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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楚阅
天空，很蓝，蓝得很透彻，半朵云都没有，有些风轻轻地在吹，一阵一阵，温和地撩起些发丝，涵君仰着头，慢慢觉得脖子有些酸，于是放弃了仰望，开始低头看着面前平躺着的男子。
“你好些了吗？”边说着边帮他抚开脸颊边的茅草叶。
而后者，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这应该是还好的意思吧？涵君笑笑，又伸手去碰地面，地面还算干，只是因为靠近湖水，又有高高的茅草遮阴，所以有些凉：
“我帮你移个地方吧？这里太凉了。”
那地上的人似乎有些惊讶于涵君的话，微微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于是涵君便权当他默认了，站起身来走到他的头上方，伸出双手便插到他腋下，然后就吭哧吭哧地慢慢拖了起来。
这个只剩下骨头的身体没有什么重量，从手上传来的，是很纯粹的骨头的触感。有些感叹，这样竟然也可以活下来？涵君的脑海中浮现出以前看过的一张甘地的照片。而面前的人显然比那个素食的消瘦的印度国父还要瘦，只是脸色却是与甘地完全相反的苍白。
拖着他后退了一段，涵君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草地把他放下，阳光射下来，那人有些躲避着闭上了眼，涵君察觉到，便移步坐到可以遮住他头部阳光的地方，留着他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下，这样，或许可以温暖些。
“这样是不是比较温暖些？”
躺在地上的人睁开眼睛，微微怔忡，而后又扯了扯嘴角，低低地说了声好。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总算是有了回答，涵君很满意这样的进展。
“楚……”
“嗯？”些微的声音，涵君附耳去听，虚弱的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几个字说出来。
可是再抬起头来，涵君还是有些茫然：
“ｃｈｕ……ｙｕｅ？ｃｈｕｙｕｅ？ｃｈｕｙｕｅ楚……阅？”微微转念，涵君才又低头看着他，“你是说你的名字叫作楚阅吗？”
而后者依旧牵扯下嘴角算作回答。
“楚阅啊……”涵君再脑海里搜索着她所知道的字，最后固执地认定了两个，便绽开巨大的笑颜，“是个好名字呢！”
一个即使没了力气也要先介绍自己的人，必定是有相当的修养和良好的家教吧。
“我叫林涵竹，双木林，内涵的涵，竹子的竹。”
楚阅依旧扯着嘴角，可是愈发苍白的脸色显示着这已经花去了他大部分的力气。
于是涵君安静地坐下来，不再说话——该怎么办呢？他的身体真的很糟，可是自己又帮不了他，而且自己的力气不大，也没办法带他去玄圣那边，对了！玄圣！自己完全可以去请玄圣过来给他看看嘛，对，就这么办！
“那个……”太憔悴了看不清楚年龄，不过看样子叫公子应该不会有错吧？“楚公子。”
楚阅睁开憔悴布满血丝的双眼，侧头看着涵君。
“楚公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找个大夫来，他的医术很好，一定能治好你的。”忽略楚阅眼中一闪而过的拒绝，涵君起身便往来时的路跑去。
查看了涵君的房间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玄圣还是没有发现涵君的身影，想到这里的主人可能有心加害涵君，玄圣心里便有些不安。于是惴惴不安地回到升的房间，想叫升一起去找。可是房间里哪里还有升的身影，只剩下一把打翻的凳子和桌子上一只底朝天的空药碗。
“那家伙，不会自己先去找了吧？”
升的确先去找了，在听到玄圣说没看到涵君的时候，他就吐掉口中的药然后把剩下的药全部灌进嘴里便跑出了门。
涵君会去哪里呢？按她的性格，一定是往植物多的地方去，认定了目标，升便一路都寻着高大葱郁的树木走，不久便到了涵君之前经过的鹅卵石小道。
她最喜欢这种小路了，所以一定是进到里面去了。一脚踏在鹅卵石上，升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涵君四处张望的样子，自己刚刚一路飞奔过来到这小路的距离涵君一定东张西望地走了大半天吧？光是想到，就觉得好笑。
低头偷笑的升忽略了临到近处的危险，于是只在抬头的一瞬间便被人掩了口鼻，浓重的迷药味在鼻腔里蔓延，进入了气道。这些升原本可以逼出来，还不至于陷入昏迷，可是之前含的那口药胶还在口中，气急之下一个不慎，那药胶便硬生生地堵住了气道，升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而眼前渐渐黑暗。
被拖着钻入林中的一瞬间，升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涵君奔跑而过的身影，那是他昏迷前最后映入脑海的景象。
——她很好，她没事……
出了小道的涵君面对着面前的景色，忽然有点懵，自己来的时候一路都是低头看着路边走，完全不清楚这路具体到底是怎么延伸的。现在要回去找玄圣，却不知道要怎么走，只能面对着面前的一大片湖水和左右两个岔道发呆——是哪个？
哪知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急急赶来的淡紫色男子。
对于玄圣来说，寻找涵君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跟着感觉一直走，心里面些微的感应就能带他去有涵君的地方。所以他没用多久就到了小道前的那片湖边，抬眼，果然看到对岸着急张望的女子，于是沿着湖岸便向她跑去。
