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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落拓李白据井长饮众多神仙托梦求诗
众人回到安陆许府,桂子首先带陈御医来到自己的卧室。桂子介绍道:“这就是我和相公晚上歇息的地方,老先生你仔细看看,可有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陈御医仔细观察后道:“老夫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桂子又带陈御医来到梳洗打扮的地方:“老先生你再看看,这是我早上梳洗打扮的地方。”
陈御医仔细看过,摇头道:“老夫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桂子又带陈御医来到后花园。园里桂树依旧,正是桂树开花的时候,桂花灼灼,桂香扑鼻。桂子介绍道:“这也是我每日要来的地方。以前这里种有多种花草,因为我只喜欢桂花,就把其它花草都砍了,都种成了桂树。老先生你看看这里,可有特别的地方?”
陈御医笑着道:“要说特别的地方,那就是这些桂树了。我在宫里十几年,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桂树。”
许家的生活渐渐平静下来。平阳已到了出阁的年龄,确定了婆家,桂子整天忙着为女儿准备嫁状。陈御医身系君命,不敢稍懈,一早起来就盯着桂子,仔细做着笔录。李白逍遥落托秀才一个,除了上来凤阁看书,便是坐在后花园的酒井边上喝酒,其它的事,一概不操心。
在上界,李白只顾喝酒不做诗,愁坏了一个人,那就是文昌宫的文曲星。千年墨囊果那是自古以来独一份,听菩萨的话,给了金童。金童下凡后,倒也做了不少好诗文,有几篇堪称绝佳者入选极品阁不在话下。但是,他对金童的期望质更高;以金童现在的才识,以千年墨囊果的老到醇厚,他应该不停地做诗,不停地做出好诗文来。然而,他却把心思放在了救穷人上;一路上只顾救穷人,一篇诗文都没有做。如今回到家,坐在井边只顾喝酒,好似把做诗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三位天尊对文治天下抱有厚望,玉帝更是把文治天下当作了救命稻草,然而金童却是这样一个状态,就此下去,如何是好。他想找菩萨想办法;菩萨跟他要的墨囊果,菩萨又借了金童玉女一千年,找到菩萨就应该有办法。可是菩萨萍踪浪迹行迹不定,偌大的太空,一时又到哪里去找?文曲星正坐在墨囊果树下绞尽脑汁想办法,突然一阵“哗哗哗”羽翼拍击声,不觉吓一跳,抬头一看,却是三足乌已经落在黑囊果树上。
“你个黑煞神,吓我一跳。”文曲星笑着骂一句。
“帝尊有旨,命你即刻到凌霄殿去。”三足乌不恼不怒传旨道。
“我也正想要找他,前边带路。”文曲星道。
三足乌鼓翼飞在前边,文曲星驾起自家云田跟随在后,不一时,来到三界中枢紫微星凌霄宝殿前。三足乌停在殿前旗杆上,又道:“你自己进去吧,帝尊等着呐。”
文曲星扭头又骂一句:“用你多嘴。”和门前的锦衣武士点点头,竟自往里走。殿里只有玉帝在,王母厌烦谈这些琐细的事,到自己的后花园瑶池散心去了。文曲星朝玉帝抱拳见过礼,在玉帝对面的云榻上坐下。
“本尊急着召你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玉帝不等文曲星屁股坐稳就急着道,“如今天下之治,各种药方都已试过,都不灵。加之炮杖屡禁不止,如此下去,重蹈野蛮中世复辙,火天血地,噍类无遗,那是迟早的事。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你的以文治天下。三天尊也说以文治天下可行,朕也就指望你的这一招了。现在下界的文章做得如何?金童得了你的千年墨囊果,可做出了好诗文?”
