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国度

　　在日本北海道羊蹄山脚下，著名滑雪圣地二世古最北边的森林Hanazono区域内，坐落着日本最负盛名的日式旅馆——Zaborin坐忘林。

　　广袤的白桦林中仅十五间套房，每套独立，设计狭长的坡廊串联，包围中间一片日式庭院。客房分为和室和洋室，每间房配有终极私密的温泉，一个在室内，一个在有遮盖的露天，浴池的种类有桧木风吕和岩风吕，风吕即是日式浴池。每间客房的名字都遵循一个冬季家纹，代表各种类型的雪。

　　从机场落地，车子一路破风碾雪，赶在夜幕前步入禅宗之境，入口处的工作人员帮忙照看行李，两人被引领上二楼接待处办理入住。因为入住多晚，两种房型顾原森都有预约，待酒店介绍完毕，用印上雪花花纹的钥匙打开房门，穿过玄关，走在地暖加热的木板上，巨大的落地窗外一大片白桦林尽收眼底，白雪皑皑的情状，正是顾森心中期盼已久的念想。

　　她默默站立在房间外的露台上，风雪缭绕着她，她无视那冷冽的寒风，心火沸腾，犹如刚进入酒店大堂，那被柴火架堆着正燃烧的火炉。

　　顾原森慢慢走过来，从背后拥她入怀，顾森无声靠去他胸膛，视线穿过白桦林遥望远处沉寂寂的雪山。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良久。

　　“我没想到还能订上这里，我私底下查阅多次都显示房间已满，你何时订的？”

　　“去年秋末，我们从东京回来。”

　　“……”顾森惊诧，哑然片刻，随后垂眸酸涩，“怎么就知道是这家呢？”

　　他拥紧她，笑着一句：“我猜的。”

　　顾森不信，仰头去看他。他垂眸笑落下来，接着目光又无限延展出去。

　　“我某日撞见你在浏览器里搜索，然后盯着屏幕发呆，我喊你，你也没有反应。”

　　顾森沉默，那时候是十月末，他们无缘北海道一架飞机飞回国内，接着永森见到何丹影，意外接踵而至，不到三个月，她就与Wilson分离。

　　就在去年冬末，还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与他一起。她心中一直是有预感的，只是不敢相信。

　　想及此，她回过身搂住他将脸紧贴他胸膛，背后白桦林木质气息浓郁，夹杂飞雪充斥鼻腔，即将到来的暮色将两人包裹在这一隅，顾森心中渐渐升腾起想要遗忘一切，只沉坠进顾原森怀抱的偏执占有的绮念。就在这飞雪中，就在这白桦林，温泉池里肌肤相贴，融合为一。

　　她开始主动仰头去吻他的下颌他的脖颈，他笑意弥漫，温柔的眉眼靠近与她额头相抵，鼻尖厮磨。以防她会垫脚亲得费力，他弯下腰也埋进她藏有淡淡香氛的肩窝，那与他身上是同一种味道，她喷了他的香水。

　　雪花兀自飞洒，白桦林幽寂聆听，露天的汤泉水汽氤氲，两人进入到池子里，池水跟着涌荡哗啦啦溢出来满地。坐忘林的温泉水来自地下近一千米，是源源不断的火山温泉水，完美的自然温度蕴藏着大地能量，正被两人汲取。顾森仰头靠在顾原森的胸膛，任他亲吻任他环抱，两人亲密的程度已然是这一角最封禅所在。

　　当顾森被温泉水滋养，露出仅有顾原森能窥探的晕红情状，他毫不犹豫将她抱去了室内。雪光混着灯光再次将她照亮，她整个人迷朦游离床单上纤尘不染。顾原森不由得瞳孔紧缩，默默含笑，他甘愿俯下身去，原始森域的风浪要逐步屏退寒霜。

