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笑容

　　自打梁梦舸睡着了，叶鼎尧就起来，独自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拿出一瓶酒，靠在那儿，人真正烦躁的时候，什么都解决不了问题，酒和烟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标底罢了，梁梦舸不是个纠缠的人，今天，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才去替人出头，大概和顾勒有关系，但是，不应该是顾勒的意思，不过，这些叶鼎尧根本不放在心上，手里有个读卡器，那里头的东西，叶鼎尧知道结果，却不知道细节，那是一个相机的内存卡，上面是一座孤单在海边的小楼，西林工作室，是远景拍摄的，夜晚，镜头的内容不甚清晰，但是，可以看出是欧西林和一个人，叶鼎尧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格格，欧西林应该是在亲吻他，那种远距离的暧昧纠缠，自打大宇的人来饭店闹事儿，叶鼎尧就多留了个心眼儿，这是叶鼎尧和梁梦舸最不同的地方，得罪叶鼎尧的人一般会死的很惨，因为，叶鼎尧不喜欢受威胁，梁梦舸不一样，事儿不来，不找事儿，事儿来了不怕事儿，事儿过去，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绝对不会做过多的考虑，尤其是对大宇那种人，他看不上，不愿意去琢磨，叶鼎尧却很了解周围的这些人，知道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杜欲晓早就得到风声说，大宇那边儿要找事儿，所以更加多留了个心眼儿，杜欲晓之所以最近这么乖，就是因为叶鼎尧嘱咐了他这些事情，一定要盯住大宇，果真，叶鼎尧知道了结果，大宇要挑事儿的资本就是——这个，这些照片，叶鼎尧用了外人，没用这个圈子的任何一个人，这些事情，第一要可靠，第二要知情人越少越好，大宇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伺机行动，却吃了大亏，叶鼎尧拿到了底片，又让人设计了大宇用旅馆贩毒的事情，这是大罪。

　　叶鼎尧注意到洗出来的相片少了几张，大宇指天发誓，真的没有了，这怂货不敢骗人，但是，叶鼎尧的缺点就是想得多，心太细，现在，叶鼎尧只需要销毁这些东西，但是，现实绝对不是销毁了那么简单，怎么能销毁一个人的感情？也许，这件事情，叶鼎尧本身就是做错了，不该干涉，让事情爆炸出来，因为早晚也许都会爆炸出来，爆炸除了带来毁灭，有时候会炸出很多别人想知道的秘密，人们的生活太乏味了，实在是需要一些事情来分享，来以讹传讹，来流言蜚语，来做出谈资，来证明自己英明，来划出一个个的圈子，为了怕这些，我们什么事情，都不敢声张，宁可捂着嘴哭，宁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宁可假装自己刀枪不入，这件事情，如果发展下去，早晚也许会被人知道，叶鼎尧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清晰的思路混乱起来，格格，水落是石会出，为什么不等待属于你的那块石头出来，可是，谁知道自己的那块石头在哪儿？

　　事情可以控制，可以控制，叶鼎尧有办法，把所有人的痛苦降低到两个人的痛苦，欧西林和梁梦舸，那么，别人凭什么就不应该经受这种痛苦，叶鼎尧告诉自己，那是道德和法律。

　　去他妈的，叶鼎尧狠狠地甩开手里的酒瓶，当格格告诉自己，他的刹车由他自己控制的时候，叶鼎尧就知道，格格想把自己择出来，择干净了，他的事情，不想自己跟着受牵连，不想自己跟着忍受痛苦，他自始至终，维护着自己的干净，卫生的形象，不遗余力。

　　回到房间里，梁梦舸醒着，他只是装作睡着了，兄弟这么多年，谁有心事，谁能看不出来？只是你不说我就不问，叶鼎尧教会了梁梦舸这些狗屁规矩。

　　“小尧，因为我还是别人？”

　　“我自己。”

　　“不可能。”

　　“你要什么？睡吧，格格，我不是告诉过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叶鼎尧的情绪再次失控，“睡觉，睡觉醒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尧，我把欧西林还给珊子，欧西林就是从前的欧西林了吗？”

　　“那你的代价呢？伤害珊子，等着她大嘴巴子抽你？还是等着暖暖恨你一辈子？”

　　“…”

　　“别想你自己，想想你的心上人，他结局呢？”

　　“GAY没有结局…”

　　梁梦舸的话还没说完，下巴上已经狠狠的挨了一下子，梁梦舸被从床的这边打到了那边，嘴角见血，他却笑了起来，手指抹了抹嘴角，靠在床头，按亮了床灯，看着叶鼎尧，“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就说过，叶鼎尧怎么可能不守规矩的呢？兄弟，我习惯做错事，你习惯做正确的，但是，我们仍旧是好兄弟，谢谢你提醒我，如果我没见过珊子，是不是就可以开始？如果我没见过暖暖，是不是罪就轻一点儿，是不是我不这么明知故犯，一切旧和看起来的一样美？”梁梦舸点燃了一根烟，叶鼎尧看见他的嘴角在流血，走过来，梁梦舸却阻止了，“小尧，站在我对面，安全，符合你的法则，但是，我永远拿你当我的好兄弟。”

　　叶鼎尧一步步的逼过来，“我宁可背叛道德，也不愿意做你的兄弟，只是我不能从你那儿要回过去的二十年，梁梦舸我真后悔…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换回你二十年的误解，现在，我只能保持缄默。”

　　梁梦舸看着叶鼎尧，叶鼎尧看着梁梦舸，最懂你的人，最纵容你的人，有时候是最不了解你的人，这是道德和法律都约束不了的。

　　叶鼎尧伸手去触摸梁梦舸的嘴角，“疼吗？”

　　“恩。”

　　“怎么不躲？”

