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嘱咐完柳条柳叶，方氏又柔声和谢香书说起了话。

　　“每日的药定要记得呷，隔阵子就给屋里去封信，也好叫我跟你屋里爷放心，凡事不要太放得心上，什哩都比不上养病来得要紧。”

　　她伸手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白皙美艳的脸庞，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女儿小时候那娇憨可爱的模样。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套到了女儿的脖子上，“戴好，这是请丹凤山的道长施过法的，你离不得这个。”

　　谢香书捧起脖子上的那块碧绿的玉坠子，触手温润光滑，灯下晶莹剔透。这一下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从大眼睛里滑落下来，哭叫一声：“娘！”一头扎进方氏怀里。

　　方氏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笑道：“傻崽崽，有什哩好哭的？我早看出来你身上没有戴着我上回托人给你带的那块玉了，究竟为什哩，我也不多问。上次你爷去归的时候，我便叫渠定要再问道长讨一块来，让你大哥哥带过来给你。”

　　谢氏早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那边竹床上的姐弟四人也都抹起了眼泪。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自出生起就身体不好，大病不断，请了几多郎中，试了几多方子，都不见好，只勉强用药吊着一条命。那时人人都劝我，不要再为你一个婴孩花那无谓的银子了，反正你还小，没了再生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道，“那时我一连生了你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三个崽，好不容易得来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哪里是话放弃就可以轻易放弃的嘞？更何况你长得这般好看，小小的人，睁着这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我，好像在话：‘娘，我怕’……我如今每回想起那时你那个样子，心都是痛的哦……”

　　她捧起谢香书的脸，替她拭去满脸满眼的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遇见了云游的丹凤山道长，请渠给你算命，算一算你究竟能不能活。渠话你是天生的五行不好，玉不能离身，只要戴玉挡灾，便能成活。我跟你爷闻言大喜，哪里敢耽搁，立即就去弄了个玉镯子来给道长施法，给你用红绳绑了戴在脖子上，后来你大了，又给你戴在手上。话来也怪，自戴了那玉镯子，你的病竟真的渐渐好了。所以啊，你这玉定是不能离身的，这次山贼来袭，若是你身上有玉，话不准也不至于……唉……”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

　　方氏语调平缓，娓娓道来，听得柳叶几个孩子不觉都入了神。

　　柳叶心下感叹，柳大川和谢香书这对夫妻，说来也有相似之处，都是出生身体不好，难以成活，只是因为有着不同的父母，人生遭遇便大相径庭。

　　柳大川惨遭遗弃，寄人篱下，吃尽苦楚，谢香书却是受尽万千宠爱，在蜜罐子里长大，真是可笑可叹。

　　只听方氏又接着道，“已经发生的事就不去话了……我只得你这一个女，你又成活得如此不易，自然对你百般的溺爱娇惯，竟把你宠得不成样子。如今我交代你几件事，你要听好了。”说到后来，她的语气渐渐严肃。

　　谢香书哽咽着点头，道：“娘你话，女都听你的。”

　　“第一，你从此便改了你那掐尖要强的性子，不相干的事不要管，不相干的事不要话，不相干的气不要受，只一门心思把病养好；

　　“第二，大川跟柳叶最是精明的，柳条也是个心细如发的，屋里的事你都要跟渠们三个商量着办，不要自作主张；

　　“第三，老宅那些子人，你不要去招惹，尤其你婆子，日后免不了还会有冲突，到那时，你只不理渠，不要同渠一起胡搅蛮缠；

　　“还有一点，我看老宅那些人里，独独老大媳妇却是个可以相交的，你也不用特地的跑去与渠示好，只不要与渠交恶……”

　　她每说一点，谢香书就重重地点一下头，等说到最后那番关于郑氏的话时，她明显很是困惑不解，张嘴想要反驳，却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旭日东升，山影重重，水光粼粼，风吹杨柳枝，雀鸟欢快地啼叫，奈何良辰美景却扫不去离愁。

　　柳叶姐弟把方氏和谢永平送出村，望着小小的乌篷船摇摇摆摆地渐行渐远，直到隐没在艾河宽阔河面的浓浓水雾中，看不见影子，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回家。

　　柳条柳叶的心里百感交集，方氏走了，他们这一大家子，再没有人来依靠照顾，从此以后，他们全都要靠自己，她们姐妹俩从这一刻起，就要真真正正地扛起家中的大梁。

　　回到家中，见到谢香书还兀自在房里抹眼泪，几人忙上去劝解。

　　“娘，不要哭坏了身子。”柳条轻声地安慰。

　　“是啊娘，阿婆一大家子等着渠回去照料，早晚要走的。”柳叶也道，“你早些子把病养好，等你好了，我们去荷花村看阿公阿婆啊！”

　　“好啊好啊！”小柳絮漂亮的大眼睛闪闪放光，“听阿婆话，荷花村好漂亮的嘞！村里到处都是荷塘，个个都比我们屋里门前那片要大嘞！”

