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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和好
身后宫室中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大概是沈眉庄盛怒之下扫落了桌上的供瓶之物,接着是她放声痛哭的声音。管她呢?我心里依旧冷笑——也不过就是个都督之女罢了,你瞧不起我出身寒贱的余莺儿,我又何须瞧得起你?!这样想着,大步离开了畅安宫,回仪元殿复命。
皇帝见我回来,觑了下我的面色,似带了一点讽刺的笑,随口问道:“怎么样?沈氏可肯给你面子?”
我微微一笑:“皇上放心,沈容华是个听人劝的人,依奴婢猜想,过不了三天两日就会给皇上来赔礼道歉!”
“哦?”皇帝惊讶抬起头来,“当真?”
我垂头:“奴婢不敢大话欺瞒皇上。”
皇帝半信半疑,似乎怎么也难置信——“就算你是朕的人,她平日也没正眼瞧过你。会听你的劝?”
我亦不敢说下十足的话,只道,“皇上等两日不就知道了么?”
……
我的猜测算是保守了,皇帝次日散朝归来时,竟和沈氏一同携手进了仪元殿。皇帝满面笑容,沈氏却是一脸含羞带愧,再无从前半点孤高桀骜之态。二人进入殿中,分别落座。我连忙为帝妃二人上了茶,然后规矩的立在皇帝身后。帝妃之间到底有些嫌隙,皇帝咳了一声,道:“朕记得你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最是清甜可口,朕可是有一段时间没吃到了。今儿你特地带了来看朕,朕好生欣慰!……”
我偷眼看向沈氏,却见她已然站起身来,走至皇帝面前,双膝跪倒,未语泪先流,颤声道——“臣妾有罪,今日才悟,特来向皇上请罪!”
虽有所备,皇帝还是有些吃惊,连忙俯身双手相搀:“爱卿何出此言,爱卿快快请起!”
“请皇上容臣妾说完——”沈眉庄没有起来,愈发羞愧的双泪长流,“臣妾有罪,其一不该求子心切,贪图赏赐,乃至误入他人陷阱,辜负皇上一片信任!其二不该不省自身罪过,只知一味怨恨冷落皇上,皇上以天子之身尚能屈就臣妾,臣妾瓦砖卑弱之躯,却一味不知谦顺,见罪于皇上;其三,臣妾,一意侍奉太后,不肯侍奉于君前,其实,是有效仿班婕妤之意。臣妾只顾自己沽名钓誉,却置皇上于不义。臣妾罪无可恕……”沈眉庄说着,已然愧的满面羞红,情难自禁,竟伏在皇帝的膝上痛哭失声。她一番表述,可算情真意切,毫无作伪之意。
我侧眼偷看皇帝,但见他竟动容的泪湿了眼睫,双手搀起沈眉庄,声音沙哑道:“爱妃如此说,当真叫朕越发觉得愧对爱卿。是朕不分青红皂白,将你降位禁足了那么久,不闻不问;你心里虽然怨朕,却恪守贤妃之德,替朕细心照顾母后,了却朕后顾之忧!你为朕蒙受委屈,劳心使力,朕对你却唯有普通的名位珠宝相赏,是朕,对不住爱卿……”
大凡男女之间的事,似乎总是这样,若是各退一步,互相谅解,便可尽释前嫌,海阔天空了。帝妃二人互相自陈己过,都感动的对方眼泪汪汪的。我在一旁看着好笑,心想那沈眉庄,我好言好语的待她,她偏不领情,挨了我一顿骂,却是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可是说的她么?
正偷笑间,皇帝已亲自扶着沈眉庄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自己又回到书案前落座,噙了口茶,忽然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道:“爱卿,朕有个疑问,想问问你……”
沈眉庄刚刚拭去了满面泪痕,听了这话,不禁好奇:“皇上想知道什么?臣妾必定知无不答。”
“咳咳,”皇帝忍着尴尬又咳了两声,“之前,朕几次去存菊堂,你都不给朕面子。可也不知莺儿这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便这样买她的账。……朕记得你从前最是不喜欢她。……”
沈眉庄心情刚刚好些,听了这话,立刻怒发上冲冠,移目狠狠剜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皇帝见她这般形容,似有所悟,微微侧目于我,面上神色似有好笑之意。我不能再这样干杵着下去,连忙快步走到沈眉庄的座前,福身委地,口中谦谦道:“都是昨日奴婢不好,言语冲撞了小主。还请小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奴婢吧。”说着,双手捧起案上的茶盏,向沈眉庄高高举过头顶。半晌,沈眉庄愣是没接我手中的茶。我尴尬的抬起头,只见她满面怒色未退,咬牙切齿。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讪讪道:“小主当真不肯原谅奴婢了么?”
“我怎么敢?”沈眉庄讥讽的一笑,徐徐道,“你虽然是奴才,可也分是谁的奴才不是?你是皇上的奴才,想叫谁死,便叫谁死,想灭谁的九族,就灭谁的九族。是也不是?”
