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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林(十一)
“强者为王,不是么?”苏立火上浇油。
她倒要看看这个乌童是个什么本事的人。
乌童的愤怒值一再蹿升,几近咬牙切齿道:“少主付出甚多,岂容你一派胡言!”
苏立一跃坐在了桌上,似笑非笑道:“你说得倒是关心白月时的样子。可如今他在外头拼命,你却躲在这里慷慨激昂,也不知道你有几分真心。”
乌童一手按在桌上:“休要挑拨离间。”
帐篷开始摇晃,帐篷内烛火忽明忽暗,暗流涌动。
唯有苏立坐在桌上,纹丝不动。
一只素手挑起门帘,一抹雪白婷袅身影闯入掌门中,如柳絮一般柔和了氛围。
“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温柔女声悠扬入耳。
乌童刚还剑弩拔张,当下收起黑翅,朝来人拱手,恭敬道:“夫人。”
苏立也从桌上跳下来,微微颔首道:“不知是您是哪位夫人?”
白衣女子一头银丝梳起整洁发髻——是李无牙那头凌乱银发远远不及的程度。她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倒还真与白月时的那双眼睛有几分相似。
“若按凡人的说法,我便是小白的继母,你或要唤我一声玉姨。”女子仪态落落大方。
“若要按你们妖族的说法呢?”苏立听出端倪。
女子扬起下颔:“圣母玉飞练,允你直呼吾名。”
苏立面上礼尚往来:“我叫苏立。”心里则琢磨着“魔母”这个身份。
寻常可化作人形的灵兽都被归为“妖族”。“魔族”是白月时老爹,也就是曾经的魔尊白盛搞出来的名堂,旨在将自己势力与寻常妖族区分开。
若说魔尊臭名昭著,“圣母”的名声却是恕她没有听说过。
更别说仙门在剿杀魔头白盛之后,都以为余党已除,压根没提过“圣母”这茬。
最重要的是,白月时并没有向她提及过玉飞练的存在。
白月时不提也不外乎三种选项:一,他与玉飞练关系甚好,他有意向苏立隐瞒玉飞练的存在;二则他极为厌恶玉飞练,心中只有自己的生母;三则,玉飞练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由目前情况来看,苏立先排除了第三个选项。
“久闻苏掌门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威名。”玉飞练身板挺直,“乌童性子耿直,不知可有怠慢了贵客?”
在她端庄仪容之下,说的话也是滴水不漏。
玉飞练话里先是抬高苏立的身份,又不卑不亢替乌童说话,一句反问便占据了道德的上风——若苏立要答受到了怠慢,反而显得不识大体。
比起如云那样直戳人心窝的说话方式,玉飞练这样的人更不好对付。
“他脾气确实要再练练。”苏立叹了口气,显得语重心长,“我还算是个好说话的,要是换了其他人,他这样难成大事。”
大体又不能吃,还是自己爽了最重要。
乌童心中涌起一口老血:方才明明是这女人在故意激他!竟还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苏掌门言重了。乌童虽耿直,行事一向稳重。若非触及底线,定然不轻易妄动的。”玉飞练仍在替乌童说话。
乌童眼神充满感激。
不等苏立回应,玉飞练摆摆手:“今日乌童也辛苦了,先退下吧。”
乌童很快收敛了神色,顺从地离开帐篷。
苏立耸耸肩:“你真心觉得乌童稳重?”
平心而论,乌童在被她再三挑拨后仍能控制自己不出手实属不易。但以他那怒形于色的表现来看,在苏立心里是成不了合格的手下。
如果玉飞练是这样宽容大度的领导者,苏立反倒要考虑这样的团队是否值得合作了。
玉飞练浅浅一笑,仍是彬彬有礼:“见笑了。乌童重面子又急躁,或许不善与人言,办事却是一把好手。”
苏立眼前一亮,看来这是个知人善任的领导。
“我听白月时提起过他的生母。”苏立开口道。
在大致判断出玉飞练是个什么样的人后,就得试探出此人能否为友。
玉飞练颔首道:“看来他与你说了许多事。他可有为难你?”
苏立又大大咧咧坐到桌上:“为难?你为何会觉得他要为难我?”
