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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境
林戚戚乌黑的眼球被泪水覆得像两筐破碎的琉璃。她摆在桌面上的双手突然握了过来,生怕李雨鸣下一刻就跑掉一样,李雨鸣也没收手,让她握,边掀起眼皮来看她。
竟又一次意外遇到她,这次还是在自己的故乡,李雨鸣虽佯装镇定,其实也揣着颗心,不知道她这次又要搞什么名堂,也读不懂她的神情,因为她对这个人根本不了解,跟她也统共才见过一面,但是她这张脸烙在心底,任岁月怎么洗涤,如当年刻骨的恨意一般挥不去。
她长着一张芙蓉好面,与第一次见到时,了无差异,让人怎么也没办法把坏心思这种东西与她联想到一起。
有一点李雨鸣依稀记得,当年这个人也触碰过自己的手,那时候她指尖冰凉能冻到人指骨里,皮肤也缺乏血色,病态苍白。但今日却不一样,她双手温暖,皮肤红润,气色也极佳,像是从暴风雪中熬出头的梅花,盛放在冬日的暖阳里。
李雨鸣打量完她的面容之后又垂眸,看向她那如削根葱一般的手指,无意间瞥到其双手手腕上有几道醒目的疤痕,触目惊心,这些疤痕看着有些岁月了,李雨鸣从中似乎窥出了曾经林戚戚有过不堪入目的某种经历,所以当年的她才带着一对彩虹护腕,不难猜到就是用来掩饰这些伤痕用的。
林戚戚平复了下情绪,咽了一口口水,细声道:“对不起。”语气轻颤,挺是愧疚。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李雨鸣只好又抬眼看她,神色愕然,她不明,对不起什么?
被她这样盯得有些不自在,林戚戚低下了头,看着桌面上自己握着她的那双手,指尖跟着动了动,又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她将手腕调转了个角度朝下,手背向上,掩掉那些触目的痕迹。届时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被头顶的灯光照得闪了一下,不是克拉大钻,但是很好看。
“当年......那个订婚请柬,是我写的。”她哑声道。
什么?
那个订婚请柬,是她写的?李雨鸣睁了睁眼。
林戚戚这句话伴着隔桌的细硕交谈声灌入李雨鸣的耳道中,令她脑子瞬间被掏空了,脑壳又像被麻绳死死勒住,一下一下绞痛,眉头紧皱,整颗心也是揪着的。
所以那天跟赵止宇去山庄吃饭,还真让她用一句玩笑话猜中了,请帖是假的,别人拿来“唬”她的。
对面的林戚戚抿紧唇线,深吸了口气又呼出,对于她来说是松了口气,搁在她心头多年的大石似乎也终于落下了,这才敢抬起眸来跟李雨鸣对视,她的额头跟手心,也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声音还是不太平静,带着哭腔接着解释,“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一定很恨我吧......”
关于当年订婚的事,得从林戚戚很小的时候说起。
林戚戚的外公跟赵止宇的爷爷在他们年轻时的那个年代,算是生死挚交。林戚戚比赵止宇大两岁,爷爷奶奶又走得早,她是林家唯一的后辈,但是命不好。
当年赵止宇的满月宴上,林戚戚随着外公外婆前去祝贺,扒在婴儿篮上看弟弟看得入迷,多么玲珑剔透的小人啊,长辈一句玩笑,便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他们童年的时候这件事还没开始发酵,像是没到谈婚论嫁的年岁,就不会被提及,直到某年,林戚戚的外公跟赵止宇的爷爷到工地巡视出了意外。
林戚戚的外公帮赵止宇的爷爷挡了工地上施工时意外掉下来的横梁,赵爷爷也在那次意外中瘸了一条腿提早退了休。
因为林戚戚外公的去世,外婆最终也郁郁而终,而偏生林戚戚的父母感情又不好,她出生后就一直在外公外婆膝下抚养,一年半载见不到爸妈。
二老一前一后临走的时候多少对赵家有托孤的意思,赵爷爷承诺会好好照顾并善待他们的外孙女,而娃娃亲的事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发酵的。
林戚戚的爸妈是纸面上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包办的,没什么感情,他们结婚没多久她爸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她妈也一样有了别的男人,夫妻两各过各的互不相干,与林戚戚也互不相干。
外公外婆去世之后,让她去跟着父母任何一方都不会好过,赵爷爷也不放心把她交还回去,便将她收养到了赵家。
此后,她便跟赵止宇两人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上同一所学校,被同一辆车接送,年纪小的时候左邻右舍觉得他们姐弟情深,到了一定的年纪却又把她们看做一对完美璧人。
但林戚戚从不觉得自己这样苦,也不觉得寄人篱下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好,因为她内心有自己的乐园。
“我从小时候就很喜欢阿止,但他对我的好像是出于一种义务,他似乎很小就知道他们家欠我们家的,所以那时候她们家决定要定这个婚,多半也是看在我外公对他爷爷这份救命之恩上吧。再加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大人们也会觉得我们有感情,知根知底,很般配,等等,这样结婚,也是极好的,况且他爸妈也很希望我们结婚。”