“金童没有白吃我的墨囊果,在下界做了不少好诗文。”见玉帝如此看重自己,文曲星倒有些不好意思提金童不做诗的事了,“要不要我给帝尊背一篇……”
“背就不必了。”玉帝道,“金童的事要抓紧,天下其他人的事也要抓紧,本尊可就全指望你了。”
听了玉帝的话,文曲星心里鼓荡着自豪,有一种临危受命舍我其谁的感觉。从凌霄殿出来,心里高兴,朝停在旗杆上的三足乌抬手打个招呼:“黑煞神,没事到咱家星岛来玩。”驾起自家云田离开了。
文曲星回到文昌宫,不想武曲星等在墨囊果树下。“文兄,什么事走得这么急,连自家的门户都没来得及关?”武曲星打趣道。
“帝尊召我,去了一会儿。”文曲星又道,“武兄来得正好,帮我想想,如何振兴下界的文墨之风?”
“帝尊召你,是谈文治天下吧?”武曲星道。
“武兄未卜先知,道行见长啊。”文曲星也打趣道。
“什么未卜先知?”武曲星道,“帝尊见谁都说文治天下的话,三岁孩童也能听出来。”
“闲话少说。”文曲星言归正传道,“赶快帮我想想办法,如何才能振兴下界的文墨之风。”
“我是来找你下棋的,谁管你那些屁事?不过……”武曲星抬头看树上的墨囊果,“要说法子,我还真有一个。”
“什么法子?快说,别卖关子。”文曲星催促道。
“以前你说我笨,我看你比我还笨。”武曲星道,“这墨囊果是干啥吃的?多往下界扔几个,下界多出几个文墨之士,文墨之风不就振作起来了?”
“这不行。”文曲星摇头道,“这墨囊果是有数的,现在扔多了,以后就少了。为了现在多出几个文墨之士,断了以后的文墨之气,寅吃卯粮,这不是办法。”
“哟,又是文墨之气,又是寅吃卯粮,二位星君这是说什么呢?”随着脆生生一声浏亮,嫦娥袅袅婷婷站在了文昌宫前。
“姑娘来得正好。”此时的文曲星见谁都是救星,见谁都跟人讨主意。又对嫦娥道,“快帮我想个法子,如何才能振下界的文墨之风?”
“原来是为这个呀?”嫦娥听了不屑道,“金童吃了你的千年墨囊果,让他多作几篇诗文,那文墨之风不就振起来了?”
“姑娘的这句话算说到肯节上了。可是……”文曲星话题一转道,“金童此时他在下界只喝酒不做诗,姑娘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个嘛……”嫦娥故意拿腔拿调道,“姑娘我也有一个好法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文曲星满口应承道。
“其实这事你知道的。”嫦娥道,“就是金童那篇写我太阴宫的诗入选极品阁的事。你要是答应我,我就给你想法子。”
“我的姑奶奶,我早答应过你了,还提这事。”文曲星道。
“那好,其实这法子说起来也简单。”嫦娥不紧不慢道,“金童在下界,诗作得多了,没了新鲜事物,自然就做不出诗来。你到下界去给他托梦,梦中让他见识一些新鲜事物,这诗自然就又做出来了。”
“嗯,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文曲星说着便往外走,“你们自便,我找帝尊讨令牌去。”
“哎哎,我的事呢?我叫你现在就办。”嫦娥着急得叫起来。
“你的事,我回来就办。”
文曲星到玉帝处说明来意,领了令牌,出南天门,化一颗流星降落凡尘,来到许府。时当正午,李白正坐在井前就着几碟小菜喝酒。文曲星见他酒喝得也差不多了,用手里的拂尘朝李白轻轻一拂,李白酒意加睡意,很快就爬在桌案上睡过去了……李白迷迷糊糊好似走在一条蓬草丛生的土路上,走不远,前边出现了一条浊流翻滚的大河……心里正在惊悸,已经坐着小船在河中心了,一排排恶浪打来,心中更是惊恐不已……倏忽又来在一处荒凉所在,身边有一人指着一处平台说,那是春秋时宋平公的平台,又有人指着不远处的一块耕地说,那里是春秋时信陵君的暮地……行不远,又有人说这里是三国时阮籍作诗的蓬池……再往前走,有人说这里是汉时梁孝王的梁园,昔日豪富致极,今日也成了一片衰草……倏忽又来在一处酒家,有好多人在一起喝酒……
一觉醒来,李白回想着梦中那零乱而奇怪的情景,忽然来了诗情,就近拿来纸墨笔砚,沉吟一会儿,挥笔写道:
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
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
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
