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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爱
彭一帆送我去实习,坐地铁,送了两次我还是不大知道路,到进了地铁站,才想起来,遥遥问一号还是二号,他站在那一头满脸的担忧,好似把心拿出去晒晒,生怕路上收回来时弄丟了般。我望着他担忧的眼神,一时间怔住,有些东西在心里悄然无声的流过,暖暖的,温温的,却有着叫我一辈子也难忘怀的冲动。我冲他遥遥的招手,“放心啦,我自己一个人一定可以的,你回去吧,都快迟到了”。他送我来到地铁站,离他公司很远,开车的话,也就刚刚好,他满面温柔,笑了笑,摆摆手,“你先去,我还来的及。”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了我他总做到他所有,几乎顷其所有的对我好,起先我是不知的,这一幕忽然让我心灵中某个角落被打开,我莫得懂了那份不单单是嘴上说说的爱意,他的比我更深长,更厚重,更绵长,更含蓄。我只是一直说我喜欢你,可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口,每件事,若是我要求,必是百依百顺,当让我独自一人去面对时,他眼中总是有着百个不放心,百个担忧,他总把我当孩子那样爱护着,扔在看不见的地方不放心,放在眼皮子低下不放心,忧思千种,绕肠百回。
我一直仰望着他,他永远是温和的,他无所不能,他就像一堵墙,不惧风雨,即使内心斑驳不堪也不让有半分伤害透过他来,墙角下的我无忧无虑也一无所知,“这世界上的伤害太多。”他说。这一刻我懂了,他也许是受了很多伤,所以一定要若手捧鸡蛋般将我放在手心,即使他双肩依旧孱弱无力,也许内心也曾脆弱,在我面前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温柔的承担着责任,对他父母,对我。
他一直在栅栏外望着我走远,我转身他在,再转身还是在,即使远的眼神看不见,可他就那么遥遥立着,我便知道,这份爱,沉甸甸的。
他这两日,每天六点半电话叫我起床,此时他已经在来学校的路上接我,我迷迷糊糊不愿起来,他便催,他说女孩子还是需要有点事业的,实习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不能错过,可他可知道,自从与他在一块后,我几乎与困难与社会好似绝缘,在他宠溺下,我其实什么都不会了,他却又在忧虑我将来独立不了可怎么办?“现在时代比你不一样了,女孩也需要自己的世界,让自己的光芒发出来”,他说,琳琳,我早知道你与众不同,你的天赋很多人看不见,我便早早的发现了,我像藏着最好的贞子的松鼠,藏着你,不愿其他人接近你,分开的那些年,我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已经不再将我放在心上,时间太长,这样的忧虑越来越深,可,我见到你的时候,却是释然了,你一直在原地等我,而我一直将你放在这里,他指了指心口。
我当日还笑他,难怪小学时候你天天来找我放学把比你小的男孩子都吓跑了呢!
他与我的父母亲人一样,他们想竭力保护我,让我一直在象牙塔里好好生活,似乎要杜绝一切外界的伤害,尤莉总说她觉得我就像是被保护着的孩子,身后一直有人支持着,身前又有人挡着伤害,她说话时的落寞我甚至都不曾记挂在心上,我只顾自己的享受着所有人给我带来的关爱保护,却忘记了怎样去关爱别人,等到后来我方才焕然醒悟,有些感情的毁坏并不是一日形成,在那之前必定是有许多细微的裂痕在不停地出现,而我均视而不见。
在明白这一切之前,我一直觉得幸福极了,生活真是美好,没有任何不和谐与黑暗。所有都是那些爱着自己、保护着我的亲人们,他们宁愿自己承受着伤害也毫不保留地给我的安稳,我怀着感恩的心,感谢着这些无私的爱。
哥哥有次跟爸爸妈妈这样说,“小妹只有生活在象牙塔里才会快乐。你们从不让她见到黑暗的一面,她以后一定便是那种畏惧黑暗的人。我想这样长大的小妹,在黑暗中是会死去的。爱,光芒,善良,仁慈,无私,才能给她需要的。”
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不快乐,可现在的我长大了,也逐渐懂得了些许人情世故,彭一帆给我的爱,和他的不快乐我统统都知道。现在的我又哪里不知道,不在象牙塔的他们都不快乐,所以他们希望我快乐,把我当成孩子。
我这样想着忍不住热泪盈眶。彭一帆也是这样,在除了父母亲人外,他也是这样无私的在我身边圈出了一个安全地带。我转了个弯,回头时,彭一帆仍然忧心忡忡的望着我,再我回头的瞬间,他揺了摇手,隔着很远我仿佛见着他眉头微皱,满腹担忧的扯出个极不自然的笑。
