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

　　回到城堡房间没多久，门铃声突然响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底格里斯，郭雨想不出会有谁来找自己，打开门，酒店服务员捧着个雕工精致的红木盒，盒身沉甸甸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她皱眉问。

　　“一位女士托我交给您的礼物。”服务员恭敬地答。

　　“女士？她是谁？”
　　“不清楚，她没说名字。”

　　“她长什么样子？”
　　“抱歉，我在西亭被她突然叫住，那里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只说'请把盒子交给名叫郭雨的女士，她需要里面的东西'。”

　　“没了吗？”
　　“没有了。”
　　“我知道了，谢谢。”

　　郭雨接过木盒，关上门。红盒表面刻着古朴纹饰，铜扣上悬着精巧的铜锁，她找到了把铜钥匙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瓶勃艮第瓶身的红酒静静地躺在丝绒衬里中。

　　翻遍盒子也没找到信件，第一反应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人此时应该在相隔万里的国内，又想到司徒，可司徒若要送东西，没必要这般神秘。

　　还能有谁？

　　郭雨抱着怀疑，没急着开酒，先将木盒收进柜子。

　　等等，需要盒子里的东西？

　　郭雨重新取出酒瓶，目光扫过瓶身的DOCG标签，这意味着就算她连胜十八场她也付不起一瓶的价格。指尖划过瓶尾，一个细微的骷髅图标映入眼帘。

　　郭雨心头一紧，立刻用开瓶器撬开木塞，浓郁的血香瞬间漫开，醇厚让人沉醉。郭雨倒入少许在酒杯里，粘稠的鲜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剔透光泽，静置片刻后有絮状物沉淀。

　　这是高级人造血才有的浓度，几分钟后液体缓缓凝固，说明没掺驳杂的抗凝剂。她摸了摸瓶身，才发现勃艮第瓶内胆保温，难怪刚才手感带着温度，只是开瓶后保温效果变弱了。

　　知道她是邪体、还是清楚她名字的女性，除却司徒的下属，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会用这种方式送她东西的更是寥寥无几。

　　郭雨反复琢磨服务员的话，突然灵光一闪，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西亭。

　　作为城堡最偏僻的角落，平时黑灯瞎火，只有管理人员和寻求刺激的情侣会去。

　　这里的灌木丛低矮得藏不住人，也没有任何遮蔽物。郭雨打着手电筒转了半个多小时，又在亭里等了许久，只听得见风声虫鸣，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时却闻到空气中飘来熟悉的紫罗兰香，郭雨心猛地一跳，四下张寻，却只有空荡荡的灌木丛。

　　“郭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耳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郭雨回头，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女人，脑海里浮现出有关瓦尔基里的记忆。她想叫出对方的名字，可蹩脚不通的语言卡在喉咙里，只能支吾：“你是叫瓦…瓦…”

　　“瓦尔基里·希奥拉，您叫我瓦尔基里就好。”瓦尔基里笑着解围。

　　“抱歉，我的语言还不太好。”郭雨有些窘迫。

　　“没关系，我知道您是异国来客。”

　　瓦尔基里的善解人意让她放松了些，可空气中紫罗兰的香水味终究不是记忆里的味道，郭雨心里一阵空落，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在等人吗？”瓦尔基里问。

　　“不是。”郭雨摇摇头。

　　她不过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来见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人罢了。

　　郭雨心情有些烦闷，匆匆道别：“抱歉，希奥拉小姐，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这晚，郭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压抑半年的思念如同疯长的藤蔓，缠得她心口发堵，过往的回忆在眼前打转，让她眼眶微湿。

　　她以为把时间填满就能压住思念，可哪怕只是走在路上，脑海里都会控制不住地浮现虞朝的笑颜。手指无意识摸到颈间的指环，她猛地坐起身，冲进浴室，蜷进事先准备好的冷水里，任由刺骨的寒意压制突然翻涌的嗜血欲，也浇不灭那股滚烫的思念。

　　第二天，郭雨刚走出电梯，就被瓦尔基里叫住：“郭小姐，有兴趣一起走吗？”她眉眼含笑，语气里满是盛情。

　　郭雨看了眼她怀里簇拥的娇艳女郎，毫不犹豫地转身：“抱歉，我还有事。”瓦尔基里总带着不同的女人，而那些女郎总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热闹与她无关。

　　“你是要去角斗场？”瓦尔基里又问。

　　郭雨脸色微变，警惕地回头：“你跟踪我？”

　　“别误会。”瓦尔基里连忙解释，“我是西蒙斯诺的常客，路上见过你几次，见你心事重重，没敢贸然打扰。”

　　郭雨上下打量一眼瓦尔基里，眼神里的冷淡不加掩饰，最终没再说话，径直离开。

　　今天她来西蒙斯诺并非为了连胜，而是花一千金币买了观众票，想看看邪师之间的对决，哪怕从那快到极致的速度里学不到什么，也只是幼稚地想从与虞朝实力相仿的人身上找一点熟悉的影子。

　　三个小时过去，郭雨看得索然无味，正准备起身离开，场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郭雨本没兴趣回头，却被拥挤的人群堵住去路，侧身避让时，余光瞥见斗场中央，瓦尔基里穿着银羽色的战甲，火辣的身材在战甲勾勒下更显英气，而她对面的女人戴着黄金面具，束着马尾，白色露腰运动服衬得身姿清爽，一双金色的瞳孔格外惹眼。

　　“居然是界人！”周围的观众议论纷纷。

　　西蒙斯诺向来是邪体厮杀的地方，突然出现两位高高在上的界人贵族，所有人都满脸不可思议。

　　“界人吗？”郭雨重新坐回位置，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金瞳女人。思绪穿过时空，定格在乌发蓝眸的那道身影，如果虞朝站在那里，会是什么模样？

