眼,脸色霜降似的冷了下来——那窗后正是线报中白锦安的住处。

      白锦安抱臂倚在窗边,几步外的方桌上仍矗立着青烟犹在的烛台。
      他朝暗处望了望,努力适应着室内光线的不足,这样仓促的应对并非他所乐见,奈何不按套路出牌实在是那人一贯的行事风格,纵使适应了十几年,他仍然对此十分苦手。
      “来了。”
      他似在警告自己,话音出口的刹那身子亦随之动起来,脚下一错侧向闪避,破窗而入的刀锋便将他适才站过的位置斩下一道深深的裂缝。
      白锦安直勾勾地盯着来人,语气不善:“又见面了,四妹。”
      白映泠不遮不掩,一袭白衣裹得她气息凌厉,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想来...大哥并不想见我。”
      被白映泠这样揶揄,白锦安并未像往常一样气的跳脚,颇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从容,他叹了口气,话语中染上沉重:“若四妹是来与我叙旧,做大哥的怎会不欢迎,可来者不善,又教如何亲近相待?”
      字句间十足十的虚伪做作惹得白映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暗自好笑:此人生在白家真是可惜了一副戏子的好胚子。
      “大哥既想叙旧,做妹妹的自当奉陪,不妨将砚清唤出来,我三人也好把酒言欢。”
      白映泠四下环顾,屋中再无旁人,平日与白锦安同气连枝的白砚清不在,难免叫人起疑。
      白锦安面带痛惜,摇头道:“四妹何必粉饰太平,今晚你我之中注定有一人不能活着走出这里,手足相残之事便莫要让清儿在旁为难了吧。”
      听了他一番话,白映泠表情玩味,嗤笑道:“大哥便这般笃定我是来杀你的,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我何时做过亏欠白家的事!倒是你吃里扒外,与黑山流寇私相勾结,坏我规矩败我门风,凭何在此指责我?”
      白锦安勃然大怒,道貌岸然的模样俨然一家之主,搬出家规门诫的伦理纲常来斥责不知检点的小辈,神气十足,威风凛凛。
      白映泠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下了然:他这般几欲反驳无外乎一个原因——这屋中定有第三人在场。若按这般推断,他这三句不离白家的标榜自己的动机也一目了然,这第三人定是视他为完人的白砚清。
      如此这般的计较下来,适才屋内熄灯的举动便显得尤为可疑了。倘若现下的白锦安是闻听后院的骚动后未能来得及逃走,那如何能提前安排白砚清埋伏起来?退一万步讲,即便房中藏着的不是白砚清而是白鬼族的人,他们又何故派人在白锦安房中留守呢?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白映泠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又危险的推测,若真如她想的那般,那么方才后院中突然发生的一切便显得合情合理了。

      这些弯弯绕绕在她脑中只是一闪念,白锦安见她沉默不语,双刀离鞘已欺身压上来。
      白映泠抽臂一擎,两人手中的长刀擦出一声清朗的激鸣,她心下一惊,方才那一击的厚重感绝非倚冥能斩出的力道,难不成是短短几个月之内白锦安修为大增了?
      她登时谨慎起来,摸上腰间鞘绳的活结一带一抽,连刀带鞘一并抓握在手。

      仗着刀重势猛,白锦安步步紧逼,并未给白映泠太多喘息的机会。两人一攻一守在屋中逡巡了好几个来回,后者显然是落了下风。
      白映泠苦于白锦安的压制,却也不得不分神与周遭的动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她早已谙熟于胸。
      这边格下一刀,她蹭蹭后退两步,不料已抵在了门板上,白锦安眼疾手快地逮住破绽,刀柄一拧,横刀砍向她腰侧。白映泠来不及多想,擎起胳膊立刀护于身侧,将将架开了致命的一击却未能卸掉刀上承下的力道。刀背拍上身体,似千钧飞流兜头砸下,几欲将人冲倒在地。
      她痛哼一声然并不示弱,借刀撑住身体,反手将带鞘的短刀向前一递,逼开了白锦安。距离拉开,两人各自整顿势态,又在屋里对峙起来。

      白锦安的神色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模糊难辨,他整个人隐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中,伺机而动。
      白映泠则双手一探一提,两把刀护住身前与左侧,丝毫不敢大意。她虽处于劣势,担心中仍反复琢磨着反击之策。向时与白锦安交手,两人各有胜负,像今晚这般被压着打还是头一遭。思及此处,她忽而生出了一个猜测。

      白映泠提息沉腹,转瞬间便换了个人似的拖刀猛扑上去,白锦安见她转守为攻,并未慌乱,从容地接下她密不透风的连斩。白映泠出刀愈发的快,被她握在手中的仿佛是凌厉的流风,锐利的锋芒将身前的空间裁出无数细密的裂痕。
      这是她最擅的裁柳式,白家小辈中属她的佩刀最轻最窄,故而施起这轻快的刀法便最是得心应手。从前与家中兄妹切磋,她这招总能逆转颓势,无往不利。

      白锦安渐渐退到窗边,月光犹自从豁开的窗口流进来,照亮一方沉谧的夜色。刀势正盛的白映泠骤然脚下一住,腰间发力拧转,左手的短刀折身便扎向白锦安胸口。
      未料到白映泠如此变式,他仓促间只得用到去挡,短刀虽未出鞘,但胜在刀短力敦,这一下不轻不重地落在他刀背上,竟也将他震得连退三步,当当正正地踩进那片银亮的月色中。

      白锦安被照了个通透,纵他反应极快地追着白映泠砍过来,但那瞬间的停留已让白映泠将他所使的武器看了个明白。
      他手中的自然不是倚冥,刀身上赫然可见的血槽诉说着原主人杀伐果断的风格,那刀白映泠再熟悉不过,分明是白助的佩刀——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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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夜来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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