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为我办了一档导演综艺

　　他们吃了一顿简单但可口的午餐，韩玟章看起来对这边很熟，吃饭时一直主动找话题，给方郡讲这里的食物、天气、习俗等等，很好地分散了方郡的注意力。

　　饭后，韩玟章带着方郡四处找有意思的地方拍照，尽职又配合地当模特，这真的很不符合韩教授的风格，但一来为了陈澈；二来他对方郡印象很好；三来，他知道方郡很会拍，很好奇方郡会拍出些什么照片，因此对方郡非常耐心也非常照顾。

　　他们边走边拍，方郡说他想拍夕阳，韩玟章于是带着他往海边走。

　　今天的日落时间在傍晚六点半左右，他们五点多就走到了海边。海特别广阔，沙滩特别大，而且非常干净，尽管有很多游客，但一点都不拥挤，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一块舒适的地方呆着。这个点，太阳早就温和了下来，加上呼呼往身上吹来的海风，不管是视觉还是体感都舒服极了。

　　他们找了一块空旷又干净的沙滩坐下，方郡拍了一些海景照后，放下相机，静静地欣赏了会儿潮起潮落的大海后，不自觉地看了看身旁一直安静着的韩玟章。韩玟章似乎正在看着大海走神。他早就直觉韩玟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虽然很好奇，但他不爱八卦，也觉得很不礼貌，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实在让他很介意。

　　他主动打开话题道：“谢谢你今天陪我拍照，还给我免费当模特。你是我迄今为止拍过最帅最专业的模特。”

　　韩玟章友善地笑了笑，说：“不用谢，我很期待你的成片。”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你经常来这里吗？”方郡好奇地问。

　　韩玟章愣了愣神，看着大海的远处，似是出了神，淡淡地说：“嗯，这几年每年这个时候都来。”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点隐隐的哀伤。

　　方郡又问：“自己一个人吗？”

　　韩玟章又愣了愣，片刻后，低着头，默默点了点头。

　　果然，方郡心想，但似乎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他不想看韩玟章难过，于是决定让这个话题停在这里。他闭上眼睛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轻快地说：“这里真的很美、很舒服、很酷，像另一个世界。在这里，好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也可以被原谅。”

　　如果方郡继续问，韩玟章也不一定不会说，但方郡在这里及时停了下来，他很惊讶，也很触动，觉得方郡真的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

　　他看着方郡看大海的侧脸，不由地想起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看回大海，淡淡地说：“我大学时，和我男朋友来过一次，他也很喜欢这里。”

　　方郡没想到韩玟章突然跟他说这个，有点惊讶。“男朋友”，这样直接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说也没有关系吗？他也是想要一个安全的倾诉对象吗？他愣愣地看着韩玟章，觉得从韩玟章的神情和语气来看，他一定还很爱他的男朋友，但现在他每年一个人来，是因为……？

　　“那他……你们已经分手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韩玟章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细沙，淡淡地说：“没有，他……消失了。”

　　方郡惊讶地反问道：“消失了？”

　　韩玟章点了点头，落寞地说：“嗯，消失了。七年了，任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要不是我身边还有一些他存在过的证据，我都要以为他是我臆想出来的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经常想，他是不是从其他时空穿越过来的，后来时间到了，他就又穿越回去了。”

　　方郡很震惊，他有点无法想象，他努力消化了一会儿这些信息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韩玟章的侧脸，问：“那你……还在等他吗？”

　　“嗯，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一阵海风吹来，带走了韩玟章闷闷的声音。

　　方郡更震惊了，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那……万一……”

　　他实在不忍心问下去了，于是转而鼓励道：“嗯，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韩玟章却笑了，他当然知道方郡是为了安慰他，没有人相信那个人还会回来，连他都早就心灰意冷了。

　　“谢谢你。”他说。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看着方郡，说：“我有个朋友，他男朋友最近也突然消失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方郡又是一愣，心说，大哥，你不是在逗我吧？

　　韩玟章看着方郡的懵逼反应，觉得要是陈澈看到肯定很有趣，不禁又轻笑了一声，说：“他昨天说他觉得他快要死了，但是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因为他都是自己作的。”

　　“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他直勾勾地看着方郡的眼睛，问。

　　方郡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怎么说呢，他对韩玟章的印象很好，因为不想韩玟章难过，他没有八卦韩玟章的故事，但是……大哥，我不揭你伤疤，你随随便便出卖你朋友的伤疤吗？这样……不太好吧？

　　但，他看着韩玟章期待的眼神吧，又实在不忍心说不。这是他第一次见韩玟章这样的眼神，之前韩玟章一直淡淡的，一副什么都不重要的样子。

　　好吧，看在你那么帅的份上……他对韩玟章点了点头。

　　韩玟章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那当然不是一个开心的故事，他收起笑容，看着大海，淡淡地开了口：“我那个朋友……很可怜，也很傻。原生家庭给了他很多负面影响，导致他遇到爱情的时候变得非常畏首畏尾。”

　　“他是在美国出生的。他父母瞒着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外公，在美国偷偷生下了他。后来，当然还是被他外公发现了。”

　　“他外公是国内的大企业家，只有他妈妈这一个女儿，所以对女婿的要求非常严格，本来他爸爸妈妈是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就相爱了的，后来他外公反对，就把他妈妈送去了国外读书，谁知他妈妈把他爸爸也弄过去了，结果更方便他们在一起了。”

　　“外公知道他的存在后，见他聪明伶俐，想放在身边培养，就同意了他父母的婚事，前提是他要跟着他妈妈姓，他父母也要立刻回国。他们同意了。”