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
洪波浩荡迷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
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
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
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
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
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
舞影歌声散渌池,空余汴水东流海。
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
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辉。
歌且谣,意方远。
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文曲星盼诗心切,一直守在跟前。见李白做了诗,仔细看一遍,还算满意,拓一份收了,转身上了来凤阁。来凤阁里,众仙正在聚会,猛然见文曲星飘然而入,全都吃一惊,不觉瞪大了眼睛。
“哟,今日吹得什么风?上界赫赫有名的文昌帝君如何到我等这个小地方来了?”本地财神怪声道。文曲星认不得他们,他们却认得文曲星。每年腊月二十三上天禀报下情的时候,一些显赫的仙尊都见过,只碍于自己位卑言轻,没有机会跟人认识。
“你是本地财神。”文曲星努力辨认着各仙的身份。又指着左边一位黑脸男仙道,“你是本地灶君,你是……”
“这位是我娘子。”灶君道。
“其他灶君娘子都是黑脸,这位如何……”文曲星不解道。
“小仙沾了菩萨的光,所以光洁了许多。”灶君娘子道。
“原来如此。”文曲星道。又问,“如何会有两位土地?”
“小神是外来客。”一位土地道,“小神是庐山土地,因想借金童之手为庐山作些诗文,故而来到此地。在来凤阁无意中碰到众仙,大家很谈得来,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们谈什么呢?”文曲星好奇地问。
“我们在谈到上界的事。”灶君娘子道,“庐山土地君说,有一个人在庐山炼丹修道,修了八百年,升天到上界去了。我等小毛神,道行都在一千年以上,却升天无望,这就有些不公平。今日有幸碰着仙尊,仙尊归天后能不能跟玉帝说说我等的苦衷……”
“说倒是可以说,”文曲星以长者尊者势者的口气居高临下道,“不过,尔等还是先要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再者,有工夫的时候,不要在一起磨舌头;有工夫的时候,多独自悟悟道,这对自己的仙道是很有好处的。”
“悟道?”庐山土地道,“小人见人修行,也曾修来着,可是总不得要领。仙尊能否教教小神们?”
“所谓修行,无非就是坐禅、悟道,聆听天地元音,感悟宇庙心脉。”文曲星谆谆道,“这其中,最要紧的是摒除杂念。有杂念,事倍功半。无杂念,事半功倍……”
“敢问仙尊,”一直没开口的本地土地道,“天地元音是如何一种声音?能不能给我等效说效说?”
“这个……”文曲星犹豫道。修行的事,很难用一二句话说清楚,只可自己亲身体验,要是想跟别人效说清楚,却是不容易做到。“一时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一种很好听的声音,有别于天地间任何一种声音……”
“摒除杂念,就能听到天地元音么?”财神问。
“这是一种功夫,要慢慢来。”文曲星道,“起始,谁也不能一下子杂念全无。慢慢时间长了,心就静下来了,杂念也就不来捣乱了。这练得是一种功夫,也是一种辛苦活,要耐得住寂寞,舍得下辛苦才行。否则是听不到天地元音的。”
“能听到天地元音,就能到上界么?”财神又问。
“真能听到天地元音,不但能到上界,上下三界你都可以随意来去。”文曲星功力深厚,他对那种境界是很清楚的。
“仙尊此次来……”本方土地有些不安地问,“是否要……考察我等的功绩?”