　　过程中她光洁细腻的脊背会往前匍匐，戴着红宝石戒指的左手极力拽紧了床单，她的下颌会高扬，但愿那力道能分散一点他的放纵。可他怎么会停止，她忘了是她主动，无措中回眸与他对望，他漆黑的眼眸化作能隐匿自己的白桦林，囚困穿梭风雪，哪会给她一点反抗思考的机会。

　　就这样，顾森脸颊与雪白的高枕亲密相嵌，她从那样刁钻的角度望出去，窗外的风雪还在下。

　　也不知是何时睡去的，顾森比他先醒，只晓得绷紧的脚尖在他肩膀处泄了力，两个人同时魂飞天外。顾原森一动不动，呼吸均匀，雪光映照进来铺泻在他宽阔的胸膛，他鲜明的轮廓深邃的眉眼一如既往。永森年会上那次乌龙冲撞，竟把他撞进自己的心坎，从此季节轮转，爱情变成他的模样。顾森没忍住憧憬，笑意盈眸，她伸出手去牵他在被子外的手，与他手指相扣，她没跟他提过，即便是被他舍弃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有着令她无法抗拒的魅力与吸引。

　　毫无道理般令人无法忘却。

　　顾森默默把玩他的手指，下一刻他醒了。

　　顾森眨眨眼睛冲他笑，他回握住顾森的手，再牵至唇边，吻上红宝石戒指那处的位置。

　　顾森说：“之前永森那个谣言，对不起啊。”

　　“……”

　　顾原森诧异得头微微偏离枕头，接着将她搂过来，搂进怀里。

　　他歉疚：“怎么能让你说对不起，明明我有错在先。我一直都知道谣言是谁散播出去，却没有刻意找他，我觉得那是他欠我的，我日后也会讨回来，可起初在那份打算的讨回里没有把你加进去，这是我的过错。”

　　“起初没有理会，是有些算无稽之谈，可我也没有澄清，有些你与我，是真实的。后来我想想，我只是一边在摸索一边在等，等我真正想要的。”

　　“你来罗氏送咖啡那日，我看着你那样走，多日不见瘦了好多，我心里发堵，会早早就结束了。那个喊你上车的大雨天，我其实在车内坐了很久，看了你很久，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可你偏不上车被雨淋成那样，我担心你生病却也拿那样生气的你毫无办法。也是那次我知道，原来森森不是一直我认为的森森。”

　　顾森在他怀里听着，接着被他放开，视线与他平视，见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抚摸她还是显瘦的面容。

　　他彻底放开对那段时日的避讳，坦然承认他的过错，她软在心里，实际上早已经不在意。

　　“你同那对姐弟去渔场，我后面去找过你。”

　　这次轮到顾森惊诧，她爬起身撑着：“你找过我？”

　　顾原森点头：“我在酒吧一夜没睡，正东找到你的消息发到我手机上，我很快赶过去，可是没赶上，你们提前走了。那一刻我好失落，原来等待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啊森森。”

　　他这样真诚让顾森无比动容，不禁抱上去与他相贴，整个人都情愿窝在他怀里。

　　他点点吻着她。

　　顾森回应着回应着，莫名就哑了嗓子。

　　“我满心欢喜想着年后回来见你，却被Jennifer告知谣言在永森被传得漫天风雨。我想到你会生气却没想到你竟狠心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不再给我。我以为你就是这样利益得失会分的很清楚的人，加上又撞见你与那位罗小姐有说有笑。那时我在想，原来你移情别恋这么快，我还妄想要留住你，明明你连心都不曾给过我。”

　　她涩苦的话语伴随记忆涌出，越来越钻进他怀里。

　　然后顾原森说：“所以那日你来永森还裙子，就预备与我彻底划清界限。”

　　“不该么？”她言语有气，抬起头，“你都那样待我了，我就不该快刀斩乱麻解脱自己？”

　　他闻言心肺都跟着紧了紧，苦了一张脸。

　　“好好，该，该。可是森森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真的与我划清界限。”

　　所以她才着恼嘛，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她自他怀里背过身去。

　　他讨好般凑上来，下巴搁在她肩窝：“那日我也不好过啊。”

