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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入暮（二）
门前纸钱、香蜡焚尽，烟尘随风而起，大门大开，入眼便是君澜跪在那里的背影。她孤寂而清冷的身影如一尊石像一般立在那里，没有哭声，四下静谧得可怕。
“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集安对凡人的生死离别没有任何共情，他见过太多这种情景了，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外人的任何言论都不过是片面的安慰，对失去的人来说无甚作用，所以他觉得他们没有进去的必要。
但苏慕却还是抬起脚步往那边走了过去。
他走到停灵的祠堂外，掀袍蹲了下去，轻声说了句：“节哀。”
拂玉和集安跟着走到了大门处，但却没有进去，就立在门外静静看着里面那肃穆的场面。拂玉听到了苏慕那一声“节哀”，平静而温和。
不一会儿，苏慕起身离开了那里。
拂玉见他出来，抬头望向他，苏慕提步下了台阶，走了没一会儿后，突然开口道：“将死之人全靠那一个念想悬着一口气，了尽残愿，吊着的那口气终是支撑不住了。但好在，她等到了君澜姑娘，这也不算是有遗憾了。”
“那我们还去兰柯寺吗？”拂玉跟上他问道。
“等几日吧！”苏慕道，“待君澜姑娘处理完她母亲的后事，再去也不迟。”
“看来咱们又得多叨扰苏公子几日了！”集安故作不好意思道，“不过你府中倒也算舒服。”
不过，集安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当晚他就带着拂玉回了昆仑。
集安将她带回昆仑时，太虚观外老榕树上宿眠的鸟便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悬挂于树下的风铃也突然响了。
“有人来了。”拂玉听见铃响后，扔下集安忙往太虚观里面奔去。到了无相壁前，果然见着了一个老妇人。
芷卿真人手里拿着太虚簿，执笔划过后，那老妇人便进了无相壁中。此去红尘了尽，入轮回去了。
“师父！”拂玉走到芷卿那边，趴在那矮几的案上，冲着那出尘飘逸的仙人挤出了个笑脸，“我回来看你了！”
“老狐狸，我有事先回去一趟，过几天再来带她下去！”集安远远地丢下这句话后，便消失不见了。芷卿合上手中的太虚簿，随手一扔，那太虚簿便隐入了身后的缥缈的书架中。
“看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芷卿伸手弹了拂玉脑门一下。
“师父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忘记您呢！”拂玉说着，绕过矮几，挨着芷卿坐下，挽住他的胳膊笑吟吟道：“师父你可是最好的师父。”
“此番下山，五行之泪寻得如何了？这一路可有什么见闻？”芷卿没理会她那些夸赞的话，关心起她渡劫的关键来。
拂玉听后，忙将袖中的五行琉璃瓶掏出来，举到芷卿跟前道：“我不知道算不算，但莲芜姐姐消散前和前几日一个僧人生气时，这个瓶都亮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两滴怎么样的泪，但师父你不是说过吗，这五行琉璃瓶应时而亮的话，就说明那滴泪是真的至真至纯之泪，所以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已经寻到了两滴泪了？”
“这么快就寻得了两滴泪，看来离你得道飞升不远了！”芷卿接过五行琉璃瓶，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随即又递还给了拂玉。
“真的吗？”拂玉接回五行琉璃瓶，喜道，“师父，那我以后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吗？再也不需要去渡劫了吗？”
芷卿闻言，却不敢立下结论，只能先安慰道：“嗯。”说完，顿了顿，又道：“你想陪着师父吗？你不会觉得整日待在太虚观里会无聊乏味，不能像集安一样游历四海八荒，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吗？”
拂玉摇头道：“不会啊！”她把脑袋靠在芷卿的胳膊上，天真道：“师父在就行。师父在哪里，拂玉就在哪里。”
“傻姑娘！”芷卿摇头笑道，“不过你开心就行。假使哪一日你待在太虚观不开心了，师父也不会拦着你，只要师父还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师父怎么会不在，师父你可是——”拂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道，“难道得道飞升后，也会有陨灭的那一天吗？”
芷卿闻言，伸手覆在她头顶，摇头笑道：“谁知道呢！”