就是这短暂而简单的瞬间,我似乎又懂得了很多很多。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不懂得的很多事情 ,边往设计院大门走,边回忆着过去,有些当年还懵懂的情绪就一下子就懂了,好像缺失的灵魂忽然闯入。
那时一个极其炎热的夏天,没有一丝丝的风,江南的小镇上到处都是卖西瓜的小货车,吆喝声在大街小巷里飘荡,兼着街道旁柳树上声声蝉鸣。三伏天下,所有的树叶都似被烤蔫了,耷拉着脑袋挂在热乎乎的树枝上。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家是种植西瓜的专业户,妈妈在买西瓜的时候碰见她了,多年没见两姐妹便是寒暄起来,阿姨说她们家有二十亩的西瓜田,现在正是丰收的季节,邀请我们一家去她家窜门。妈妈小时候也是干过农活的,多年的优渥生活让她忽然想过把瘾,爸爸那时候正在谈生意,哥哥初中补习,妈妈就觉着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那位阿姨邀请我们一家,我妈叫上彭一帆和她妈妈一起坐着阿姨丈夫开着的小货车下乡去了。小货车上还剩一小车西瓜没有卖出去,我们一行人就坐在车上的西瓜上。
出发的时候暑气已经消了大半,夕阳像个超大版的鸡蛋黄挂在蓝蓝的天空下,小货车开足了马力,而我们坐在拖车里的西瓜上,吹着夏天软软的暖风,一起唱着童谣,那段记忆像梦一样在小小的不到五六岁的我的脑海里。有时候也常常会梦见类似的一幕,我们坐在圆滚滚的绿皮西瓜上,在盛夏梦幻般的傍晚,吹着风吃着西瓜、唱着童谣。阿姨那张圆润而幸福的脸庞在风中洋溢勃勃的生气。
阿姨的家特别大,有一个约摸四百平米的四合院,院子是青砖砌成的围墙,老房子里种植着一大片美人蕉,还有桃树、枣树、院子很平整,很干净。沿着围墙北边是一排房子,阿姨给我讲,她们家的一些老旧的故事,两个黝黑黝黑的男孩子光着膀子就窜了出来,“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个高的插着腰大声喝问,还摆出一副主人的模样。我吓得就躲到了彭一帆身后。小时候的我就出奇地爱黏他,特别爱躲在他身后。后来他走了,我又躲回了哥哥身后。
彭一帆那时候就冷冷地看他们不说话,那个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成熟的不像个孩子。
阿姨忙批评他们,语气仍旧宠溺,“这是妈妈常给你们说的慧芝阿姨,”她逐一带着两个黝黑黝黑的孩子认人,然后她最后指向了躲在彭一帆背后的我,“这是你们的琳琳妹妹,慧芝阿姨的小女儿。”
两个男孩子一起跑过来,较高的那个高兴地道,“你就是琳琳妹妹,比妈妈给我们看的照片可爱多了。”
阿姨拍了拍那男孩的头,跟我妈妈和彭阿姨笑道,“这是我的大儿子,小辉,小儿子小明。两孩子皮的很,我一向管不了他们,都是他爸爸管的。”
小辉、小明大概也同阿姨一样,觉着我可爱,就面对面看了我好久,小辉说,“琳琳,你像个洋娃娃,眼睛扑闪扑闪的。”
彭一帆就生气了,拉着我的手要把我往他背后藏,眼睛里有冰一样的冷锋。那时候并不懂,也不好奇,若不是这一刻我会想起来,才恍然大悟。那么小的时候,我还不过一年级左右,他已经懂得了占有。
大地天底下的小男孩不是很好的朋友就是最坏的敌人,小辉和彭一帆一开始就势同水火。彭一帆甚至不愿意和小辉同桌吃饭。
阿姨介绍完我们之后,就让小辉小明带着我们去他们家西瓜田里帮忙摘西瓜,本来阿姨是不愿意的,“这怎么可以,你们是客人。”可是妈妈和彭阿姨坚持,“让孩子们去帮忙,就是锻炼锻炼,对他们也好,现在的孩子都被宠坏了,不知甘难辛苦,刚刚好有这次机会,就让他们去吧。”
于是小辉自告奋勇的冲向前要带路,而一旁怯怯的小明居然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往前走,“琳琳妹妹,我们一起去。”
我边高兴地跟着他蹒跚地往前走,边有礼貌的说,“小明哥哥,你真好。”
彭一帆不声不响地单手插兜擦过我身旁,表情倨傲,眼神如刀一样划了过来,他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径直往前走。
夕阳已经落了大半,西天边上红彤彤铺满晚霞,红色的流霞撒在沿路上高大的白桦树上,静谧、梦幻。
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家家户户的饭香。
我们走到西瓜地里,在田埂上小辉和小明一左一右的拉着我的手,小明小心翼翼地拉着我走,边走边说,“琳琳妹妹小心,别扭到脚。”
彭一帆则一个人单手抄兜跟在后面,冷冷地来了一句,“琳琳你又不是没有脚,不会自己走?!”
“可是我怕摔倒。”我小声嘀咕着。
彭一帆至后面往前从地里超过了我,回头更冷地瞪了我一眼,大声,“你才不会摔倒!”
我当时忽然觉得很委屈,彭一帆从不这么对我这么凶,我也大声冲他吼,“我不要理你了!”
