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

　　鲛人一事可大可小，敖妍纠结许久，快把一块帕子都揉碎了，终于还是决定找二哥相商。
　　寻到二哥在王宫时，她以公主身份请求面见。侍从很快请她入书房。
　　“公主敖妍见过龙王陛下。”
　　“不必多礼，唤我二哥便是。”敖彬语气亲切，“妍妍今日寻我有何事？”
　　敖妍细看二哥，发现他又瘦了不少。她心底难过，但分得出轻重，并不提及。
　　“二哥。如今市面上鲛纱腾贵。我遣人去查，鲛人村十有三空。鲛人秉性懦弱，若无要事必不愿离故居。我觉得此事十分可疑，想请二哥派人调查一二。”
　　敖妍这番话已经想了又想，说得十分顺溜。
　　敖彬沉默。他注视敖妍，目光中有探究之意。
　　“此事，可是妍妍自己发觉，还是有人禀报？”
　　“我在东海时有所察觉。”敖妍变色道，“二哥，可是有人拿此做文章？”
　　敖彬微微摇头道：“尚未，但却不可不防。”
　　敖妍有些兴奋又沮丧。兴奋的是，此事果然不小，然而二哥看来早就知道，她并未帮上忙。
　　敖彬审视了敖妍片刻，终于又开口道：“妍妍，你随我去一处。”
　　敖妍心脏跳快几拍。二哥这是要告诉她大事？
　　敖彬领着敖妍走到王宫内一处院落。敖妍从不曾到过这一处，看着外表像是侍女居处。
　　见是龙王亲临，卫兵让开路。
　　敖彬引着敖妍进入里面的小屋。他弹指不知道拨动了什么机关，地下出现了一条通路。
　　通路两边有照明，亦有许多岔路，敖妍越走越惊讶。南海龙宫竟然有这样一个所在。
　　走了大约百丈，豁然开朗。
　　这一处房间已经出了地底，但仍在防水禁制之内。
　　房间里或坐或躺了十来个女子。她们见到敖彬都纷纷行礼。
　　敖彬挥手示意那些女子起身。
　　几个女子搀扶着三个女子坐下。敖妍细看，那三个女子是瞎子，闭着眼睛。
　　敖彬温和道：“近日可好？可需要什么？”
　　“托陛下福，姐妹们才有此容身之地。我等不敢为己身再烦劳陛下。”那答话的女子五官端正，眼神清澈明亮，吐词清楚，语调温柔，很得敖妍好感。
　　她又深深施了一礼，再道：“陛下此来，可是有了消息？”
　　敖彬直视那女子，缓缓道：“的确有进展。你所说的那伽村怕是找到了。”
　　那女子惊呼一声，以手捂嘴，又去捂眼，指缝间渗出泪来，落地成珠。
　　她原来是鲛女。
　　匆匆拭去眼泪，那鲛女急切道：“陛下可找到我等家人？”
　　“那伽村守卫森严，还未得入。探子只能确认鲛人进出，却无法交谈，不知是否与你等有关。”
　　鲛女失望，小心翼翼又问道：“请问陛下如何打算？”
　　“若是探子能查到那伽村参与贩卖人鱼族实证，本座会遣人知会邻近西海，再派人解救你族人。”
　　鲛女突然下跪磕头。
　　“陛下若能救我等族人出囹圄，我等愿为陛下奴婢终身。”
　　其余女子也纷纷下跪。
　　敖彬轻挥袖，托起那些女子。
　　“不用跪我。你们都是南海一员，本座护着你们也是应该。”
　　“陛下救我等于水火，恩情永难忘怀。”
　　敖妍眼见除了那三个眼盲女子，其余众女落泪成珠，一时间叮咚声不断，地上滚着许多亮晶晶的珠子。原来她们都是鲛女。
　　敖彬轻叹道：“是本座父兄有负人鱼族，本座不过弥补一二。”
　　敖妍心下一紧，觉得听到了不得的事情。她细看二哥侧脸，见他关注那些鲛女，像是不介意她的存在。
　　回宫路上，前后无人，敖妍忍不住发问道：“二哥，那些鲛人究竟遇到何事？”
　　敖彬站住，捏诀释放一个隔音结界，才悠悠开口道：“她们被卖去了人界。”
　　敖妍倒吸一口气，怔怔道：“竟有此事？”
　　她突然想通一个环节，脸色顿时惨白。人鱼族每年需纳税，她们消失，王国收税的官员自然知晓。若不是税官合谋，便只有龙王能将这事压下。而人鱼族若告发族人失踪，想必也被官员扣押。
　　“是父王？”
　　敖彬颔首道：“还有大哥。”
　　“难怪普通海族并不知晓。”敖妍转念道，“西海和北海也是如此？”
　　“正是。据我所知，这人鱼交易近年愈演愈烈，故而市面上难见鲛纱。”
　　敖妍一阵晕眩。若真是十村五空，这该有多少人鱼被贩入人界？
　　“连孩子都卖？”
　　敖彬深深看着敖妍：“正是。”
　　敖妍腿有点发软。人鱼族半人半鱼，秉性孱弱。未成年的人鱼不能变身成人，究竟要如何才能在陆地上生活下去。
　　她哑着嗓子问道：“二哥打算如何？”
　　“我要带她们回家。”
　　敖妍泪流满面。她胡乱擦了一下，握住敖彬的手，直直望进他眼里。
　　“我去见父王和大哥，问他们把鲛人都卖到了何处。”
　　“妍妍。”敖彬轻轻拥抱妹妹，“此事与你无关。”
　　“怎能和我无关？”敖妍浑身颤抖，“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妍妍。”
　　敖彬让敖妍看自己眼睛。
　　“南海王权最高。所有海族都是依附王族。父王和大哥完全可以将南海所有海族都卖去人界。”
　　敖妍先是迷茫，转而坚定道：“可这样是不对的。”
　　敖彬又一次拥抱妹妹，微微一笑，如释重负。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他的语气不无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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