　　“自私，挨一下，心里痛快多了。”

　　“因为…”

　　两个人一起回答了叶鼎尧的话，“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相互撞了一下拳头，“永远都不能变。”

　　“格格，告诉我，如果这件事有结局，你会全力以赴吗？”

　　“没有结局，我也会全力以赴，我不知道什么是结局，没想过结局，我是第三者，是入侵者，是坏人，是伤害别人的人，我的结局不能由我决定，小尧，我的好的坏的，你都知道…”

　　叶鼎尧不能说话，只是看着梁梦舸，一个人，你看了这么久都看不够，那一定不是爱情，是魔力，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开始，却没有那么多的结局，有些事情被拦腰斩断了。

　　梁梦舸看到叶鼎尧的表情，停止了说话，慢慢的低下头去，抱住了膝盖，“我尝试过拒绝…”

　　“但是，一切都是自私的，不由自主的，不彻底的抵抗，小尧，我愿意用我一生的幸福换珊子的不受伤，这是结局。”

　　叶鼎尧的手指捻了捻梁梦舸的嘴角，“那就去换吧，你的幸福不会少一分一毫的，我会帮你补上。”

　　“恩？”

　　叶鼎尧不想再让自己的格格费脑子了，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不是用火焰和酷刑，而是友情和爱情，梁梦舸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即便这样，他仍旧愿意从十八层地狱艰难的爬出来，对着爱人露出一个笑容，轻松自如，好像是个傻子，只知道当下，不知道未来。叶鼎尧痛恨自己了解梁梦舸，了解到一丝一毫的爱着。

　　梁梦舸不想给叶鼎尧压力，不想说，小尧，因为有你站在我身后，我觉得心里很踏实，我不怕任何后果，就像刚开始的刹车，宁可撞死，也不让自己的兄弟内疚一辈子。梁梦舸想问问叶鼎尧，佛说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我舍掉什么，才能得？梁梦舸不能占卜这个命题，为了得而舍，在一之初，佛就看出来了吧？佛会给个什么果？

　　一夜再也无话，可是，分别睡在两个屋子里的人，谁都知道怎么天明的。

　　叶鼎尧煮早餐，梁梦舸一早就接到了欧西林的短信，“格格，来出来看朝阳好不好？在海边等你。”

　　这么模糊的约会，可是，梁梦舸知道在那里看朝阳，他对着叶鼎尧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喂…”

　　叶鼎尧点了点头，梁梦舸总是不刻意的打扮自己，简单的欧式白T恤，宽宽大大的，洗白的牛仔短裤，带着破洞，带着毛边儿，带着拉丝，拉拉踏踏的人字拖，脚踝上的刺青是英文的‘从这里开始’配合着条形码，叶鼎尧的脚踝上是英文的‘到那里结束’也是配合着条形码。

　　梁梦舸走到了那片海滩，曾经，欧西林对暖暖说，有一对天使，从这里飞走了，现在，欧西林就在这片海滩上，等着其中的一个天使飞回来。

　　天空的云彩，是迷离的颜色，欧西林站在海滩，舒展开怀抱，四十年，为了一次舒张，欧西林意识到了一种残忍，用一个人换来一次重生，却完全不能抗拒，天空的颜色，欧西林可以细细的描绘出来，读懂天空的含义，就是自由和伸展，不管背面是电闪雷鸣，是寒风砺雨，是风云畸变，云层的这面，只是色彩，给爱他的人的色彩，一缕，一缕的阳光，穿破了那厚厚的云层射出来，海上斑斓美丽，沙滩上斑斓美丽，风的颜色都是斑斓的，在这美丽的颜色中，梁梦舸走来，带着一如既往的随意的笑容。

　　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并肩站在海边，什么风景都是美丽的，真的，心里安稳而不害怕，世界末日不过是景象而已。

　　“你能画出来吗？这些颜色？”

　　“能。”

　　“你这个家伙。”

　　“没睡好？”

　　“你呢？”

　　“我说带你去看牙，今天去怎么样？”

　　“哦？不是要闯空门吧？联系好了？”

　　“是的，他今天会随时的恭候，怎么样？”

　　“哈，你真奇怪，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还要出来看太阳？”

　　“因为…很想你，想听你亲口说你会一起去。”

　　“神经…”

　　两个人慢慢的走到礁石的附近，因为海水特别的平，欧西林用贝壳在海面上打浮漂，梁梦舸则轻松的坐在沙滩上，看着欧西林的身影，一切就在眼前，不是海市蜃楼，不怕阳光，梁梦舸想告诉欧西林不要再穿白色的衣服了，因为，那么干净，容易看不清楚。

　　欧西林自由的玩，“哈，九个！格格！看老人家是不是宝刀不老？九个，我觉得蛮吉利！”欧西林回头大声的喊，可是，看到梁梦舸在那儿低头划着什么，听到他喊，抬起头来微笑，欧西林走过来，梁梦舸并没有躲闪，他在沙滩上写字：

　　欧
　　西林
　　落凡尘
　　偶然相遇
　　我不知你心
　　却不想负我心
　　但愿某日与共同心

　　梁梦舸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不看欧西林，欧西林也不敢看梁梦舸，因为，想像个大哥，对得起梁梦舸的这些，可是，却幼稚的想掉眼泪，海水呼喇一下子就漫上来，涨潮就这么快，哗啦一下就扑打了所有的字画，欧西林急速的拉开梁梦舸，没有被打湿，所以，两个人四目相对，梁梦舸腼腆的说，“人士如潮，乘满朝而出，就可以获得幸福，看——我们控制不了潮汐，消失了。”

　　欧西林一把就搂过梁梦舸，“不会的格格，物质不灭，写下这些的每粒沙子，不管飘到了哪里，都记得这些字，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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