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

　　王焯殷还在苦恼之时，小宝却跑回来告诉他，太子放过他了。
　　王焯殷自是震惊不已，还以为其中发生了什么故事，然而小宝将经过告诉他后，王焯殷不禁迷茫，不明白太子这又是何用意。
　　小宝高兴地说：“他不抓我了，还许我可以随意出宫。我不讨厌他了，蜀蜀，我想找太子玩的时候还可以去找他吗？太子说可以，我也答应了他会常常去明德殿替他泡茶。”
　　他一个人自问自答完了，王焯殷只能苦笑道：“太子都这样说了，你便去罢，只是那毕竟是太子，你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嗯嗯！”小宝兴奋地点头，“太好了蜀蜀！”
　　王焯殷也为这件事能够这样快地解决也宽慰，都说圣恩难测，他委实摸不透皇子的心思。
　　“蜀蜀……”小宝兴奋完了，偎过来搂住王焯殷的腰。这段日子他着实受了许多委屈，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少爷来说，已经抵得上天大的事了，一直忍耐着没有哭闹，全因为怕蜀蜀会被太子惩罚。
　　这会儿没事了，小宝忍不住想要撒撒娇，让蜀蜀好好安慰他这段时间的努力。
　　王焯殷了然地揉揉他的头，表扬道：“小宝长大了。”
　　嗅着蜀蜀身上的味道，小宝感到十分舒心，恍惚又回到了儿时，在沈府里逍遥快活的日子。
　　“蜀蜀，我想我的小兔子了。”小宝说，“它生小宝宝了，我走的时候，小宝宝还不会睁眼睛呢。”
　　王焯殷揽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慰他：“上一窝生了九个，你一直趴在窝外头看，师娘揪你耳朵你都不舍得转开脑袋。这一窝生了多少？”
　　小宝伸出十个手指，“十个！有一只是花的，我让娘留着不许送人。”他眨巴着眼睛看蜀蜀，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娘揪我耳朵？”
　　王焯殷笑道：“你生气不理我，但我还想理你啊，你只给晏明写信不给我写，我就只好去找晏明打听了。”
　　小宝的眼睛望着他，慢慢红了，“蜀蜀……”
　　王焯殷一愣，“怎么了？”
　　小宝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瓮瓮的，“对不起，我现在不生气了……”
　　王焯殷心中一阵柔软，温声道：“没有关系，是我不好。”
　　提起当年的伤心事，小宝还是有点委屈，“蜀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不见了，我醒来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焯殷摸摸他的头，心里愧疚极了，“对不起啊小宝……”
　　“你以后不许再丢下我不见了，不然我就又生气，又不理你，也不来找你了。”
　　“我答应你再不会了。”
　　小宝点点头，靠着他享受片刻的温暖。
　　“蜀蜀，晏明的哥哥成亲，你去喝喜酒吗？”小宝忽然问。
　　“……会去的。”
　　小宝立刻转头望他，“那你带我去吗？小猫儿说成亲的时候会有好多好吃的。”
　　王焯殷失笑，“带，一起去。”
　　小宝高兴地眯眼，“嗯！”兀自开心了一会儿，忽然又转过头问：“可是小猫儿说，晏明的哥哥其实不想成亲，他很不开心，每天晚上都自己喝酒。蜀蜀，为什么他不想成亲还要成亲呢？”
　　这样的问题让王焯殷短暂失神。
　　“……因为人都有不得已的事情，就像你不愿意去侍奉太子，却不得不去明德殿当值，别人也有他们无奈的理由。”
　　小宝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些，但还是不解道：“可是太子抓我是因为我犯了错，晏明的哥哥也犯错了吗？为什么别人要这样惩罚他？”
　　王焯殷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有时候，这样的惩罚并非来自于外界，而是因为自己渴望得到某种东西，选择了一条路，因此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官场的龃龉龌龊，王焯殷尚才初窥端倪，自己心里亦是百味杂陈，尚未与浑水中涤清自己的新年，以是无力也不愿与小宝解释。
　　他勉强笑了笑，只道：“这……也不算惩罚吧，婚姻之事皆是从父母之命，倘若高堂尚在，他或许也是娶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
　　“我也这样吗？”小宝问。
　　王焯殷倒认真想了一下，摇头道：“夫子师娘这样疼你，想必不会逼你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一定会让你选一个喜欢的人。”
　　“那我喜——”小宝想也不想就说，说到一半又猛地停住，犹豫地看着王焯殷，撅了撅嘴，把后半句咽回去了。
　　哼，反正说喜欢蜀蜀，蜀蜀也不会说喜欢自己。
　　小猫儿说了，自己喜欢蜀蜀，是想和他成亲做夫妻的喜欢，可蜀蜀喜欢自己，是对弟弟的喜欢。
　　要怎么样才可以让蜀蜀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呢……
　　王焯殷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自从他严肃地同小宝规定了兄弟之间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做后，小宝那些逾矩的动作和言语着实日渐收敛，只是委屈和不服气还挂在脸上。
　　这是一个永远天真单纯的小孩子，他甚至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依赖。王焯殷不愿意因为对方头脑不慧就让他模糊了喜欢的界限，他想像教导一个正常孩子那样，告诉小宝何谓动心与欢喜。
　　王焯殷无声地叹息，终究还是因为小宝太过依赖自己而错过了外面更大的世界，或许他不该这样强把对方留在身边，因为担心他受伤害反而会耽误了他的成长。
　　他忽然明白了夫子在信中所说的话。
　　隔日，小宝就又失去和王焯殷睡一起的权利，蜀蜀坚决让他一个人睡，小宝嘴巴撅痛了都没有用。
　　李弘写字的时候，小宝就坐在他脚边，哼哼唧唧向他告状。
　　“我哥哥，哼，不让我和他一起睡，哼，我决定今天生气，晚上不和他说话，哼。”
　　李弘听得好笑，“你这么大了还要和哥哥睡，真不知羞。”
　　小宝斜眼睛瞪他，“太子也讨厌，我也不和你说话了。”
　　李弘笑道：“讨厌我怎么今天又过来找我？”
　　小宝心虚地低下头去，“……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没有意思。”
　　堂堂太子成了他打发无聊光景的物什，李弘真想用力捏住他的鼻子，好好罚罚这个不懂事的少年。
　　“没有意思就出去让小顺子带你放风筝，待在这里看我写字做什么？”
　　“……小顺子哥哥不喜欢我，说我总气太子，太子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吗？”
　　李弘心道，你这句话就惹我生气了。但他到底不忍心惩罚少年，只笑道：“就你嫌闷还要挑玩伴，真是娇气得很。”
　　小宝抱住他的腿，仰头道：“太子你别写字了，我们去外面玩吧。”
　　李弘从来是个自律严苛的孩子，每天早起晚歇，一日都不曾懈怠。可此刻对了少年渴求的脸庞，心里被压抑许久的童心忍不住冒了芽，一时迟疑不定。
　　“太子别写了罢，我们出去玩瞎子捉人罢。”
　　李弘迟疑，再迟疑，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母后的教导你忘了不曾，一个说我用功这样久放松一天也无妨罢。
　　最终他到底却不过少年的邀请，放下笔无奈道：“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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