玉飞练轻笑了一声,肩膀也放松了一些,应道:“看来是误会解开了。”
见苏立抬头看她,玉飞练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乌童去调查了小白生母前事,算是有了眉目。”
说到这,玉飞练又停住静静看向苏立,脸上分明在说“你想听吗”。
苏立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于是玉飞练娓娓道来:“白盛建了魔族之后,与弟兄白必修生了间隙,便心念着要生一个儿子继承衣钵。”
“奈何修魔女子与修仙女子一样都无法生育,白盛那厮便挑了凡人女子下手。”
“他初心倒是想给儿子一个圆满的家庭,故而也没有强抢凡女。凭着一副好皮囊与心机,轻易便将一大户人家的千金骗到了手。”
“千金倒是个痴情种,爱白盛爱得深切,毅然叛离家族,为白盛诞下一子。”
“自那以后,白盛心思便全在儿子与魔族。千金于是日益郁郁寡欢。”
苏立微微蹙眉:这大概率是产后抑郁了吧。
“终于在孩子百日宴上,千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计谋,竟在白盛眼皮底下逃了。”
“无人知晓千金后来经历了什么,只知她最后落在了辉月派中。待白盛打听到千金的消息时,她堪堪入了练气期。”
“白盛从来谨慎行事,防微杜渐。担心千金修仙有所成,将来会与仙门一同将孩子夺走,便直接屠了辉月。”
苏立抿唇不语。她并不八卦,想听故事不过是以为真相中含了什么阴谋诡计。
待听完故事始末,苏立只觉心里堵得慌。
一阵沉默过后,苏立才缓缓开口道:“如果白月时知道这个真相,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
她不禁想起白月时那张俊脸,毫无血色,了无生机。尤其是他一双灰眸,饱含阴郁与防备。
玉飞练似是没料到苏立会是这个提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垂眸道:“小白是个聪明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是我教出来的,不会蠢到作贱自己,分不清白盛才是因。”
“你教他?”苏立好奇。
玉飞练仍是浅笑,嘴角是轻蔑之意:“白盛不会看孩子,自然是要找人照料。”
苏立沉思片刻,猛地抬头看她:“当年竟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位千金的存在?”
玉飞练神情一顿:“苏掌门着实细心。白盛不想千金成为其软肋,故而将其藏于金屋,只有极少人才知道她的存在。”
这才解释了白月时生母的真相直到今日才为人所知。
苏立心情又沉了几分,不知该怒其不争,还是该哀其不幸。
玉飞练弱弱叹了口气道:“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想要议论那位可怜女子。”
“我所言皆证白盛才是万恶之源。如今魔族已灭,在你身前的是圣族。”
玉飞练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苏立这才明白,她先前特意端出“圣母”身份是要与魔族白盛划清界限。
这样一来,玉飞练与白月时便不像是敌对关系了。
还没等苏立揣清玉飞练的立场,玉飞练突然双膝跪下伏地,朝苏立行大礼道:“请苏掌门手下留情。”
苏立再聪明也没猜到是这个走向,只迅速从桌上跳下,再将玉飞练扶起:“起来再说。”
她不认为玉飞练是在怕她。按白月时与她们联系时间推断的话,玉飞练大概还不知道苏立与仙门之间的关系。
玉飞练怕的是苏立背后的仙门。
玉飞练起身后仍是垂首作礼:“吾族所求不多,只为活路。”
苏立又想起白月时那别扭的神情,难得叹了口气,问道:“这也是白月时所求的吗?”
“他也只求活路?”她故意将“只”字加重音调。
玉飞练垂下手,抬头看向苏立,一脸无奈:“小儿天真,所图甚大,实不可贪。”
苏立只觉心里堵着的那团气往上涌,再化成怒意:“那白月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从强行修仙到出卖魔族,白月时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此付出却只换来玉飞练一句“小儿天真”,但凡有点良心的听了,都要替白月时说一声不值。
玉飞练愣在原地,她最清楚白月时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苏立所言如当头一棒,叫她一时喘不过气来。
她捂住胸口,神色复杂道:“蜉蝣如何撼树……”
苏立遏制住想要摇醒玉飞练的冲动,手腕一翻,掌心上方便多了一抹金色光华。
玉飞练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道:“他、他如何可以?!”
“他将灵根献我,是希望我能与他合作。”苏立说着,又将灵根收起,“纵使如此,他也没有将‘圣族’一事透露我半分。”
“他进了阴平城后便没有联系你们,想必也是不想给白必修机会追查到你们行踪。”
“也就是说,白月时哪怕有所图,即使自己身处险境也没有出卖过你们。”
“他只想独自承担一切。”
苏立说完,心中补了一句:这人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玉飞练神色颓然,手掌按在桌上以撑住身形。
半晌,她看向苏立的目光柔和:“原来苏掌门对小白如此情真意切。”
苏立只觉额边竖下几条汗线:她不过是打抱不平而已,大可不必。
“小白是个温柔的孩子。”玉飞练神情缓和了一些,“他想要让妖族与世间万物共存,不受忌讳,无所禁忌。”
末了,玉飞练又定定看着苏立:“苏掌门可是觉得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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