　　“你不好过什么不好过。”

　　她生气都还握住他的手，给她自己紧了紧怀抱。

　　顾原森笑出来，双臂将她搂紧，有力的腿也缠绕上去，同她平时撒娇跟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他也学着缠上去。

　　他在她耳边呵气，语气幽怨：“你说叫李正东下来取，可当时根本不是正东接的电话，秘书直接将电话转到了我这里，等我下来，你人就极其潇洒地走了。”

　　“我潇洒？”她转头，因这个不恰当的词汇。

　　他赶忙纠正：“不不不，是决绝。”

　　顾森冷哼，把头扭回去。

　　他又说：“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你一直不回头想要抛却一切的心意。森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狠起心真是足够狠心，我都害怕。”

　　“你害怕个鬼害怕！”

　　“……”

　　见说不通她不买帐，他耍赖吻上去。顾森不依，他又死乞白赖在她胸口胡闹，最后她实在是饿了，他才赶紧将她拉起来，给她穿毛衣袜子带她去吃晚餐。

　　晚餐可以是坐忘林的招牌“北怀石料理”，可对于入住时间较长的客人，旅馆安排另外的餐品可供选择，比如在围炉里①，享受独家炉端烧晚餐，也就是Robatayaki Omakase。②③

　　走进围炉里，木质的空间被大大小小正方形长方形的孔洞围绕，正方形的火炉旁坐着一位和服服务人员。等菜单确认好，食材被串在签条上插在烧烤台的沙盘上，用高温火焰炙烤，过程中顾原森同主厨聊了几句，酒水被端上来，他在那品。琪琪发来信息想要跟顾森视频通话，顾森说等明天，从头到尾给她来一遍Room Tour。

　　顾森发过去几张她拍好的照片，两个人在社交软件上打字飞快对话你来我往，琪琪感叹这酒店这雪这白桦林可真漂亮，还问你的Mr.Right怎么不在镜头里？

　　顾森打字的手指慢下来，想着这个问题偷偷瞄了眼顾原森。哪知他就在看她，这一瞥被他逮个正着，当着人家服务人员的面将她拽过去，问你又在干什么坏事？

　　顾森吸吸鼻子，把信息给他看。

　　顾原森看过去，笑意盛放在眼眸，他掏出自己手机对着那服务人员友好说了句请帮我们拍张照，谢谢。

　　女服务人员接过，欣然同意。

　　顾森还在状况外，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同意，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合照，她要什么姿势笑对镜头呢，她紧张起来，神情也跟着不自然。

　　顾原森看出她一时的窘迫，起初是想她靠在自己肩膀，可她紧张的四肢都变僵硬，女服务人员没有机械般一顿操作，认真在出谋划策，可顾森一直找不到自然的状态，那照片自然拍不好。

　　顾森有些失落还有些懊恼，女服务人员又在建议什么，顾森垂了眸。下一刻她忽然被顾原森提着双臂放到怀里，他拥着她没叫她看镜头，他与她额头相抵，说森森不要紧张，看着我。

　　女服务人员在那一刻快速按下快门。

　　还要一张，顾原森说。

　　顾森耳朵都红了，见他在笑，她都说不出话，他不管不顾又开始亲。顾森瞪大了眼睛，听他在耳边说，森森，笑一笑，你板着脸好像小怪兽。

　　这什么奇怪的比喻，顾森一下子就笑了，她被他亲得脸颊发烫，笑意弥漫，于是下一个镜头很快定格——一身白毛衣的森森被同样白毛衣的Wilson坐着搂在怀里，他额头抵着她脸颊笑得春风得意，她被他亲得痒痒，眉开眼笑对着火炉上方的风向。

