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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糕
第六十七章
澜雅阁,开放式厨房。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光,窗户是特制的单向玻璃,将浮华与窥探一同隔绝在外。
厨房里只开着料理台上方一排嵌入式射灯,冷白的光投在台面上,一切都井然有序。
陆临舟站在料理台前,身上是黑色的丝质家居服,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面前摆着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正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摇晃,像素粗糙,灰蓝色的海,铅灰色的天,机械臂从浑浊的海水中吊起一团暗色物体。穿着制服的人围上去,盖上防水布......
宋璟川的声音从平板旁边的手机里传出:“......初步看,尸体表面有爆炸导致的灼伤和冲击伤,但具体的致死原因和爆炸是生前还是死后发生,法医那边还需要点时间。哦,对了,船上当时应该不止他一个人,但目前只找到这一具尸体。”
陆临舟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冷白的光从他头顶倾泻,将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打出一道清晰的明暗分割。
搭在料理台边缘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大理石台面。
“叮~”定时器鸣响,打破凝滞的空气。
是蒸锅的定时器,白色雾气从锅盖边缘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陆临舟伸手,关掉了平板屏幕。
他转身,揭开蒸锅的盖子。
更浓的白雾翻滚而出,带着湿润的热气扑在他脸上。
蒸格里,一颗颗饱满的栗子裂开了口,露出金黄色的内里,甜香愈发浓郁。
他拿起一旁的隔热手套,将整个蒸格端出,放在一旁准备好的冰水里。
平板亮起来,是宋璟川的视频通话请求。
陆临舟划开接听,将平板立在料理台一角。他则继续手上的动作,用漏勺将栗子从冰水中捞出,沥干水分。
“喂?我说陆总,你看完没?给个指示啊,”宋璟川站在海边,鼻尖冻得通红,“这苏鸿仁死得不明不白,咱们是继续深挖,还是......”突然,宋璟川的整张脸怼在屏幕前,“你这是在......做饭?”
“嗯,蒸栗子。”
“啊?”宋璟川那边明显卡壳了一下,“什么栗子?你说什么?”
“我在做栗子糕。”陆临舟提高声音,开始剥栗子壳。蒸过又冰镇过的栗子,外壳很好剥,手指一捏一压,金黄的栗仁便滚落出来。
“栗,栗子糕?”宋璟川努力想把这件事和陆临舟这个人联想到一块,“你没事吧?我刚给你看完海上捞尸体的视频,你跟我说你在做栗子糕?你什么时候有这闲情逸致了?等等,”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语调陡然变得八卦而促狭,“你不会是......给苏蔓做的吧?”
陆临舟手下动作未停,又一颗栗仁落入碗中,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情,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是啊,她最喜欢的。”
屏幕里的宋璟川嚎叫了一声,随即是酸溜溜的阴阳怪气:“哎哟喂!陆总,陆少爷!我这帮你忙前忙后,又是盯梢苏鸿业,又是找人跟周扬的线,现在还得盯着海里捞上来的死人……你倒好,躲在你的温柔乡里,洗手作羹汤,亲手做栗子糕?啧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别说栗子糕了,你连杯茶都没给我泡过!我这心啊,凉透了!”
陆临舟听着电话那头宋璟川喋喋不休的抱怨,手上的动作依旧不乱,碗里的金黄栗仁渐渐堆成一个小丘。
等到宋璟川抱怨得差不多了,他才用沾着栗子碎屑的手指,点了点平板的屏幕,语气里带上极淡的笑:“栗子糕做好,也没你的份。”
说完,不等电话那头炸毛,直接挂断视频。
他将剥好的栗仁倒进料理机,按下开关。
厨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料理机低沉的嗡鸣。
金黄的栗仁在透明的容器里旋转、坍塌,逐渐融化成细腻绵密的泥状,甜香被机械的热力催发得更甚,暖烘烘地充盈着这一方冷白光晕笼罩的空间。
陆临舟垂眼盯着那团逐渐成泥的金黄色,眼神却有些空茫。
苏蔓才从苏鸿仁身上发现些端倪,苏鸿仁就这么死了,接下来,苏蔓要如何做?
他关掉料理机,将栗子泥倒入备好的容器,开始准备其他配料。
苏蔓推开门走进客厅,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踢掉高跟鞋,脱下外套丢掉。
客厅没有开主灯,墙角的装饰灯亮着,勉强能视物。
苏蔓光脚踩在地板上,想进浴室洗澡,却被厨房方向溢出的光线吸引。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嘴上扬起笑意,斜倚在门框上。
料理台前的男人背对着她,衣服的面料泛起柔和的光,挽起袖子的小臂随着动作,牵动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面前一只小锅里正滋啦作响,爆出葱姜的焦香,一只手握着锅柄,手腕一颠,锅里的食材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又准确落回。
空气中,栗子温甜的香气与炒锅里的油香奇异地混合,竟然不显突兀,反而有种踏实的诱惑力。
苏蔓看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家居服的布料光滑微凉,但底下透出的体温是真实的。
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线香气息,混着油烟的味道。
“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她的声音有些倦,带着卸下防备的松弛,闷闷地从他背后传来,“自己下厨?”