上小学的时候两人关系还好,家里专门开车接送,后来慢慢的步入青春期,少年的心也开始在意别人的眼光,在意旁人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看法,会因为别人的一句打趣就落下莫名其妙的情绪,积怨在心,又入叛逆期,有了各种脾气。
“后来他就开始避着我,选择自己骑车上学,我们也渐渐长大,他也知道我喜欢他,便开始旁敲侧击的拒绝我,比如会跟他的好兄弟说不喜欢高的女孩子,不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包括不喜欢兔子,等等,这些话我都知道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除了这些,青春叛逆期的时候,赵止宇也做过很多令林戚戚大跌眼镜的事,比如把班上所有女生的联系方式都加了个遍,似乎在跟她宣告,这些人里面我随便选一个人处对象都不会选你,然后故意在她眼皮底下跟其他陌生女生搭讪,在外人看来,他在搭讪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其实大多数人加了之后都没有联系过。
直到大学,刚入学他还是遗留着这种习惯,老钱还老拿他来打趣,尔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了以前的那种生活了,林戚戚那双眼已经不会在背后盯着自己会干些什么,所以他这习惯得改。
小时候林戚戚养过一只兔子,是在广场外公套圈圈给她套的,一直圈养在院子里,是她童年时唯一的宠物,外公外婆去世之后那只兔子也陪伴过她一段时间,搬过去赵止宇家后,就养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后来没多久兔子也去世了。
因此林戚戚还哭了一天,赵妈妈只好给她重新买了一只,那天兔子买回来,赵止宇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说他最讨厌兔子。
“我那天晚上,我也疯了......”林戚戚语气轻颤着,阖上眼皮的时候两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无声的掉在她衣袖上,渗进柔软的衣料里。
李雨鸣继续听着林戚戚描述她是怎么把那只兔子送往极乐世界的过程,眉头一开始就没舒坦过,肩膀此刻也打着颤。
“后来我精神就越来越不好,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妈知道后,良心发现似的要把我接出去疗养,那段时光里,我休学一直住在疗养院,我唯一的盼头就是我跟阿止的那门亲事是坐实了的,因为我太喜欢他了。后来我爸跟外面的女人也生了个儿子,我早就明白迟早他都要跟我妈离婚的,以后家里的产业自然是给他那个儿子继承,而我,大概率只剩下他了吧。”
“我妈也因为这个事情,一直吊着不跟我爸离婚,后来我爸爸被陷害,惹上了官司,家里彻底破产,我妈妈才正式跟他离了婚。这事是等我病好转了不少以后我才得知的,我妈也顺利的跟她的情人结婚了,我那个继父不太待见我,在那个家我度日如年,又只好搬回到阿止家生活。加上我休了学的缘故,我重新回学校刚好跟他同一个班,我们一起高考,填志愿在他父母的要求跟监督下也填了同一所大学。”
“谁知道他后来偷偷改志愿了,填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我也没怪他,反正那时候家里已经在安排我们出国的事了。”
后来就是赵止宇大三那年,因为出国的事情他又跟家里闹了起来,本来是早就计划好的,他家里人希望他学建筑,他改志愿选了室内设计,把他再送出国去学建筑肯定就更难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戚戚知道了他有女朋友的事情,那年寒假赵止宇跟林戚戚坐下来好好谈了一番。
赵止宇的原话:“我一直把你当姐姐,我们之间就只能是这层关系,我不希望你带有别的想法,我知道我们家欠你们家的,但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后辈能弥补的,我们是一家人,但我跟你不能做你想象中的那种一家人。”
林戚戚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那天夜里她的病又犯了,在浴室里对自己的手腕下了毒手,被家里的住家保姆发现,命悬一线,送往医院。
说到这,李雨鸣隐约的回想起那年过年她去黎海找赵止宇,他口中提到的一位住院的女亲戚。她脑海里渐渐的把这些事串联到了一起,那天凌晨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她的发圈,所以接到的那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那他爸妈去世的事呢?”李雨鸣脱口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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