“这倒不是。”文曲星解说道,“金童下凡前,吃了我的千年墨囊果,指望他多作些诗文;他成年后倒也作了不少。可是最近只知道喝酒,作诗却很少了。如此这般,我的千年墨囊果岂不是白给他吃了?我来是要给他托些梦,让他再作一些诗文出来。”
“这个主意好。”庐山土地赞同道,“小神本来是想效仿泰山土地,把金童诳到庐山去做诗。听了仙尊的话,小神改变了主意;仙尊能否让小神先托梦让他做诗,然后仙尊再……”
“只要能让金童多作诗就行。”文曲星欣然道,“你们若是都能给他托梦,让他作诗,本星君倒乐得逍遥自在。”
“那小神就先来一试。”
时已向晚,庐山土地潜身来到李白桂子卧室,小施法术,桂子还要说话,李白已沉沉睡去。庐山土地引了李白魂魄化一阵清风径往庐山来,一夜之间,遍览庐山几十处名胜。一早醒来,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尤以瀑布和五老峰最难以忘怀。家人唤吃饭,李白却没有食欲。梦中的情景犹如他喝了一坛美酒,让他兴奋,让他留连,一种情愫郁结在心中,不吐不快。他唤丫环取来纸笔,仰头稍思,便挥笔写道: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写完,放下笔稍坐,犹觉胸中块垒未尽,复又站起身拿起笔来写道: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庐山土地拿着拓好的诗片兴冲冲回到来凤阁,对着众仙直叫好:“真是神来之笔,‘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是神来之笔,哪有这么飞扬的神思。”
“当然是神来之笔。”文曲星晃着脑袋得意道,“他吃了我的千年墨囊果,那可是自混蒙之初以来唯一的一颗。”
“如此该满意了吧?”本方土地道,“也不枉你大老远的跑这一遭。”
“我也去。”
财神说着就要离去,被文曲星拦住了:“此时去不合适。他刚从睡梦中醒来,如何能立时再回到梦中去?若真的再回到梦中去,家人一定以为他生病了。”
“那……什么时候合适?”财神问。
“到晌午的时候。”文曲星道,“用过膳,吃过酒,午睡的时候正好。”
众仙拉闲话捱时间,好容易等到晌午时分,财神潜身来到许家后花园,见李白饭已用过,还在吃酒。财神再等一会儿,见李白酒吃得差不多了,小施法术,不一会儿,李白爬在桌案上沉沉睡去。财神想让李白为钱财写一首诗,他把一枚五铢钱放大抛在空中,五铢钱闪着晕光东西来回飘行,世人为得到这枚钱来回跟着跑。李白一觉醒来,甚为梦中的情景诧异:他把财神的那枚五铢钱当作了太阳,世人跟着钱跑以为是崇拜太阳。回想梦中的情景,一时欣然,挥笔写道: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历天又复入西海,六龙所舍安在哉?
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
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
鲁阳何德,驻景挥戈?
逆道违天,矫诬实多。
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幸同科。
财神拓了诗片,回到来凤阁,抱怨道:“我本意是让他作一篇有关钱财的诗,他却作了关于日头的诗……”
文曲星拿过诗片看过,道:“这是好诗呀!‘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这句子何等真切?‘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这句子何等美妙?‘鲁阳何德,驻景挥戈’,这眼力,这心智,一听就是……”
众仙说话间,忽听外边一阵羽翼拍击声,接着传进来一个声音:“文曲星君,文曲星君,娘娘有事召见你,尽快回去,不得有误。”
“知道啦。”文曲星答应一声。“你可快点。”羽翼声又响起,渐渐远去。他知道是三足乌来传旨,王母一定有要事在找他,可他对金童作诗一事还没有尽兴。恰在此时,灶君提出要去托梦,他拦住道,“你等尽日守在一处,想托梦做诗,日子有的是。本星君时间紧迫,还是先让着本星君……”
文曲星来到许家后花园酒井前。李白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大碗酒,不时端起来喝一大口。文曲星小施法术,李白爬在桌案上又沉沉睡去。吴越有天姥山,文曲星独爱之,闲暇之时,常到天姥山赏玩。此时,他摄了李白魂魄,化一阵风,一起到了天姥山,尽情赏玩之后,傍晚时分,才又回到安陆许府。一觉醒来,李白回想着梦中的情景,不觉诗意盎然,就着桌案上现成的纸笔,欣然写道: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扇,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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