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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首
头几个拉了红绸的商家,都名不见经传,票数也只有可怜的百来票,拉不开差距。
倒不像是为争头筹去的,零星星的花票就为多踩别人一票是一票,只要不垫底就成。
这样的票数,自然也给不了大家什么刺激。
白予安身边几个路人都不认真看榜,叽叽喳喳的聊开了。
“啧啧,倒数的这几个,还和去年一样,没意思。”
“还没习惯呐,每年不就是那几家轮着做榜首。”
“对,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轮着做也分个一二三,这把我赌和鸣商号赢。”
“既然这样,那我赌百炼!百炼商号有钱,撒撒水就够碾压了。”
“那我选攀金商号,去年的‘铁花魁’,今年肯定不能在第一轮就丢脸。”
……
花榜还在倒数名位,每家仍旧是没什么悬念的票数,台下的人没心情看了,开始自顾自地瞎猜,口头上开赌局,押榜首。
白予安插不进嘴,听着花里胡哨的名字心里凉了半截。
南方铁商果然根深蒂固,口口相传的几家大商皆被称作商号,俨然已经自成一派,名声在外了。
而铭铁铺还是是个小小的厂铺,与众人皆知的商号一比,完全不是一个档级。
唱票已经来到了第四名,越靠近前三甲气氛越紧张,然而台下的态度却是,不到公开前三甲,不要轻易喊我们。
台上司仪拿了第四名的票数,张口唱道:“第四名,和鸣商号——!”
台下嚷闹声顿时消下去一半,另一半没消停的,是没听清的。
然无一例外,都在反应过来后炸开了锅。
“第四名是和鸣?那谁争前三甲?”
“不都和你说了嘛,和鸣不稀罕,肯定没给自己买票……”
“一万五千五百一十四票——”说来就来,司仪顺势报了票数,直接与第五名拉开了一万多票的差距。
白予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万五千多票,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现在就后悔,左右都争不过,自己那一个铜板就不该给出去,白打水漂。
周边继续碎言碎语。
“一万五呐,肯定自己花钱了,这还只落得个第四?”
“我刚刚押的注不算,退钱还来得及么!”
“别吵吵啦,开前三甲了。”
随着第三名拉红绸,大家都屏息以待。
唱票的终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竟也不用撕心裂肺地喊了,拿了票面,一开一唱:
“第三名,攀金商号,一万六千八百零三票。”
与第四名的票数很接近,看来前几名都深谙内部操作的路数,就算自买自投,也不肯比别人多花太多。
然而第三名公布后,大家更纳闷了,每年宝市里叫得上号的没几家,和鸣和攀金都出榜了,就剩一家百炼还没公开,那和百炼抢第一的是谁?
司仪也很吃惊,他迫不及待地从计票者手里把第一和第二的统票数据都拿上了台。
看到票数的那一刻,他傻眼了,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往台下计票的人里看了看,确认没有弄错,方开口大声念道:
“第二名,百炼商号,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三票。”
台下众人咿咿啊啊又嚷了起来,这次是结结实实表示不可思议的叫嚷。
“他娘的,爷全押的百炼,才第二!”
“天啊,第一是谁,快说快说。”
“哪家铁商这么阔绰,比一万八还多?”
……
白予安觉得自己像是被煮在了一锅沸水了,耳边咕噜咕噜、呜呜嗡嗡全都是叫喊声,所剩无几的醉意彻底被这群人吵干净了。
她心想,反正肯定不是铭铁铺第一,不然头砍下来摆到万品台上去展示。
正混闹着,台上终于公开榜首了。
“第一名,铭铁铺,六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票——!”
“咔”,白予安听到了自己惊掉了下巴的脆响,珠玉似的眼瞳近乎要飙出来。
事实证明,人永远不能乱给自己赌咒,不然真的会没脑袋~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铭铁铺,什么铭铁铺?”
“六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我没听错吧。”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马上发财’那件展品的商号,我投过一张花票的。”
“八百八十八我信,那六万八千票肯定是自己买的。”
……
白予安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六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见了鬼了,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投的?
不对,肯定是自己人!
台上司仪又开腔了,他瞧了一眼手里纸面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冲台下喊道:“铭铁铺的白予安白老板在何处?快快上台来受花礼吧。”
白予安不知道什么花礼,惊天暴雷拔得头筹差点当场毙命;
她没有动,也不敢动,她生怕一站上去,就坐实了六万多花票的花销。
六万啊!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蠢事!
白予安低着头不愿意上前,却另有人比她积极,一个翘着两撇小胡子的大叔,挤进了最前头,抓着白予安的胳膊就把人往台上送。
还扬着手兴奋地叫道:“来了来了,我们老板在这儿呢。”
众目睽睽之下,白予安被推上了台,台下又是一片哗然,惊叹新起之秀居然是个女老板。
被推上台的人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顾不上台上的风光,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罪魁祸首莫比天。
他身旁还站着不知道何时挤进来的顾辰,那家伙很有功成名遂的得意之色,在台下拼命地喝彩。
正在她出神之际,台两边的乐师奏起庆贺之音,曲声忽而急转直上,若万芳同绽。
霎那间,白予安头顶上一片巨大的红绸被拉开,高居榜首的“铭铁铺”三个字憬然亮相,随之而来的还有满天飘花,簌簌下落。
白予安是被浸在花雨里的一抹澄澈湖蓝,绯红飞花漫天掩地飘洒,将她衬得格外清雅,连失神的姿容都变得极为难得,宛若人间花灵。
见惯了或大腹便便或尖嘴猴腮的商号老板上台受礼,骤然看见女子夺彩,看客们都像被洗了眼似的分外清明。竟引得不少商家开始打听台上姑娘的生辰八字、婚嫁情况。
顾辰胳膊肘碰了碰莫比天,慌张地说道:“等会她下来,咱躲着点。”
莫比天:“躲什么,多长脸的事啊。”
“买了六万多张花票,她下来指定要剁了咱们的手!”