是呀，谁知道呢。谁说仙人就一定会永生不灭呢？
但是和凡人比起来，他们的一生的确漫长而孤寂。尤其是像芷卿这种，守在这太虚观中，长年累月一个人，每天重复处理着同样的事情，若无定力，绝对坚持不下去。
他之所以能够静守此处，不过是因为他和拂玉一样，自化形之初，便把这里当成了家。他也曾像拂玉那样视某人为这一生唯一的师父，想要陪她在这里度过漫长的岁月。
只是后来……
他们没有后来。
他想得出神了，拂玉靠在他肩膀上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她疲倦的的脸上突然浮出一抹别样的笑意，突然笑了笑，“该是做了个美梦吧！”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
回到太虚观的几日里，拂玉每天都重操旧业，开始变着花样给芷卿做好吃的，她把在池吾城吃到的那些好吃的全都复刻了出来，在厨艺方面，她是真的天赋异禀。
就这样师徒二人待了几天后，集安就来了。
拂玉本在清扫落叶，见着他来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忍不住问他：“你匆匆忙忙回去，出什么了事儿吗？”
“还能出什么事，就我那妹子回来了呗！”
“舒雨仙子回来了？”拂玉立马变了脸，怒道，“你怎么不早说，你不带她来看看我？看看师父？”
“你俩在一起我就遭殃了！”集安面露委屈，“你来联合起来整我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拂玉想起自己还没渡劫时和舒雨仙子一起欺负集安的那些经历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冲着集安道：“不好意思嘛，不过舒雨仙子上次跟你闹别扭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她这次回来了，应该不走了吧？也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她再不济也是个得道仙人，能差到哪里去？而且，就她那个暴脾气，谁遇到谁倒霉！”
“这倒也是！”拂玉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她回来，没怎么你吧？”
面对拂玉难得的关心，集安叹了一声后，摇头道：“你觉得呢？一回来就叫上你师父还有南禺山的冠宇，把我珍藏的酒全都祸祸了，我能怎么办？我是兄长，我得惯着她啊！可无论怎么惯着，她还是因为以前那事儿心有芥蒂，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了。”
拂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那时候她还没去人间历劫，但舒雨仙子去历劫了。历劫中舒雨爱上了一个书生，贪念红尘，久而久之就不想得道飞升了，最后集安硬是把她给拽了回来，逼得她飞升了。
就因为这事儿，舒雨仙子回来后便恨上了她这多管闲事的兄长，二人从以前的不和变成了仇敌一般的关系。但拂玉知道，虽然他们兄妹之间有嫌隙，但他俩彼此心中都是有对方的。
九重天之上那些神仙的事情拂玉不知道，但九重天之下的他们这些各居神山的仙人们，拂玉还是觉得要比那天上的人要更有人情味一些。
拂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跟集安继续下去，转换话题道：“所以你着急回去，又是舒雨仙子做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又砸了我一尊刻好的雕像而已。”他嘴上虽说得云淡风轻，但神色却是一脸苦楚，“那雕像可是上好的碧玉，弄去人间，不知道能换多少钱呢！”他欲哭无泪，摇着头：“罢了罢了！唉……”
拂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反正你家啥都不多，就是玉石比较多，大不了，你再刻一尊。”
“算了，不说这伤心事儿了。眼不见为净，咱还是下山去吧！”集安说着，环顾太虚观却没发现芷卿，忙问：“你师父人呢？”
拂玉道：“在无相壁前忙着呢，你找他有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要带你下山，总得打声招呼吧！”
听到他这样说，拂玉摆了摆手道：“不用打招呼，留个书就行了。”说着，她扔了手里的工具，跑回房间拿出纸笔来，给芷卿留了几个字：“师父，我下山去了！”
集安看着她那字，嫌弃地道：“你这字可真够丑的！”
“不许笑！”拂玉呵斥完集安，将那张纸放在了芷卿房间里面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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