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行

　　幽都迎来一场大范围的暴风雪，东城区的民房坍塌了二十三所，一百多人无家可归，王琇着人将新月客栈收拾了一番，这些游离失所的百姓暂时有了容身之所。

　　太皇太后在宫中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绮云姑姑从后面给她披上了一件狐裘，道：“瑞雪兆丰年，太皇太后应该高兴才是。”

　　太皇太后转身回屋，问道：“玉琪回来了么？”

　　“还没到时辰呢！”绮云姑姑道。

　　“明日起，暂且让她在宫中歇着，不要去太学了。”太皇太后道。

　　绮云姑姑明白她担心什么，倒不是这暴风雪有多可怕，可怕的是让这暴风雪逼的无家可归的平民，一冲动起来保不准会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纵然玉琪公主去太学的路上有二十个高手护卫，但也不能绝对地保证玉琪公主的安全。

　　“万一，万一……”宫中谁不知道玉琪公主的心性，万一她执意要去呢，谁又可能拦的住。

　　太皇太后岂能不知绮云姑姑想说什么，眼神凌厉，道：“传我的话下去，从明日起，谁胆敢放玉琪公主出宫门，一律仗毙！”

　　绮云姑姑应了一声，垂首退了出去。许是殿内的炉火烧的太旺了，太皇太后感觉些许的困乏，便靠着一只金丝软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守在她榻前的正是她的心肝宝贝李玉琪。

　　榻旁有一花凳，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束素雅的百合，怎么看怎么好看。李玉琪一身银光流底的素装，额头微微有些薄汗。绮云姑姑从后面递来一方帕子。她接过来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公主回来了，你们怎么都不通报一声？”太皇太后不悦道。

　　“皇祖母不要责怪他们，是孙女怕惊醒了皇祖母的美梦，让他们不要通传的。”玉琪扶着太皇太后从榻上起来。

　　太皇太后瞥一眼那束百合，问道：“这百合花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花事房的小顺子一早送来的。”绮云姑姑答道，“老奴让太医院的人检查过了，才让人搬了进来。”

　　“只是最近太嗜睡了……外面进来的东西务必仔细检查清楚。”太皇太后拍了拍李玉琪的手，道：“你也大了，你皇祖母总有离去的一天，以后有什么事情也没必要再瞒着你。”

　　李玉琪从绮云姑姑的手里接过八宝茶，捧到太皇太后的手上，道：“孙女能够体会到皇祖母的良苦用心。”

　　“刚孔忧从知州传来书信，说平安到达，已与严茂取得联系。”绮云姑姑道。

　　太后太后皱了一下眉，道：“太顺利了些！李禹洲和他的内阁会一点知觉都没有么？”

　　“内阁的冯云鸿，锦衣卫的韩胜，夏秋辰，还有严纪明在幽都的宅子，严刚都派了人严加看守。”绮云姑姑道。

　　太皇太后摘了一片百合花的花瓣，嗅了嗅，道：“李禹洲最近重用严刚，表面上看是顺从我意，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喝了一口茶，道：“让严刚明日抽个空来我这里一趟吧！”

　　******

　　天空已经放晴，四合院的梅树和枣树上落满了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夏秋辰披着那件白色的大氅站在铁马叮当作响的屋檐下欣赏着雪景，风吹的他鬓边的两缕发丝飘逸地飞扬起来。谷星河捧着一碗刚烤好的栗子从屋里走出来，见夏秋辰的脸色瞧着不是那么好看，便道：

　　“主子，外面太冷了，还是回屋去吧！”

　　夏秋辰拉了拉大氅，道：“监视我们四合院的有几个人，你看清楚了么？”

　　“五六个人吧？”谷星河将栗子放在小桌子上答道。

　　“五个还是六个？”夏秋辰转身看谷星河。

　　“屋顶上两个，院外走动的四个，分两班，换班时间是子时。”谷星河剥了只栗子递给夏秋辰。夏秋辰并不接过，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院子角落里凌乱的深浅不一的脚印，道：

　　“进屋我们换一下衣服！”

　　“主子可是要去古玩店？”

　　小雨从院外开门一蹦三跳地走进来，他刚刚去过长公主府，满脸喜滋滋的神情，手上还拿着梅枝，是长公府身边的冬雪送他的，这两人最近粘乎的狠。

　　“让你去长公主府办正事，你倒好，跑去粘人家姑娘，天天还跟主子闹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谷星河道，“你要吃的那个栗子，都给你烤好了。”

　　因为小雨是李禹恒身边的人，又才十四岁，四合院的所有人都把他当孩子看，在饮食起居上对他多有关照，从靖王府分拨过来的两个丫鬟又手脚伶俐的很，小雨在这里倒比从前过的还滋润了。

　　小雨从里衣贴身的袋子里摸出一小包东西，捧到夏秋辰跟前，道：

　　“好家伙，路上让好几个人盯着。世子，我可是舍命的护着靖王送你的宝贝，追的我鞋都丢了一只。”