　　竞技很快进入白热化。瓦尔基里挥舞着大剑气势磅礴，每一击都带着破风的锐响，可金瞳女子总能借力打力，身姿飘逸得像一阵风。

　　几番交手后，瓦尔基里身上添了不少伤口，虽靠自愈能力快速愈合，却明显落了下风。最终金瞳女子并拢双指，直指瓦尔基里的喉咙，后者的巨剑停在半空。

　　“我认输。”

　　场下鸦雀无声，谁也没料到瓦尔基里的四十七连胜会这样结束。

　　郭雨早已坐如针毡，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口，那金瞳女子的近战方式太熟悉了，不用武器，单靠一两拨千斤和指尖速度便能制敌，这独特的战斗方式让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虞朝！”郭雨推开人群，急匆匆往后场跑，“虞朝，等等！”

　　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淹没。金瞳女子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郭雨不甘心，见对方要走进通道，直接从五米高的看台跳了下去。

　　落地时膝盖传来一阵刺痛，她踉跄着稳住身形，周围观众的惊呼声与工作人员的阻拦声混在一起，她却一把推开拦路的人，冲上去死死抓住那女子的手腕。

　　指尖传来冰冷的温度，和虞朝一样的温度。

　　金瞳女子手腕猛地一缩，指尖瞬间收紧，随之又放松下来。

　　郭雨眼眶泛红，用只有她们才能听懂的语言柔声道：““我知道是你，你来找我了吗？”

　　金瞳女子却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她：“抱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有事吗？”她的发音标准流利，音色更是和虞朝完全不同。

　　郭雨愣住了，指尖力道不自觉松了些。可她为什么不挣脱？她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希冀能看到一丝情绪波动，可只看到纯粹的困惑。

　　“这位小姐，你最好放开我，否则你会惹上麻烦。”女人的语气多了几分不悦。

　　郭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睫毛微微颤动，强忍着泪光看向围过来的保安，缓缓松开手，欠身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浑然不觉刚刚落地时蹭到看台边缘的钉子，左臂从臂弯到手腕划开一道口子，血水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正如她的心也在悄然流泪。

　　“郭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瓦尔基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已换下战甲，英气中多了几分性感。

　　“你好，希奥拉小姐。”郭雨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愿意陪我喝一杯吗？算是城堡未来的主人，对你的欢迎。”瓦尔基里笑着发出邀请。

　　“对不起，我、”

　　郭雨话还未说完，瓦尔基里皱着眉头失望地打断她：“我很遗憾让你感到不适。”

　　郭雨这才想起来底格里斯的习俗，拒绝女士的邀约等同于表达厌恶。这几天她因语言和情绪对瓦尔基里态度冷淡，而对方却始终没有计较，甚至邀请她共饮。

　　郭雨连忙改口，挤出一抹笑：“我的意思是，我想邀请你喝上一杯，而不是让你邀请我。”

　　瓦尔基里惊讶地挑眉，随即笑开：“请等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好。”郭雨下意识用母语回应，又连忙纠正，“好的。”

　　“你受伤了。”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是那个金瞳女子。

　　郭雨猛地抬头，想叫住她，却见她和管家讨论晚餐，仿佛刚才的提醒只是无意之举，可郭雨还是捕捉到了那瞬间的担心。

　　她低头查看手臂上的伤口，刺痛感才缓缓传来，再抬头时，那金瞳女子已坐进私家车，绝尘而去。

　　角斗场的酒吧里，烟熏味混着酒精味扑面而来，郭雨皱着眉：“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我倒是觉得这里还不错。”瓦尔基里冲她眨眨眼，“外面的酒吧会送餐点，我想那不符合你的胃口。”

　　郭雨眸光沉了沉，瓦尔基里知道她是邪体，可对方语气里没有恶意，只是隐晦的提醒，她便没再多问，拿起酒杯抿了口威士忌，辛辣的口感滑过喉咙。

　　“你认识刚才那位金瞳界人吗？”瓦尔基里率先开口。

　　郭雨盯着杯中冰块，冷淡地回：“不认识，只是觉得她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是你的爱人吗？”

　　郭雨抬起头来，费解地看向瓦尔基里。瓦尔基里却耸耸肩：“别误会，你看她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

　　郭雨心猛地一沉，思念再次翻涌。她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邪体？”

　　“你住进来一个星期，从没去过餐厅，也没点过餐。”瓦尔基里笑着说，“要知道皮特纳森的美食远近闻名，没人可以抵得住诱惑，除了不需要吃普通食物的邪体。”

　　见郭雨沉默，瓦尔基里又赶忙补充：“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是界人，可以感应到你们的气息。”

　　“你很关注我？”

　　“是的。”瓦尔基里撑着下巴，目光直白又热烈，“因为我喜欢你。”

　　郭雨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那是成年人之间的欲望，像瓦尔基里对其他女人那样。她垂下眼，指尖摩挲着杯壁，语气温柔却坚定：“我有女朋友了。”

　　瓦尔基里并不意外，也没有失望，只笑着说：“看得出来你很爱她。不过你看起来很压抑，如果想说说你们的故事，我很乐意听。”

　　与此同时，艾琳·艾德勒伯爵庄园的餐厅里，管家轻声道：“伯爵，晚餐准备好了。”

　　金瞳女子缓缓取下黄金面具，露出了一张与虞朝一模一样的脸。

　　她坐在餐桌前，抬手端起酒杯，杯中桃红的葡萄酒映着她的眼眸，那抹金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海般的湛蓝。

　　她低头看着酒液，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指腹摩挲着刚才被郭雨抓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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