陆临舟放下锅铲,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先出去,菜马上就好。”
“我不。”苏蔓拒绝,手臂收得更紧,目光落在旁边打开的烤箱里。
橘红色的加热管已经暗下,余温烘托着里面一个盘子,盘子里,几块刚刚定型的栗子糕,呈现出诱人的金黄暖棕色,表面光滑,散发着更纯粹、更浓郁的甜香。
她眼睛亮了一下,像被吸引的孩子,环在他腰间的手松开,就要伸向烤箱。
“不许偷吃。”说话的时候,陆临舟已经快她一步,伸手关上烤箱门,又按下烤箱的童锁键。
苏蔓的手停在半空,撇着嘴,伸手去按童锁键:“我自己开。”按了几下,拽了拽烤箱的玻璃门,纹丝不动,她拧着眉,又按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她扭头看向陆临舟的侧脸,见他依旧低头目视着炒锅,嘴角的弧度柔和了脸上冷峻的线条。
“去洗手,”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不服气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回去盯着火候,“准备吃饭。”
是他平常说话的语气,却奇异地让苏蔓那颗在饭店包厢里被冰封,又一路紧绷着回来的心,缓缓地落到实处,有时候,她还真挺享受这种被陆临舟管着的日子。
她抱着肩,没有离开,看着他熟练地将锅里的菜装盘,色彩鲜明,热气袅袅。
“快去。”陆临舟抬眼催促。
“哦。”她应了一声,转身走向洗手间。
苏蔓慢条斯理地冲洗手指,温热的水流滑过指缝。
陆临舟将最后一盘菜放在中岛台上,也转身朝洗手间走来。
见到身后的影子,苏蔓侧身给他让位置。
陆临舟就任她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不为所动。
栗子糕的甜香,炒菜的锅气,洗手液的清爽,还有……一种无声滋长的张力。
苏蔓关掉水,抽了张擦手纸,慢吞吞地擦每一根手指。
目光继续肆无忌惮地从陆临舟低垂的侧脸,滑到他被水打湿的手,再滑到他挽起袖子的小臂。
一种莫名的冲动忽然上涌,她在这住了几天,陆临舟像个修行者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很纳闷,这种平静,他是怎么忍的?
她将揉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向着他的方向,极轻地挪了一小步。
陆临舟正关掉水,伸手去取擦手纸。
苏蔓忽然侧身,双手缠上他的手臂外侧。仰起脸,朝他的侧颈吹气。
陆临舟取纸的动作顿住,脸上的平静瞬间撕开一道口子。
苏蔓觉得不够,又似触非触地,抚上他的手腕内侧,指尖滑进掌心,不轻不重地抠挠一下。
陆临舟这次没有躲,喉结上下滚动,警告:“苏蔓,别闹。”
苏蔓装没听见,手指捏在他的手腕内侧,一下一下摩挲。
陆临舟觉得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吐不出来,一直平稳的脉搏,在她指尖下骤然变得急促有力,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指腹。
他终于转过头看她。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很深,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夜,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是欲念,是克制,是某种濒临失控的危险。
“苏蔓,”他又叫她的名字,这次带着欲念的哑,“你还有伤。”
他的目光向下垂了垂。
“别招惹我,”他凑近,盯着她的眼睛,“不然后果自负。”
苏蔓挑眉,更叛逆的念头升腾起来,迎着他噬人的目光,挑衅般地,用唇瓣碰了碰他的唇角。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轻易点燃了他眼底最后的弦。
陆临舟彻底放弃压制,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进怀里,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
吻,重重地落下来,带着压抑已久的狂暴。
苏蔓被他吻得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向后踉跄,脚边的垃圾桶被踢倒,她瞥一眼的功夫,衣领的扣子已经被扯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蔓觉得自己快要缺氧,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陆临舟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依旧滚烫粗重,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的火焰熊熊燃烧。
“我说了,”他捏着她的后颈,“后果自负。”
苏蔓喘着气,胸腔起伏,显然还没从那个激烈的吻中完全回神。
“你的伤还没好,不用委屈自己,我忍得住。”
伤?苏蔓这才恍然,笑了一下:“我的伤,早就好了啊。”
陆临舟没有回答,深深看了她一眼,往后退开一步,转身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上。
“先吃饭。”他关上水龙头,走出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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