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请柳飞吃饭谢罪的事儿很快就被纪淮得知。纪淮一听要吃麻辣小龙虾，比柳飞还要兴奋，当场表示如果景界不带上他，他就到小街站街去。
　　景界哪儿能忍心让他去站街，非常顺从的将其带上，差点儿没闪瞎柳飞的钛合金狗眼。
　　“说好的不准秀恩爱！”公交车到了站，柳飞前脚刚踏上光华路就开启了谴责模式，“坐个车还拉手，当我是死的吗？”
　　“那坐车不拉难道要下车拉吗？”纪淮说的理直气壮，“下车拉不更秀么？”
　　柳飞一哽，竟无法反驳。
　　景界食指抵上纪淮的脊梁骨将人往前推了推，“少嘚瑟，快走。”
　　纪淮顺从的向前走了两步，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像是想留住那还未褪去的温度。
　　柳飞眼尖的捕捉到纪淮的小动作，只觉得辣眼睛，一扭头大步走在了前头。

　　光华路的麻小开在一家大型商城里，味道堪称一流，但人也是真的多。
　　好在三人一放学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未遇上客流高峰期，很快就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座位。
　　一本厚厚的菜谱被放在纪淮眼前，纪淮忍住将其翻开的欲望，转手就递给了对面的柳飞。
　　“算你识相。”柳飞哼了一声，迫不及待将菜谱翻开，张嘴就先点了份招牌，然后又加了蒜香、麻辣、油焖各两份，最后翻到小吃区点了份薯格和鸡翅，这才意犹未尽把菜谱递还到纪淮手里。
　　纪淮觉得没什么可点的，在征求过另两人的意见后再向服务员要了三瓶可乐。

　　厨房出菜的速度很快，几大盘红艳的龙虾很快便出现在三人眼前，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饶是景界也不想耗费精力同自己的食欲做抗争，二话不说跟另外俩吃货一块儿手套也不戴的就直接上了手。
　　一顿饭吃的像是打架，几大盘龙虾不到半小时就成了一桌子空壳，徒留下一份薯格和鸡翅摆在战场边缘瑟瑟发抖。
　　“我不行了。”柳飞拍了拍肚皮，摊在椅背上不想动弹。
　　纪淮抓着景界的手耐心的帮他擦拭，嘲讽似的轻哼了一声。
　　景界一脸不情愿的任由纪淮擦着，修长的食指微微蜷了蜷。
　　“我瞎了算了。”柳飞放弃般的闭上了眼。
　　纪淮擦了一遍还嫌不够，又从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开始第二遍的擦拭。
　　“行了，反正都要洗的。”景界被他擦得有点儿上火，缩了缩想要把手抽回来。
　　“你敢！”纪淮强硬的抓着他不放，“你敢洗我就敢把这纸吃了。”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景界毫无心理负担的抄袭了从网上看来的名句。
　　柳飞默默的站了起来，同手同脚离开了这片令人伤心的土地。

