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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狩（一）
264.
桔曾经跟百鬼说过，名为“红叶”的女鬼迟早会杀进平安京，杀进源氏，用红色的枫叶焚起复仇的火焰，将整个京都拖入阴影。
“她连通了这个时代的很多人很多事，是最重要的节点之一。”金红色发的女孩面无表情地说：“每时每刻，都必须监视和保护起来。”
“京都，也必须受此一劫。”
【因为是历史，所以不管平安还是磨难，生存还是毁灭，都必须维护吗？】
刀九低头看她，兀自笑了起来：“好呀。那我带人帮你啊？”
265.
时隔多日，源赖光终于又收到了叛逆师弟的传信，邀请他上门闲聊。
正在筹备祭礼和教育私自跑回的弟弟中忙得天昏地暗的少族长哼了一声，随手将传信的鸟雀丢到一边：“还敢请我上门。”
细小的白鸟落在地上，化作头顶红绳的小纸人怏怏瘫倒，奄奄一息的样子。影子武士今天难得没有待在影子里，也没有以影子的形象示人，此刻就有点好奇的把眼神落在小纸人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源赖光弹了一点灵光到红绳上，小纸人叭一声跳起，努力伸手，蹦跳着去触碰自己的头顶，在只有两个人的室内蹦来蹦去，bangbangbang、嚓嚓嚓的，声势浩大，硬是营造出了人很多的假象。
“喜欢就学着做，术法一点都不难。”少族长绷着一张严肃脸，一本正经地撸起了袖子……
“不，只是新鲜而已。”武士把话题掰回到正道上：“您意下如何？要去拜访安倍晴明吗？”
少族长撸袖子的动作一顿，优雅而不失迅速地把手放下。他表情有点沉凝，看起来很高深很莫测，但武士无意中一抬眼，发现那根红挑染中一抹白的呆毛是耷拉下来的……
武士：“……？”
源赖光毫不尴尬地：“昨夜藤原家阴雨爆发，今日安倍晴明就送来帖子，想必就是为了红叶的事。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就让晴明回来一趟吧。”中年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毫不停顿的迈步进屋，身上还带着浓浓的书卷墨香气。
“父亲大人。”
“族长大人。”
源满仲没让两个青年行礼多久，随意就将他们喊起来。
他本来是不想出书房的，上次的术式刚刚有了进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破解。但藤原家的动静闹得太大，牵扯的陈年旧事还与他的父亲有关，不能不出来亲自处理。
“让那孩子过来。”源氏的族长又重复了一遍：“我将告予你们真实。其他的，靠你们自己。”
源赖光和影子武士顿了一下，默默地将目光移向终于够到了头顶灵光的小纸人身上。
小纸人看看积威深重的源氏族长再看看影子武士：“……”
于是正摇着扇子坐在自家庭院里、摆好了茶水点心和打起来的准备的白狐公子，就收到了自家老师的回信。
安倍晴明看看瑟瑟发抖的小纸人再看看送来的信：“……”
小纸人瑟瑟发抖的抱住自己，难过到嘤嘤嘤。
——所以，“红叶”这个名字，究竟串联起了什么呢？
266.
鸣狐沉默着斩出一刀，刀刃被女鬼的指甲挡住，火星四溅，摩擦铿锵。
打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虽然牢记着不能改变历史、面前的高级妖鬼多半不能杀死，但主君受到“吃掉”这种威胁还不动手，从来不是刀剑付丧神们的作风。
【阴气……源氏……】
美艳的女鬼眼神空濛，只剩下纯然的癫狂，她从土坑中纵身而起，衣摆翩跹面目狰狞，指甲尖利纤长，随手就能将双人合抱粗的树木挠断。黑发长至脚踝，有生命般肆意招摇，泛着金属的冷光！
【啊啊啊源氏——！！！】
大包平被头发缠住刀柄，莺丸一刀斩来，默契使然成功斩断，但大包平停顿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女鬼冲到近前，一伸手指甲血红，直刺莺丸脖颈！而鸣狐反手一刀，竖着砍向女鬼头颅！
回防，强攻，刺杀，缠缚，牵制，帮助。
“不能杀她，但重伤可以。”八百理手握双刀站在外围，面对蜂拥而出的众多溯行军，杀气带动山林中的风，吹得枫叶哗哗作响：“我负责清除这些敌人！”
雷光骤亮！
267.