　　再一张，顾原森比了个手势。

　　女服务人员领会，手机格式调好，就等下一刻按下快门。

　　顾森被顾原森端端正正放在怀里，对着镜头，顾森又开始紧张，乖乖坐着像小学生，顾原森眉眼凑过来，出其不意喊她一句，小怪兽。

　　果不其然顾森乐呵呵笑出来。

　　第三张就这样自然产生，三张都是抓拍，效果简直满分！

　　顾森张大眼睛三张翻过来翻过去，在顾原森同样满意的眉眼里，在他怀里，惊喜交加。

　　“你好厉害啊Wilson，你简直棒呆了！”

　　顿时整个围炉里都响起因她毫不吝啬的夸赞，而令某人开怀爽朗的笑声。

　　女服务人员双手举起大拇指肯定，顾森快乐得在顾原森怀里左右摇晃，俨然忘却起初那份失意与局促。

　　用完餐被顾原森牵回房间，照片持续的好心情让坐在床沿脱羽绒外套的顾森不禁哼起歌，她一个转头看见客厅里四个大行李箱，她偏头纳闷着，Wilson一个人带了三？

　　瞧见她疑惑的神情，顾原森几步走过去直接打开。

　　全是女士的衣服，针织衫大衣，羽绒服。

　　“这是……”顾森愣愣站起来。

　　“正好来试试，森森。虽然都是你的尺寸，咱们也要穿穿看，我知道你没带多少衣服，出来玩多少要备一点。过来，先试试这件……”

　　他在朝她招手，抖开那件鹅黄清新自然如雏菊的短款羽绒服，有着雪白蓬松的大毛领，两只袖口还缀有两团厚实有趣的毛球，一动一行该是说不出的俏皮。

　　“过来啊，森森。”

　　顾森慢慢走过去，怔了神情。

　　他含笑将羽绒套在她身上，像教孩子穿衣服一样让她伸左手右手，衣服穿好拉链拉上去，他牵她去镜子前，他把她的右手握在手里观看，让她握握拳，问她是不是好多了。

　　“……”顾森垂手攥紧袖口的毛球，眼眶不可避免酸了酸，她一句话没有闷头靠去他怀里。

　　顾原森抱着她，伸手摸摸她的头，笑：“我们森森真是敏感容易感动的小孩，老这么实在会被人骗的。”

　　“……”

　　“这件不错，我们再试试其它。”

　　“……不要。”她闷闷来一句。

　　“为什么不要？”

　　“骗人的。”她说。

　　顾原森眉开眼笑，弯腰将她抱起，道：“那明天试，正好开视频通话给琪琪看看。”

　　顾森闻言搂紧他，窝在他颈窝来一句：“羡慕死她。”

　　笑声霎时而起。

　　顾原森何止是高兴，幸福的眉眼积聚，他抱她去床上，在她突然耍赖不愿意脱，扬言要穿着睡觉时，顾原森没皮没脸说不要，森森，我要紧贴着你。

　　最后他还是如愿，拉她又进去池子里，室外漫山遍野的飞雪趋势减弱，汤泉里的情热还是同傍晚一样，当两人彼此进入，自然又是一轮不夜缠绵。

　　注：①围炉里（irori），最初用于烹饪和取暖的日式下沉式炉膛，为日本传统建筑中用木柴或木炭来取暖和烹饪的形式，简单说就是没有烟囱的火炉。通常在榻榻米上挖90cm到180cm的正方形方洞，在上面铺上炉灰，燃烧木柴或者木炭，从天棚悬吊下来锅具或茶具，大家围坐在火炉边可以喝茶聊天，品味美食美酒。

　　②Robatayaki的意思是炉端烧，日本一种烧烤料理形式，起源于日本仙台流行于北海道，食材通常包括各类海鲜、蔬菜和肉类。所有食材被串在签条上，插在烧烤台的沙盘上，用高温火焰炙烤，考虑食材的新鲜程度通常使用海盐调味。

　　③Omakase是一种源自日本料理的用餐方式，意为“厨师发办”，厨师根据当令食材即兴发挥，决定当日的菜品及价格。宾客无需点菜，告知主厨忌食什么，其他都由主厨决定。通常在高档餐厅提供，价格较高。

　　此三条注释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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