　　当景界和纪淮拎着打包袋从麻小餐厅大门走出来的时候，柳飞正落寞的坐在门外的侯餐位上。
　　景界瞥了纪淮一眼，眼神中满是谴责。
　　纪淮轻咳了一声，“这不是想要他快点儿适应么。”
　　“就你理由多。”景界叹息一声，走过去把打包袋杵在了柳飞头顶，“带回去当宵夜吧。”
　　“喂猪么？”柳飞接过袋子往里一看，只见袋子里除了没动的薯格和鸡翅外，还有一份小龙虾。柳飞眼睛亮了亮，但还是矜持的一皱眉，问：“怎么又点了一份？”
　　“给叔叔阿姨点的。”景界说：“毕竟夜不归宿，拿回去认罪吧。”
　　“说的跟我不回去了似的。”柳飞嘴里嫌弃，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牢牢拎住口袋，起身活动了一下腰，“回去？”
　　“嗯。”景界笑着在他背上轻拍了拍。
　　柳飞看着那笑容晃了晃神。
　　多少年了，他有多久没看到景界这么对自己笑了？
　　不，应该说，从他认识景界开始，景界都没这么对他笑过几次。
　　这种发自内心，毫无任何负担和其他意味的笑。
　　明明这应该是十几岁少年的常态，放在景界身上却显得格外珍贵一些。
　　柳飞无声叹了口气。
　　景界发现了他的不对，问说：“怎么了？”
　　“没什么。”柳飞远远的看向因为等得无聊而走到麻小对面的宠物店外探头探脑的纪淮，抿了抿唇，说：“这样挺好的。”
　　景界也朝纪淮那边看了过去，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知道你俩在一起我挺意外的。”柳飞说：“以前也是，知道你跟纪淮单独去旅行的时候我也挺意外的，我总觉得你俩不应该是能混到一块儿去的人。你俩挺不一样的。”
　　“一开始我也觉得我们不一样。”景界看到纪淮转过身对他俩摇了摇手，然后一指身后玻璃门，示意他们自己要进去一下。
　　景界点了点头，目送那人走进门内后才再次开口：“但是相处时间长了，就发现我俩骨子里都是一类人。”
　　“虽然我不是很想明白，但你的意思我大概懂了。”柳飞说：“同一物质的不同表现形式，是吧。”
　　景界笑着应了句是。
　　“看到你这样我真的……”柳飞措了措辞，“挺欣慰的。”
　　“滚。”景界虚拍了他一巴掌。
　　“真的，你从认识纪淮以后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柳飞说，“爱笑了，话也多了，整个人都活了。”
　　景界沉默听着，视线不由追逐着玻璃门内的那道身影。
　　“看，就是现在这样，我估计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现在笑得有多招小姑娘心软。”柳飞说着又叹了口气，“多好一男孩子啊，可惜是弯的，我都替班里那些暗恋你的妹子心碎。”
　　景界抬手在唇角按了按，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又成了那个冷漠无情的杀手景，结果没坚持三秒，纪淮推门从店里出来远远地招呼了他们一声，他那刚消下去的弧度又重新冒了回来。
　　“帮我跟她们说一句死心吧。”景界说，“过去看看。”
　　柳飞看着大步往前走去的景界，心中五味陈杂。
　　就好像自己养了好多年的儿子突然嫁人了，他一面高兴，一面又有些小落寞。
　　“走啊。”景界走了两步没听见脚步声，停下来回头招呼了一句。
　　“来了。”柳飞摇摇头把多余的情绪抛开，快步追了上去。

