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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珠
众人面色微滞,原来一肚子的质问都没了出口。方回舟从一开始就誓死不交出弟子,他们便将计就计的紧追不放,如今若是就这么交人,他们还真的找不出其他由头再赖在山上,最多给起微扣一个教导无方的罪名。
就在众人心下思虑的空档,苍时镇定如初:
“既已拖延半月之久,我猜你父亲大概不如你,做不来临时变卦的事。”
方盏按下石天佑抚在剑鞘上的手,又换上那副散漫的表情,温声道:
“还是苍时前辈看得透彻,我倒是想把那崽子交出来办了,可惜掌门死活不同意啊,也不知道把人藏哪里去了,我这不正在跟诸位商量别的办法嘛。”
苍时闻言,丢给弟子一个继续的眼神,看样子接下来的话又是有失颜面了。那名弟子清了清嗓子,佯装正经道:
“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那位惨遭毒手的师兄本是狐族的皇子,有望继承狐王之位的储君。如今遭到暗算,本派也须得给狐族一个交待,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徒不肖便应当是师门未能尽责。”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背后的其他门派,收到苍时催促的眼神以后,转头对方盏继续道:
“既然你们担不起育人授业的担子,今后狐岐愿一力承之,接下这堆烂摊子,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起微的弟子瞬间炸了毛,这群人见逼不出来那不存在的秘宝,现在居然直接要吞并整个门派。如此一来,起微便成了狐岐的附属门派,受其庇护什么的都是屁话,说不定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方盏背对着他们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狐岐分明是在挑起起微的怒火。如果他们真的没忍住动手了,岂不是当着数十个门派的面再上演一次恼羞成怒,坐实了心胸狭隘的罪名。
“你这动不动就要把起微给弄没了,还问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
方盏没有给狐岐弟子答话的机会,冲着不远处的众人笑道,
“既然诸位都觉得我一门教导无方,配不上正派之名,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诸位已经认定,为私利杀人属十恶不赦之罪,当得起千门讨伐抹杀?”
他说着说着就收了笑意,最后半句话甚至带上几分杀气,那位弟子被他陡然变调的声音吓得一颤,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苍时。
苍时直视着方盏略微眯起的眼睛,多时没有接话,其余众人便也不敢多言,都在观望着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突然,苍时笑了一声:
“少年人,说话做事大凡还有来日,皆需留一条后路。”
“弱者的托词不适合这个胜者为王的世界,不是吗?”
“哈哈……不错,立而不能承其责者当受千门抹杀。”
苍时手中已经聚起灵力,他身后的众多同盟也都各自拿好武器,蓄势待发,仿佛只要起微有一个人胆敢率先有任何动作,他们就可以认为这是不愿意和平解决的征兆。
谁也没想到,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情形下,方盏身上似有若无的几丝杀意居然突然消失,他只用了一瞬的时间便换上了一副甚是满意的神色:
“很好。”
他在怀中摸索一阵,什么都没找到,就在他自己都要怀疑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掏鸟蛋的时候,未免丢失,特地将怀里的东西塞到了腰带里。他伸手从腰间捻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手心,
“这颗风幻珠,诸位不陌生吧?”
他微一运气,风幻珠从手心升起,漂浮在空中。方盏撤开左手,立刻有无数光线从风幻珠中射出,空中竟然出现一双眼睛,深棕眼眸,稚嫩迷茫中带着几丝胆怯,
“人都道风幻珠乃无价之宝,古有修士独闯东海,夺得人鱼族两颗神珠,引得人鱼追杀,天下大乱。后有传言,这遗世的两颗神珠里便有一颗落入了狐族手里。如果我没说错,这枚风幻珠正是故去的皇子贴身不离的宝物之一吧?”
苍时面色一惊,似是在怀疑他手上东西的真实性。皇子游历前,自己确实在他身上看见过一颗珠子,只是这个徒弟生性多疑,只跟自己说这是族中之物,留给他作护身之用。如果早知道这就是闻名天下、千年不出的风幻珠,怎么着也得糊弄过来,哪怕多看两眼都是好的。
苍时上前欲拿下风幻珠,却被方盏抢先挡住了身形。
只见方盏翻手召动引风诀,幻珠四周立刻升起四道风幕,不仅将幻珠中发射的画面映衬的更为清晰,更是将众人隔绝在外,避免有人心怀不轨。
“如此我便能确定了……世人都因为这珠子能避水御风而趋之若鹜,却很少有人知道,它还有重放逝者生前所见所闻之用。”
刚一落音,风幕上视角渐渐后移,那双占满整个画面的眼睛也渐渐变成一张少年模样的面庞,最后扩大成整个上半身,正是被狐岐弟子围堵的大山。
“大山!这是大山!他被人堵了,他们故意的!”
