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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母亲去世后，我们有预感留不住父亲多长时间，尽可能多的时间陪在他身边。
原以为已经做足准备，可当那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始知道，没有一个人可以泰然自若接受至亲离世。
父亲靠在母亲去世时的那架秋千上，神情安然，穿很正式的西装，乍一眼像睡着。
我猜是他跟母亲做的约定。
能够去见她，父亲应该很幸福吧。
追悼会结束以后，我单独回了一趟老宅收拾父亲的遗物。
东西不多。
唯有一本书跟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里的内容很多很杂，我大致浏览一遍，母亲生前给他留下很多语音，大都是零碎的只言片语，令人动容。
母亲不在，父亲应该就是靠这些录音捱过漫漫长夜的吧。
最后是母亲去世前，他们的对话。
秋千架吱呀吱呀地摇晃。
她问父亲：“记不记得这是什么？”
父亲似乎笑了一下，“当然记得。”
他说：“最后一只胡萝卜，你一直骗我没有找到，我早就猜到在你这里了。”
我不知道“胡萝卜”对他们而言代表了什么，父亲从未对我提起过，继续往下听，也许能得到答案。
母亲说：“我用这个跟你换一个承诺，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父亲的声音在发抖。
母亲的说话声忽然变得清晰：“那本书你还没有读完，说好要读给我听的，我没有听完，你不准来找我，你要是来的话，我不要见你。”
“好，我答应你。”
录音笔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要走太快。”父亲的声音可以听出明显的哭腔。
“我走路很慢的呀……”母亲安慰他，声音轻轻的。
她会等他的，父亲知道，“嗯……”
秋千摇晃的嘎吱声慢慢停息，录音内容也只剩最后一段长空白，我正准备关闭的时候，又听到父亲熟悉的嗓音响起。
“书我读完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怪我读得太快，担心你听不清楚，等见面的时候，我再慢慢跟你说。”
“冬天要到了，你睡觉的时候肯定又要喊脚冷，不然怎么舍得梦到我。”
“你想我吧？我好想你。”
录音到这里结束，我擦掉眼泪，仿佛窥见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缓一缓，去翻另一本书，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情书》的五十周年纪念版。
刚翻开，从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我怔了一下，从地上捡起卡片细读。
上面写着：LIBRARY CARD，是一张借书卡。
借书人一栏填写母亲的名字：陈佳渡。
旁边跟着三个字。
「你好吗？」
父亲在后面写到：「我很好。」
后面跟着他的名字还有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一晚。
冥冥中他早有预感，能见到母亲，赴死也从容。
我把这两样东西都放进合墓中，一颗黄色果实不偏不倚地掉在墓碑上，奇迹般没有滚落，我于是抬头，望见树顶缠绕成一团的寄生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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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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