莫比天哼笑,“送白姑娘满天飞花,主谋又不是我们,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
“……”
花落过后,司仪又带了人,捧着一朵红绸扎成的大红花,笑盈盈地走上来。
白予安总算找回了心神,问道:“这是?”
“授花礼啊,这是白老板荣登榜首的荣誉。”
白予安看着比她两个脑袋还大的绸花咽了口唾沫,脸上五官仿佛要离家出走,找不到淡定的理由,“你们榜首礼就一朵大红花?”
就算送花,怎么也得金雕玉缀的富贵花吧,一破绸子算什么礼。
司仪尴尬地笑道:“意思到了就行。来来来,快给白老板系上。”
于是白予安受到了捧花使者们的“热情对待”,强行给她佩戴上了又土又俗的大花。
司仪礼貌性地问了句:“白老板得此殊荣,可有什么感言想分享于众。”
有,还真有。
白予安不死心地问道:“高出来许多花票,可否折现……?”
“感谢白老板的发言,大家鼓掌庆贺!”
“……退回……”白予安最后的倔强被淹没在了一片掌声之中,无人听懂她的痛。
》〉》
热闹散去,该来的还是要来。
白予安登登登跑下台,径直冲顾辰和莫比天而去。
胸前的大红花因佩戴者巨大的情绪起伏被震得颤抖起来,顾辰越看越觉得那花儿是朵食人花,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嚼得稀巴烂。
“说,谁干的好事!”白予安插着腰,横眉怒目。
“是……是……”顾辰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想向旁边的莫比天求救,待他偏头,身旁早就空无一人,连个轮廓都没给他剩下。
不是说好的不躲吗,怎么转眼人就消失了。
就在他正被白予安刀子般的眼神凌迟时,一位约莫五十岁的长者,捋着胡须走过来,后头跟着个小厮。
长者灰发长须,眼神精明却不失和蔼笑意,似乎对谁都很慈善,见了白予安也不拘辈分差别,笑眯眯地拱手赞道:“恭喜白老板旗开得胜。”
铭铁铺在开局伊始就敢砸重金与几家老商号争花榜,可以说是相当打眼,有人“慕名而来”想结交,倒也不奇怪。
白予安收回了凌厉杀气,摆出一副承让的姿态,谦虚道:“多谢多谢,敢问前辈是?”
“在下百炼商号秦冠,姑娘叫我秦老就行。”
“原来是秦老爷,失敬失敬。”
百炼商号,就是那个屈居第二的百炼商号。
这几个字白予安今日在人群中听过不下百遍,而在下江南之前,她也了解过南方几大铁商的底细。
百炼商号的东家,正是秦冠。
秦老爷依旧客气地笑着,“方才见白姑娘在台上容姿倾城,颇觉后生可畏,老夫特意来道贺,诚意结交,还望不嫌冒失。”
赫赫有名的第二名搭上籍籍无名的第一名,前者无论是根基还是实力都是业内大拿;
纡尊降贵地巴结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很难不让人觉得不安好心。
然而狂妄树敌并不可取,白予安矜持着一张小脸,谦卑道:“承蒙秦老爷抬爱,能结识您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是晚辈的福气。”
秦老爷欣愉地点点头,“好好好,白姑娘不嫌弃就好,阿福,把府牌递上。”
被叫做阿福的小厮应声道“是”。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木牌,恭敬地递给白予安。
民间许多富商大贾,都喜欢做这种府牌,若遇上想认识的朋友,交换府牌,方便往来。
府牌的材质各有特色,但都是越精致、越贵就越体面,自报家门的时候也能彰显身份。
白予安接过来的这枚,一看就价格不菲。紫檀木制成,小小的牌面上竟然有极为精细的雕花图案,用名家笔法篆刻了府址。
她酸溜溜地想:也不知道秦老爷发这牌牌的次数多不多,换作她,肯定一个都不舍得发。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小厮阿福,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想着也要一份她的府牌。
然而白予安根本没有。
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的府邸不在兖阳,暂无府牌。”
“别庄也没有么?”阿福问道,语气有些鄙夷。
白予安听出来了,嫌她穷,置不起别院呢。
“阿福,退下。”秦老爷对不懂事的小厮有些不悦,沉声喝令他退下,而后亲自走上前,展笑对白予安说:“小家仆不懂事,白姑娘海涵,若无府址,且随意给个临时住址吧。”
“好说好说,晚辈现暂居同尘客栈,有空来做客啊。”愣是把一个客栈说出一副自家府门的架势。
一老一少两个老板很愉快地又聊了些闲天,就各自散了。
顾辰思量着老板都眉开眼笑了,自己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了,大着胆子问道:“老板,现在去哪?”
“去死!”
真行,火气又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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