　　夏秋辰这才发现他一只脚光着的，忙让他进屋，让丫鬟移来火盆，又着人端来一盆热水给他泡脚。

　　“你跟他们过招了没有？“夏秋辰问道。

　　小雨脱掉了净袜，龇牙咧嘴地把脚放进热水里，道：“大白天的他们哪敢？刚路过我们靖王府，外面也有几个人转悠着。还以为新帝登基，日子会过的轻松点呢，不料还是老样子。”

　　夏秋辰摸了摸他耷拉着的脑袋，便回了自己的屋，打开了小雨从长公主府取回来的包裹，是一块精致小巧的玉鸟形玦，用一方猩红的绸布细致的包着，玦的圆孔里系着一根红绳。夏秋辰摩挲了一会儿，方才将红绳系到脖子里，吊着的玉玦紧贴着他的胸口，他似乎感受到了远在临海那个人手掌的温度。风轻轻地拍打着窗棂，一缕光线从窗户的缝隙间钻了进来。

　　“主子！”谷星河屋外叫道：“衣服换好了吗？”

　　“这就好。”夏秋辰道。

　　“那我先去引开那些人。”谷星河道。

　　******

　　一身贵气冲天打扮的夏秋辰来到东城古玩店的时候，朱枸正领着四个杂役从外面搬一只箱子进店。店里也没有几个顾客，朱枸前不久刚找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手脚还算麻利。

　　“老先生这又是来新货了？”

　　“看公子容光焕发的样子，想必人面纹铜鼎的银子筹到位了。”朱枸道。

　　“我可是卖了一处宅子，让我祖父关在小祠堂里两天两夜，这不，一放出来我就带着银子过来了。”夏秋辰道。

　　“公子真是有心了，外面冷，快进去说话！”朱枸替夏秋辰打起里间门口厚厚的帘子。

　　屋里的炉火烧的正旺。胳膊受了伤的卢韦坐在炉火旁察看一只利箭，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见夏秋辰进来欲起身行礼，却让他按住了肩膀。

　　“自家兄弟，无须那么多虚礼。胳膊上的伤清理了么？”夏秋辰问道。

　　“朱老先生冒着风险请的杨超，走了才一柱香的功夫。”卢韦道。

　　这两天一直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古玩店转悠着。严刚之所以能被太皇太后和新帝同时看中并加以利用，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朱枸也不敢大意，让人划船走了水路将杨超送了过来，又从临水的后门进来。

　　“我在知州虽然扮成了小贩，将那几个证人扮成了随从，但还是被太皇太后派去的孔忧察觉了出来。他带着几个人一路跟着我。快到叶城的时候，他突然命人放毒箭射杀我们，倘若不是朱枸先生派了几个叶城的兄弟去迎接，我们这几个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孔忧呢？”夏秋辰问道。

　　“世子放心好了，叶城的兄弟处理的很干净，太皇太后那里，在下已经让人伪造了一封书信，明早就会有人送到她跟前。证人暂时藏在新月客栈，我派了五个兄弟扮成了难民暗中保护他们。”朱枸道。

　　严纪明在知州需要时间。即使严良玉信任严茂，但以太皇太后多疑的性子，必定还会再派去人。

　　“东城兵马司王琇那里我会去打一下交道。”夏秋辰提起火炉上烧滚的一吊子水，给卢韦跟前的杯子续满了水，道：“三娘那里暂时你回不去了，就在这里好生养着吧。”

　　“这次跟我来幽州的证人中还有一位故人。”卢韦道。

　　夏秋辰在一张木椅上坐下，问道：“谁？”

　　“沈娘。”卢韦道。

　　夏秋辰脑子里顿时浮现那个眉心间点了颗朱砂美人痣的女人，不但王琇为之心旌摇荡，就连洒脱不羁的谷星河也为她动过心。那日她决然地走出幽都的城门，头都没回一下，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让人看紧点吧，别出什么差错才好。”夏秋辰道，“严刚在严纪明的宅子也安插了几个暗探，让我们的兄弟务必加紧看守，夜里严老夫人和严小夫人的卧房门口再安排两个身手好点的兄弟吧！”夏秋辰道。

　　“这次能一举扳倒太皇太后就好了。”卢韦将那只箭头扔到了火炉里，喃喃道。

　　“你这是痴人说梦！”夏秋辰抿了一口茶，道：“再说扳倒太皇太后所有的势力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呢？”

　　夏秋辰没有告诉他们，他这次只想拿掉严良玉，好让他的老师冯云鸿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现在新帝要提防靖王，也要谨慎防范太皇太后，倘若这次太皇太后倒下了，那以后新帝李禹洲就只有一个目标了，那就是夏秋辰日思夜想的靖王李禹恒。

　　墙上挂着大齐的版图，夏秋辰手持那把李禹恒亲手做的小竹扇站了起来，目光在摇曳的烛火中投向临海的版块，他摸了摸胸口的那块玉玦，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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