　　谢香书笑了，道：“是啊，荷花村的荷塘那才真是一眼望不到头，荷花开的时候，就是夜里困觉，都能在梦中闻到荷花香嘞！”

　　姐弟四人闻言均心驰神往。

　　“听你们阿公话，当初渠带着你们阿婆逃难，逃到荷花村，你们阿婆一眼就看中了那里风景好，这才在那里安家的。”说起荷花村的事，谢香书就停不下来，语带自豪，心中的愁苦不觉也淡了几分。

　　“阿公阿婆是逃难去的荷花村？”柳叶大为好奇，坐到床头，仔细询问起来。

　　谢香书点头道：“嗯，我也是听你们阿公阿婆话的，你们几个不晓得，你们阿婆啊，原先可是府城人嘞！”

　　这下几个孩子都来了兴趣，纷纷围上来，一张张小脸上满是八卦：“阿婆是奚洲府的人？”

　　“那怎么去了荷花村那么远的乡下地方？”

　　“阿公也是奚洲府的人吗？”

　　谢香书笑了，一个一个地点他们的小鼻子，道：“你们阿婆本是奚洲府里的富家千金、大家闺秀，话起来，渠屋里爷还是个官老爷嘞！渠屋里书香门第，从小锦衣玉食，屋里也是奴仆成群的。”

　　“啊？”孩子们一个个惊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方氏竟是官家富小姐出身，那怎么如今做了农妇？“后来嘞？”

　　“后来啊，你们屋里阿婆长到十六岁上时，渠爷在官场上得罪了上峰，被参了一本，全家被抄，你们阿婆也要被卖去官窑。可你们阿婆是个烈性的，死也不肯去官窑卖身，渠聪明得很，在被押送的途中，自己寻个空子逃了出去……”

　　听到这里，孩子们紧张万分，小心脏砰砰直跳。

　　又听谢香书接着道：“渠逃到一条大河边，想反正没了活路，后面官兵在追，自己肯定逃不了多远，索性不活了，就要跳河，却被当时正在河里打鱼的你们阿公给救了！”说到这里，她捂嘴笑了，几个孩子也大松了一口气，都笑了起来。

　　“你们阿公把你们阿婆救下，渠们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帅小伙，一个是花样年华的俏少女，便私定了终身。因为怕官兵追捕，你们阿公也怕牵连家人，便索性连家都不要了，带着你们阿婆远走高飞，改名换姓，在荷花村安了家。谢氏本是荷花村大姓，你们阿公拜了一位待渠极好的老人家为干爹，随了渠姓谢；你们阿婆娘家本姓袁，渠便自己改了姓方。”

　　几个孩子听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谁能想到，那个看着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的谢老爷子，和那个整日笑呵呵、干活利索的方氏，年轻的时候，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让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柳叶到这时方才恍然大悟，难怪方氏那么有学识，还写得一笔那么漂亮的字，为人稳妥大气，见识卓绝不凡，行事说话都和普通的乡下老太太截然不同，就连烧的菜都比普通农家饭要讲究许多。却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乡下出身！

　　想想方氏，一个十几岁的千金大小姐，忽逢变故，家破人亡，一夜之间从富贵顶端跌落尘埃；身无分文的随谢老爷子逃亡，在荷花村白手起家，身为外人却能在村里站稳脚跟，农活家务都从头学起，最后竟能把个家业经营得如此繁盛。这需要吃多少苦、付出多少毅力，又需要多少手段心计？期间的艰辛自是不必说，而方氏这个人，却更是让柳叶钦佩不已。

　　习惯了方氏在家的日子，一连数日，柳叶一家人总觉得事事不得劲，直到这日午后，常喜的到来，这才打破了家中阴郁的气氛。他带来了新的分红，以及常富贵的一封信。

　　早在二月，柳叶设计的四角系带的被套就已经投入生产售卖了。这种被套很好做，也就意味着很好被模仿，不止是别的商贩，就是老百姓自己也完全可以在家中做出来，但这难不倒世代经商、经验丰富的常氏父子。

　　这次他们从一开始就干脆放弃了中下层客户群，直接走高端路线。商品从一推出起，常记就为这种被套取名为“常式系带免缝被套”，简称“常式被套”，并大肆推广。

　　渐渐的，“常式被套”就成为了四角系带被套的代名词。这有些类似于现代的“专利”概念，这个命名一旦普及，哪怕有人仿制，那做出来的也是“常式被套”。

　　这无形中给所有人脑中都植入了一个概念——系带被套只有常记是正宗。因此那些财大气粗的有钱人要买被套，自然就只认准了常记。

　　其实在中国，这种结合了“专利”概念与品牌效应的营销手段，早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宋代就已经初具雏形。什么“李婆炊饼”啊、“王一刀剪子”啊、“糖人张”啊，都是类似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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