　　“我想买只仓鼠。”纪淮没等两人走到跟前就忍不住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养得活么？”景界对此表示怀疑。
　　“应该可以。”纪淮把他拉进店里。
　　商城里开的宠物店不卖猫狗，就卖仓鼠白兔一类的小动物，一个个可爱至极，很容易就能捕获人心。
　　景界进店后根本来不及好好将店内装潢看一遍就直接被拖到一箱子仓鼠前。
　　箱子很大，铺了一层木屑，好几十只毛茸茸的小仓鼠扎堆挤在箱子一角，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可爱的不行。
　　景界最受不了这种一举一动都在卖萌的小动物，一只尚且让他心软，更别提这一下子就是一群，当即就想转身离开。
　　“哎哎哎！”纪淮把人给按住了，“多可爱啊，别那么嫌弃好不好。”
　　“他那不是嫌弃。”柳飞心说这题我会，积极开口解释说：“你家景见不得这些长得可爱的，一见到他就想抱回去，以前也养过几回，仓鼠、兔子、龙猫，都没能活过一个星期，他觉得自己跟这些小东西八字犯冲，之后就没敢再碰过。”
　　“啊，这样啊。”纪淮没听景界提过这事儿，觉得新奇，“怪不得你问我能不能养活呢。不过就算不买，也能看看吧。”
　　“不能。”景界说：“看了就想买，买了就得死，看着难受。”
　　“这次不会死了。”纪淮跟他打包票，“你帮我挑只你看着最顺眼的，我帮你养，你想看了就来我家看。”
　　“你养过？”景界问。
　　纪淮摇头。
　　“那你哪儿来的底气？”
　　“没养过仓鼠但是养过兔子啊。”纪淮在箱边蹲了下来，“养了一年多呢，后来被邻居家的狗咬死了。”
　　景界觉得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没好多问。
　　“养法应该差不多。”纪淮倒没表露出多少难过来，伸手进箱子里戳了戳一只仓鼠的肥屁股，差点儿没被边上另一只给咬了手指。
　　“行吧。”景界被纪淮说服，在他身旁蹲下，视线温和的从那几十只仓鼠身上扫过，随口道：“怎么突然想着要养仓鼠了？”
　　“因为你吧。”纪淮丝毫不想照顾柳飞的感受，“就是……怎么说呢，想有一些跟你有关系的东西，算是一种物质上牵绊吧，或者寄托。虽然你已经给过我画了，但还是觉得不够，想要更多，只是一直都不知道还能要什么。刚才看到这家店，就想着如果能养一只你帮我选的仓鼠，我是不是就能满足一点了。”
　　柳飞刚听了个开头就转身去了另一边看兔子，景界没在意他，认真听着纪淮这番话，越听越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胀得满满的，随时都可能会溢出来。
　　“这只吧。”景界抑制住想要抱住身旁少年的冲动，伸手指着一只不小心把头撞在箱壁上的浅灰色毛团子，“挺蠢的，像你。”
　　纪淮又好气又好笑，但终归还是顺了景界的意，叫来店主帮忙将那只小仓鼠装进单独的笼子里。
　　“再养一只吧，它一个人怪孤独的。”景界说。
　　“是一只鼠。”纪淮纠正道。
　　“嗯，它一只鼠怪孤独的。”
　　“好，那我选吧。”纪淮盯着箱子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最后指着一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蹲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就它了！怪高冷的，像你。”
　　景界不知道睡觉的仓鼠哪里就高冷了，但既然纪淮喜欢，那就要那一只好了。

　　店主将两只小仓鼠装在一块儿，纪淮买了些养仓鼠必需品，又跟店主讨教了一下养鼠方法，结账的时候刚掏出手机要扫码，手就被景界拦了一下。
　　“多少钱，对半吧。”景界说。
　　“干嘛？”纪淮不悦。
　　“不是说要跟我有关系的东西么？我的鼠我自己买。”景界说。
　　纪淮想想觉得是这么个理，一下子愉悦起来，将减半后的价格报给了景界。
　　两人扫码一人扶了一半的账，离开宠物店的时候发现柳飞说什么都不愿意跟他俩并排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前头。
　　纪淮有点儿担心，悄声问景界说：“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景界说：“习惯就好。”
　　柳飞自觉自己不聋，头也不回，抬起手臂冲他俩竖了个中指。
　　景界选择性的无视了这种不和谐的东西，低头看了眼纪淮手里的笼子，“要起个名字么？”
　　“要。”原本要安慰柳飞两句的纪淮成功被带偏，抬手将笼子提到一个方便观察的高度。
　　两只仓鼠长得几乎一样，就连背上的灰黑毛色也看不出多大差别，但高冷毛团即使换了个窝也依旧高冷，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上课打瞌睡的学生，而犯蠢的毛团也仍然呆萌，东瞧瞧西嗅嗅的，跑着跑着就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发一会儿愣。
　　性格差异实在太大，即使长得一样也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
　　“我儿子跟我姓，叫纪情好了。”纪淮指指打瞌睡的仓鼠。
　　“那我儿子是不是该跟我姓？”景界笑问。
　　“你觉得呢？”纪淮给了景界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好好好，叫于景行了吧。”景界get到纪淮的意思，妥协了。
　　“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我就勉强允许它改名叫景于吧。”纪淮大方道。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正坐在木屑上出神的景于小朋友突然呆愣愣的侧过头来看向笼外的两个便宜爹，乌溜溜的小眼睛中尽是无辜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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