　　“刚开始几年，他的家庭很幸福，父母恩爱和谐，父母和外公都很爱他。后来他外公把公司交给他父母打理，父母之间的矛盾和隔阂开始出现。父亲野心越来越大，大概出于自卑心理，对权力的掌控欲非常强烈，脾气越来越差、越来越大，父母的吵闹也因此日益增多。他外公看在眼里，却没有进行任何干预，只是在他13岁，读初一那年，因为不希望他受父母恶劣关系的影响，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养着。他16岁那年，他母亲发现他父亲不仅侵吞公款，还出轨，甚至出卖公司机密，导致公司承受巨大损失，于是跟他父亲提出离婚，并亲手把他父亲送上了法庭。”

　　“他外公总让他专心学业，不用管大人的事情，所以尽管发生了那些事情，他还是很爱他的父亲，当然也很爱他的母亲和外公。他父亲在监狱里呆了4年，出来后去找他，他出于对父亲的同情和爱，总偷偷用家里给的零花钱接济父亲——他有很多零花钱。”

　　“后来，他的母亲出了一场车祸，他才知道他父亲出狱后一边讨好他，一遍策划害死他的母亲和外公。他很生气，去找他父亲理论，才发现他的父亲在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孩子，是和之前的情妇生的，而他们图谋的并不只是害死他的母亲和外公，而是先害死他们，等他继承财产后，再把他也杀了，这样他的父亲将成为他财产的继承人。那一年，他22岁，这一切的恶都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想象。他带着一身伤回到家，他的外公知道了这一切后，找人秘密处理了他的父亲和那对母子。”

　　韩玟章看到方郡突然震惊的表情，噗嗤一笑，说：“你不要想歪了，这是法治社会。他的父亲因为谋杀罪又被关进去了，但这次他外公动用了一些关系让他父亲回老家那边坐牢去了，还断绝了他们的父子关系，并且把那两母子也赶出了那座城市，还使了些手段让那一家人永远都无法再踏进那座城市。”

　　见方郡了然地点了点头，韩玟章继续道：“他成为了他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母亲的工作能力很强，再加上有外公的助力，把公司打理得风生水起。他大学期间就已经开始利用课余时间跟在母亲和外公身边学习处理公司事务了，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公司。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得心应手，能独当一面了，母亲和外公都对他非常满意，直到他们发现他是一个同性恋。”

　　“外公很震怒，母亲也突然就崩溃了，求他娶妻生子，他当然拒绝了。母亲心灰意冷，丢下一切出国去了。他接手了公司，刚开始几年外公还在旁辅助，后来见他一个人没什么问题，就放手让他去做。外公也时不时出国，一开始他以为外公是出国陪母亲，后来才知道母亲在国外买了优良的精子，又生了一个孩子，外公是去陪孩子的，他这才知道，他已经被母亲和外公放弃了。”

　　“他很迷茫，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吗？因为他不能给这个家族传宗接代吗？那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对他父亲而言，他只是一个争夺财产的工具，对母亲和外公而言，他只是家族传承的工具，当他没有了这些价值的时候，他对他们而言是什么呢？”

　　“他飞去美国问母亲和外公，母亲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生下了你’，外公说，‘当初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让你父亲进这个家门’，‘我精心栽培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连个孩子都不为我们家生，要你有什么用？’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自那天以后，他开始每天做噩梦，甚至不敢回他从小住到大的家。”

　　“他心如死灰地过了五年，直到今年，他遇见了他的爱人。”

　　说到这，韩玟章转过头看着方郡。

　　方郡原本在为韩玟章故事里的那个朋友的身世感到唏嘘和难过，察觉到韩玟章的视线，于是也把头转了过去。

　　韩玟章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看回大海，继续道：“他们虽然没有认识很久，但却像是命中注定般相互吸引。他很爱他的爱人，他开始不再做噩梦，开始能睡好觉，像是终于又活过来了般。”

　　“可是不久前，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的爱人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是因他而起的，而且因为一些原因，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不太方便沟通，他也没有办法陪在他爱人身边。他很心疼他的爱人，也很自责。因为缺乏沟通，他不确定他的爱人有没有因此恨他。他又开始做噩梦，梦里不仅有他的父母和外公，还有他的爱人。”

　　说到这，韩玟章又把视线放在了方郡脸上，说：“梦里，他的爱人不停地质问他，‘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现在你开心了吧？我恨你！你去死吧！’”

　　他看见方郡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于是放心地转过头，看回大海，继续道：“他很崩溃，也很害怕。他可以接受所有人的恨，但是不可以是他的爱人的，所以他躲了起来。他的爱人可能误会他了，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对他很失望，于是跟他提了分手，然后决绝地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说完，他又看回了方郡。

　　方郡的脸和嘴唇早已一片惨白，嘴唇和眼睛都在颤抖，连呼吸也在颤抖。

　　他当然想起了陈澈，想起陈澈宣布退出节目那天极差的状态和离开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起他说要退赛时陈澈自责地说‘对不起，不该逼你的，我很后悔，我很抱歉……’；想起陈澈在看完《8907》后湿红的眼眶；想起陈澈曾经因为他一句关于他父母的调侃而突然阴郁；还想起陈澈曾经跟他说过五年前因为一些事情变得很丧，对什么都无所谓……

　　他终于明白韩玟章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个故事，又为什么总在一些奇怪的时候停下来看着他了，心猛地一阵绞痛，疼得无法呼吸，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他听见韩玟章继续淡淡地说：“爱人的突然消失给了他致命一击，他说他快要死了，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如果不是他懦弱、自以为是，他的爱人又怎么会对他心灰意冷呢？”

　　他看见韩玟章转过脸问他：“你说他是不是自作自受？”

　　他拼命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字，眼泪像开了阀的水龙头一样，一串接着一串，止都止不住。

　　夕阳早已沉没于海平线之下，他们都忘记了要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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