那一瞬间他似僵了一僵,又好似刚刚的满腔怒火瞬间化作寒冰,他仅是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在退去颜色的天空下变得空洞。
他不再说话 ,转身往前,远远往前走去,僵直的脊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沉浸在回忆里走进大门,掏出卡在设计院门口的刷卡机一碰,便随着“滴”的一声,我忽然间心中一痛,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原来竟是孤独。
我们又走了一会,绕过一个湖,就见眼前是一片绿绿的西瓜地,书本样大小的西瓜叶铺在田地里,圆滚滚的西瓜一个挨着一个躺在绿叶制成的毯子里,满眼望去全是花皮的圆圆的西瓜和一片生气勃勃的绿色。
阿姨家的西瓜地遥遥地望不到边,小辉的爸爸正在和几个胡子拉碴的叔叔在地里摘西瓜。
叔叔见我们也来了,用毛巾抹着汗,“哎哟喂,小公主也来啦,要摘西瓜带回家去吗?”
我鼓着腮帮子,还和彭一帆生着气呢,只听叔叔这一说,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我奶声奶气地问他,“叔叔,西瓜我真的可以带回家?”
叔叔似乎特别喜欢小女孩,“当然啦,你想摘多少就摘多少,全部是你的。”
一旁其他帮忙的叔叔哈哈大笑,“老熊也想要闺女,是不,两小子了,就缺个闺女!”
叔叔黝黑的面孔竟也红了一红,“那是。可是想也想不到哇。慧芝这小女儿水灵灵的,洋娃娃似得,看着就讨人喜爱哟。”
我并不通事,小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含义,注意力完全被小辉吸引过去了。小辉摘了一个他几乎抱不住的超大西瓜,跑到我面前,“琳琳妹妹,你看我摘了个好大的西瓜。”
他把西瓜放在我面前,我蹲下来看着他拿着手指头在西瓜上敲敲打打一阵,一头雾水。小辉一脸得意,“你看着哟,千万别眨眼睛。”
我奶声奶气,“我不眨眼睛。”
“哼!”彭一帆从老远处冷哼了一声。
小辉双手抱拳网刚才敲敲打打的地方猛地一撞,轻微的碎裂声,西瓜就打开了,红色的囊裹在绿色的西瓜皮内看着就美滋滋的,我崇拜的看着小辉掰开一块西瓜递给我,“哇!你真厉害!”
不远处的又传来一声冷哼声,我崇拜完小辉就专心致志地坐在西瓜地里啃西瓜,脆生生甜丝丝的西瓜大概是我吃到的最好吃 =的西瓜了。小明也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手中也抱着个超大的西瓜。看见我们正坐在地里吃西瓜,也要了一块与我们围成圈吃。
小辉拿了块西瓜招呼彭一凡,“一帆你也来吃呀!”
彭一帆扭过头仰头看着天边的夕阳,“不要。”
晚霞下的彭一帆个子小小的,穿着背带裤白色短袖,在整个人却冰冷的好似寒冬。
我吃饱了,抹着嘴,拿过小辉手中的西瓜,站起来小步跑向彭一帆,“这个给你吃,好甜,好甜的。”
“不要。”彭一帆仅冷冷地撇了我一眼,又抬头仰望远处,不再理我。
我咬着给他西瓜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吃饱了,咱们比看谁搬到西瓜多好不好!”小明提议。
“好呀,好呀!”我举双手赞同。
“琳琳妹妹你力气小,你就不要参加了哈。”小辉在一旁反对。
我不高兴了,“我也要玩,我可一搬的。”
因为刚才叔叔说了我能搬多少就可以搬多少回家,我的如意小算盘此刻打的噼里啪啦的。
“好,那你搬你能搬得动的。”小辉叮嘱的样子俨然一位大哥哥,他转头,“一帆你也来玩吗?”
“不要!”
小辉伸伸舌头,“我们走。”
我搬到第五个西瓜,正卯足了劲冲向田埂,小明此刻从我身后杀出,很快超过了我,我求胜心切,加快了速度,脚下却一滑,踩到了一块西瓜皮,整个人便失去重心向前扑倒,我还来不及大喊,就已经倒地了,右胳膊处被地里的坚硬的土块磨破了皮。彭一帆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我还来不及放声大哭,彭一帆就捂着我胳膊比我还疼的模样,“琳、琳琳……”
“哇呜——!”我放声大哭。
彭一帆扶我起来,小辉小明也已经冲了过来,异口同声,“琳琳!”
“走开!”彭一帆红着眼冲他们大喝一声。
他们一下子愣住了,待在原地真的没动。
彭一帆蹲下来,“琳琳,趴我背上。我带你回去,我妈妈带了药箱。”
我抽泣着趴在他背上,他背起我,叔叔过来问话,他头也没回,脸色非常的阴沉,阴沉的连叔叔一句话也没说,任由他背着我踩着田埂往回走。
“小辉小明,你们跟着回去,怕他们找不到路。”
……
我坐在属我的格子间,打开电脑,忽然很想回去看看那个倨傲少年背着哭的梨花带雨小女孩走在满天晚霞下的场景,那应该,应该是个多么美好的画面呢?
我一瞬间有些发愣,直觉一道冷光打了过来,我抬眼一看,四周瞬间陡降,整个人都不好了,是、是钱所!
钱所,冷冷地,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我再没勇气和他对视忙低下头,点开CAD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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