“名字是最短的咒。”
源满仲坐在上首位置，茶桌对面是源赖光和安倍晴明。影子武士在外守卫。
如这些年里老师授课，学生们坐在一起边学边想，时不时还会因理念不同而争论。
“这件事，藤原兼家知道，藤原时姬——也就是兼家的正妻、红叶的母亲——也知道。从他们生下红叶开始，红叶就必须担负起这个名字，也终有一天会化作鬼怪。”
说到这里，源氏的族长似笑非笑地望了安倍晴明一眼：“那个鬼怪，晴明你昨晚已经见到了。感想如何？”
安倍晴明神情一敛。
昨晚见到红叶身上附着女鬼的事，他当场就做了掩饰，连藤原家的人都没有告诉。而且昨天半夜才刚刚发生的事，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怕，只要说出你的真实感想就可以。”源满仲笑笑。
“……”安倍晴明沉默片刻，“美。”
见到那个女子的第一时间，无关感情其它，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美”。因为那实在是过于艳丽过于有侵略性的容貌，超出一切能将人与人区分开来的因素。
像一个概念，公认的，理所应当的，无人能够质疑的，此世最标准最盛大的“美”。
“还有呢？”
“杀气，仇恨，强大。”安倍晴明捏着扇子：“她具备一切大妖必备的素质，实力想必也不逊色于任何大妖。”
源满仲循循善诱：“还有呢？”
“还有……她和藤原红叶长得很像，附身坚固，无法祛除。”
“你当然无法祛除。”源满仲仍有些不满意，但弟子尚且年幼，出师时间也不长，遇到的还是这件事，能分析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中年人的语气越发温和：
“没有人能将前世今生剖干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丢掉轮回前的执念。前世越强，轮回后受到的影响就越大。这不是你能打破的规则。”
也就是说，附身在红叶身上数年的女鬼其实就是她的前世或者前世的执念？一直安静听讲的源赖光向前挪动了一下，缓缓道：“所以，红叶的前世是……？”
源满仲笑容可亲：“你祖母。”
源赖光：“！！！？？”祖什么？？？
安倍晴明：“？？！！”什么母？？？
两个孩子的表情太喜人，尤其是源赖光，平时越冷静严肃，此刻的茫然表情就越是难得。源满仲被傻儿子和傻徒弟逗得笑出声，没忍住笑声越来越大。
祖母当然是……假的。不过按照辈分来说，也勉勉强强能当做是真的。
红叶的前世与妖鬼神明有关。居住在奥州的农户因常年无子，向第六天魔王祈求得来的孩子，原名吴叶。
第六天魔王被称为欲界天魔之首，是连佛陀成佛都敢引诱阻挠的狠人。祂送来的孩子，自然也带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野心。
吴叶也一点都不愧于第六天魔王的名声。美丽、多智，和蓬勃的野心，她能满足旁人对于“女子”的一切幻想，也渴望能在全天下实现自己的“幻想”。
她改名红叶，带着稀世的美貌与一身才艺直入京都，凭着琴艺倾倒无数公子贵族……
若入王宫，最后想必是能登上皇后位置的，作为阻拦，此代朝中的权利格局和藤原家大权在握的盛况，想必都会被改变。
她不是后来鸟羽天皇的宠妃玉藻前，潜入宫中只为游戏人间。
她是第六天魔王的吴叶，野心蓬勃如神佛，更愿效仿的是唐国武皇！
但她半路遇到了源经基……
就如唐国古话所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不太恰当，却没有比这句话更恰当的了——用美貌掩饰着野望的少女从雕刻着枫叶装饰的琴中抬头，冲着帷幕后的贵族公子们盈盈一笑之时，大开的窗外吹来了一阵风，将某片纱帘吹起一点。
这是她为了朦胧效果而提前布置好的一点小伎俩，本只随手为之。
但掀起的纱帘后光彩亮眼，青年的长发皎皎如天上银盘，长身玉立笑容浅淡，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恶意，眼中赤色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一天，红叶看见了她想布置在全天下的红，看见了她追寻已久的东西。
头脑骤然空白，满心满眼只剩下胸前绣着金色笹龙胆的青年。
姿容灼人的少女甩手摔琴，从才貌金玉堆成的高台上跃下，伸手抓住了长长银发中唯一挑染的一抹红，笑的嚣张又恣意：“我是红叶，你叫什么？带我回你家。”
青年垂首看了她一会儿，看出了和自己相似的什么东西，爱怜的将手伸出：“在下源经基。”
清和源氏之主，源经基。
268.
听起来真美好，对不对？
红叶也是这么以为的。结果一到源家就发现，源经基早已娶了正室夫人，还有一二三四个各有千秋的侧室。
绝美爱情秒变人间真实。
【这怎么行呢……】
被安排做侧室的少女一身枫纹红裙站在庭院中，看着向她面露歉疚的青年，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果然与我是一样的！】
邪恶而守序，执著于什么东西，所以其他的任何一切都可以放弃可以欺骗可以利用……好喜欢这个人啊，好想独占这个人啊，好想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依靠着自己生存啊……
“我爱你啊，源经基。”她笑盈盈地说。
【我要开始抢夺你了，就从杀死那些女人开始吧。】
269.
【我爱你啊，源经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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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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