石天佑的手指着渐渐出现在风幕上的狐岐弟子,能够看到大山的脸上已经是伤痕累累,左右各有一个狐岐装束的人控制着他的胳膊,身后还有一人死死的掰着他的脑袋。这一切应当都是狐族皇子的视角,大山的拼命挣扎在三个同龄人的禁锢下显得不值一提。
“冷静。”
方于木拦下想要上前的石天佑。
狐族皇子再次向前靠近,众人又看到了大山惊恐的眼睛,那边有人出声:
“还有几分骨气,可惜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骨气……你得懂得什么叫能屈能伸,运筹帷幄,什么叫大局为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啊,你这种废物才能……”
三个字随着三声清脆的巴掌声落在大山的脸上,
“活、下、去。”
石天佑的双眼已经红透了,如果不是方于木拦在身前,他恐怕早就要打上去了,狐岐那边也是一大片的菜色。先前起微只是口头辩解说他们的弟子只是不堪受辱,情急之下才失手杀人,但狐岐一直声称门下弟子中的翘楚遭人暗算丧命。
世上的真相向来由强者左右,没人会在乎一个早被千门大会除名的小门小派的狡辩之词。反正狐岐是千门之首,他们的话自然不会有偏颇。如今,整个事件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任他们再怎么有心也无法视而不见。
狐族皇子好像还嫌场面不够明了,他见大山依旧不肯低头,一双眼睛明明满是畏惧,还是死死的盯着自己,一步都不退让,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征服践踏的欲、望。
大山的不屈服是他一辈子都在追逐却从来做不到的东西,他总是被动的接受着族中长老的安排,去到狐岐以后也是全凭师父的指示做事。对外,他是声名显赫的狐族皇子,对内他只是连吃什么都被规定好的废物。
长老告诉他,滥情是毒,他便做一个冷血噬杀的狐族;师父告诉他,胜者为王,他便用尽一切手段要成为修士之最。他只是一个被戒言包裹起来的草包,扒开了这些外在的包装,他就是一个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的懦夫。
所以,当他见到与自己截然不同,或者说与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的,一个外在一无是处,内里却有着莫名追求的人的时候,他就很想将这个人从他的信仰里拖出来,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狐族皇子在大山面前矮身,弯腰从小腿处摸出一柄匕首,捏在手里,靠近大山的脸,一边比划一边嘲道:
“你这双眼睛看得我心慌,不如挖了去,怎么样?”
大山啐了一口血沫,声音中还带着几分颤抖:
“你就是杀了我,没有的东西也不会凭空变出来……真有什么宝贝,我还会是这幅鬼样子吗?”
听到这里,方盏心里莫名起了几分尴尬,虽说大山被虐的挺惨,说的话却是再实诚没有。他也是理解不了,他们这一群混吃等死的人在别人眼里,怎么就成了秘密修炼绝世神功的大人物了?
“我来人界这么久了,清楚得很。人都说狐狸狡猾,其实最狡猾的还是人族,人嘛,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匕首在大山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子,立马有鲜血沿着刀锋渗出来,顺着脸颊一直滑落到衣襟上。大山强忍着疼,肩膀不住的抖动,想躲却被人死死的按住肩膀。他一挣动,刀尖反而不稳,在他的脸上落下弯扭的尾巴,比之前的刀口深了许多。
“啊,忘了,你一个男的,脸上划几刀也没什么大不了,让我想想,你会在乎什么呢?”
狐族皇子收起了匕首,围着大山开始打量起来,看得半天,似乎没有找到能让他屈服的东西。突然他在大山因挣扎微敞开的襟口处看见一抹白色,抽出一看,竟是一方丝绢:
“果然,男人,在乎的自然就是女人……我听说停芜山上有好几个女弟子,各有各的姿色,不知这帕子是哪一个的?嘘!让我猜猜,小师妹?”
他见大山神色松动,将帕子拎起一角,另一手拿起匕首在上面比划。
“还给我……”
“还给你?可以啊,告诉我是谁送的?不说?那我可就……”
“我让你拿来!”
大山试图挣开身旁的两人,无奈本就修为平平,如今更是身负数伤,根本挣脱不得,只好冲着狐族皇子大声吼着。狐族皇子一把将帕子塞到他嘴里,笑道:
“还你。”
他又对着大山身后的那名弟子吩咐道,
“带几个人去堵,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如花似玉的小师妹,这么个废物,还想保护别人?”
那名弟子闻言放开了大山,就要朝着停芜山的方向出发。大山突然又开始挣动,目眦欲裂的瞪着狐族皇子,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在喊什么,皇子靠近了过去:
“省省吧,你就是个废物,谁也保护不了,等我攻上了停芜山,别说一个小师妹,你整个门派都……呃!”
皇子突然感觉腹部一阵钝痛,低头一看,大山不知什么时候竟挣脱了束缚,一整个小臂直直没入了他的腹部。
倒下前,他只看到了大山血丝密布的眼球,里面不再是一开始的胆怯,而是深深的恐惧,一种极度害怕失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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