她如此质问,我不敢答言,一旁却惹恼了皇帝,拍案喝道:“莺儿,你昨日可是这般威胁朕的爱妃么?”
我骇极,直慌得丢了茶杯,“皇上,她,我……”我能说什么呢,到底叩头抵地:“奴婢有罪,还请皇上重重赐罪!”
皇帝气的再次拍案,“朕昨日叫你好言劝说朕的爱妃,何尝叫你出言恐吓?你这样无法无天,叫朕如何再姑息你!……”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我头也不敢抬,唯有这样重复。
沈眉庄到底心软下来,叹了一声:“皇上饶了她吧。她所做一切也是为了皇上好,臣妾也受益其中。”
我这才长舒了口气,心中暗骂沈眉庄啊沈眉庄,你好歹还有些人性。胆敢一意置我于死,看我不临死发疯,扑上去活咬死你?……抬起头看向皇帝,他亦面上复现笑容,本也无心制我的罪——帝妃和好,却杀奴才,多煞风景?
“爱卿仁厚,肯饶了她,不愧朕之贤妃!”
一个贤妃夸的沈眉庄差点哭了——“皇上舍不得这丫头,臣妾遂了皇上的意思,便是贤妃了。”
皇帝略显尴尬,“爱卿方才说受益其中,想必也念她的好,怎说是遂了朕的意思?”
“是啊,”沈眉庄宛然一笑,向我招手道:“罢了,我今日不能罚你,还要赏你。赏你什么呢?”她说着,拧眉略一思索,褪下腕上一个飘花如玉的碧玺镯子来,隔着罗帕捏着递给我,“我便拿这个赏你吧。”
“这,这太贵重了,奴婢如何承受的起?”我推脱道。
“贵重什么?”沈眉庄翻眼瞧了下皇帝,“皇上说了,这样的镯子库房里多的是,丢了也不用找。我如今赏你,也不算过分吧。”
我听的一头雾水,扭头看向皇帝,但见皇帝面带尴尬之色,解释道:“朕在殿外看你找镯子找的着急,为了安慰你才那样说,没想到你却生了气了。不过如你所言,镯子能丢,朕与你之间的情意不能丢。这镯子你愿赏她便赏了她吧。”
我似有所悟——莫不是沈眉庄不好意思直接找皇帝,却还在仪元殿外演了出丢镯子的戏码?倒也有意思。伸手去接镯子,沈眉庄却一撤手,笑道:“我送你镯子,可是有讲头的。”
“呃,小主有什么讲头?”我愣愣道。
“早听说莺儿姑娘志气大,为上龙床,不惜得自制淫香,没想到非但未能承宠,还挨了板子,至今尚未遂愿。我将这镯子送你,便是祝你早日心愿得偿吧。”
“啊?”我万不料沈眉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回头看皇帝,皇帝只是挂着眼皮看右手大指上的翡翠扳指,此刻刚与爱妃和好,再羞恼也不能成怒。
“小主误会奴婢了?奴婢……”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沈眉庄却一意孤行道:“你接不接这赏?若是不接,我还是叫皇上杀了你为我泄愤的好。”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恭敬接了镯子——“奴婢多谢小主赏赐。”手里拿着,不知如何处置。
沈眉庄扬眉一笑:“还不赶快戴上?”
“是,是。”我无奈,只得戴上了镯子。
“罢了,皇上,臣妾半日搅扰皇上处理政务,臣妾告辞了。”沈眉庄说着站起身来。
皇帝连连点头,陪笑道:“也好,朕送你吧……”
“不必,皇上遣莺儿送送臣妾就好。”
“也好,也好。”皇帝说着,冲我使个眼色。我连忙站起身来,扶着沈眉庄向外走。一路走,一面觑她面色,心中暗想——怎么她也让自己送?但愿她不是甄氏那样睚眦必报的小人。
一直送沈眉庄到院外,我有心将那镯子还她,并解释前情。沈眉庄也不接镯子,更不听我解释,微然一笑道:“你当本宫是一时兴起,这样祝你么?”
“难道不是么?”我不解——她干嘛希望我‘勾搭’皇帝成功,对她有何好处?
沈眉庄得意一笑道:“本宫就是要你也做皇上的女人,到时候,你也尝尝寂寞深宫无人问的滋味。待你尝过之后,看你还能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昨日那一番话来!……”言罢,也不管我在后捉急唤她,转身就走。她此来没有乘轿,只扶了贴身侍女来的。此刻,碧瓦朱墙掩映的宫道上,沈眉庄素日端庄的身影,分明有几分得意的摇摆。……
回转仪元殿,发现皇帝已然沉心于案上的奏折,仿佛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通过沈眉庄这件事,我看清了一件事情——皇帝其实是喜欢沈氏这种清高孤傲的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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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易逝,转眼又过了一月有余,已到了十一月中,这一日,皇后不知何事,忽然带着大腹便便的安陵容来到了仪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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