“玄圣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你不在房间里就出来找找你看，这里毕竟是王府，搞不好会遇到什么危险。不过说也奇怪，这一带怎么没有遇到什么侍卫……”
“等下等下，这个先不要管了，有人要你救，十万火急呢！”
说罢涵君便抓起玄圣的衣袖，快步奔跑起来，玄圣微微一愣，却也只得带着疑惑跟着涵君一起跑。
穿过小道，又到了那片开阔的草地，远处躺在地面上的男子，依稀可见白色的衣物。虽然奔跑极累，可是涵君丝毫不敢放松脚步，一直到把玄圣带到了楚阅面前，她才放开玄圣的衣袖，俯下身体双手支着膝盖大力地喘气。
玄圣过来顺顺涵君的背，又去注意躺在地上的男子，苍白的脸色，突兀的骨架，一双眼睛幽森森地望着玄圣，在这晴空万里的开阔地，玄圣忽然打了个寒战。
“这……这是楚阅，我刚刚……发现他的，你快帮他看看。”
“你还是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看的。”安抚过涵君，玄圣便蹲下身，伸手扣住楚阅的脉。
一瞬间，玄圣甚至以为他是没有脉的，直到微弱的脉动一点点传来，这脉动极缓，缓得近乎消逝，又太弱，弱到察觉不到。玄圣平缓了自己的气息，才开始认真地去诊断。
失血过多，他体内的血液目前只能维持他最低的生存消耗，周身血液循环速度过缓，身体代谢太慢，大部分的身体机能已经钝化，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搞成这样，而搞成这样竟然还能活着？
再探下去却又觉得不对，这个本来已死的躯体之所以没有消亡，是因为在他的体内有个源，这个源在供应他生存所需的能量，保他不死，可是这个源现在很微弱，弱得几乎快要熄灭。
——这股源，很熟悉，仿若在哪里刚刚碰到过——一刹那，一个念头闪过玄圣的脑海——这是血蔷薇！
这个人，大概就是红旋月要用血蔷薇来救的人，用血蔷薇，的确可以维持住一个近死之人的生命，而且，可能跟血蔷薇生长的周期有关，三年，是一个极限，所以红旋月才会想要得到每次盛开的血蔷薇。只是，这身体，若是好生调养，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怎么会一直都是濒死的状态呢？
除非——
被自己心里的感觉吓了一跳，但是玄圣还是得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他一手抓住楚阅的手腕举高，然后用另一只手撩开他长长的袖子，一时间，一只满是血痕的苍白手臂便暴露在空气之中。
一边的涵君看到，小爬几步凑到近前，看到那手臂上斑驳伤痕，有些呆，许久，才低喊了声——“天哪！”
这些伤痕，看大小深度不像都是匕首划伤的，而且数目之多几乎遍布了整个手臂，而手腕附近明显是多次划伤。玄圣惊讶的是，自己刚刚测脉的位置离这伤口不过半截手指的长度。
“哪里来的这么多伤口？”涵君抬眼去看楚阅，可是楚阅闭着眼睛，仿若死了一样，于是涵君又征求地去看玄圣，玄圣神色有些凝重，缓缓地放下那条手臂：
“恐怕还不止这些。”
说话间，玄圣便去松楚阅的腰带，然后轻轻地把他的上衣拉开，入目的，是跟那条手臂别无二致的斑驳胸脯，狰狞的血痕爬满了胸口，有些是划伤的长伤口，更多的是匕首深入造成的短伤口，新旧不一，或深或淡。
衣服再往下拉便看到了白色的绷带，位置是肋下，而绷带上些微的血迹显示着这是新伤。
“这些伤……是红旋月弄的吗？”看着这些伤口，涵君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初看到过的星晨的伤，这些伤口都已愈合，不比当初的血肉模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红旋月要保他不死，所以每三年给他一次血蔷薇。有了血蔷薇，他的伤口愈合便快，而且血蔷薇还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他损失的血液。”帮楚阅把衣服拉好，玄圣转过身来面对着涵君。
“既然红旋月要保他，他又怎么会在这里？这种荒郊野外?”
“不知道。”看到涵君对楚阅的关心，玄圣有些不满，听到这里难道涵君还不明白，面前这个就是要夺她身上血蔷薇的人，只要这个人不死，红旋月就会用涵君的血去救他。
“难道……”显然涵君关心的不是这个，“难道这些伤，是他自杀造成的？”联想到楚阅刚刚趴在湖边的情景，涵君忽然就把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他会在这里，莫非是为了跳河自尽？”
“自尽？”玄圣有些震撼，“你是说这些伤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看看他背后！”如果他真的是自杀，那么伤口大多集中在可以够及的胸前，而背后应该是没有伤口的。
玄圣领悟过来，便解开楚阅的腰带，然后托着他的头把他扶起来，衣服拉下来，露出背部，像是为了证实涵君的猜测一下，那是一片白净，没有任何伤口的背部，只在左肩有些微的瘀伤，可能是撞到什么地方造成的。
涵君一脸惊讶地望着玄圣，而后者的惊讶显然不比前者少，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很久，涵君才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把衣服给他穿好，免得着凉。”
待到把楚阅重新放下，玄圣才又回头去看涵君：“现在怎么办？”
“救他呀！”
“他一心求死，救了他他还是一样要死，只有血蔷薇可以保他的命，但是现在他连血蔷薇都没有。”
“你是说……”涵君移目望向楚阅又回头来看玄圣，“你是说我抢了他可以保命的血蔷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血蔷薇只有一朵。我现在只怕他活着，红旋月会拿你的血救他。”明明心里翻腾，却不能表现给涵君看，于是只是低头整理着楚阅的衣服，手停停动动，动作很缓。
“那你还可以救他吗？”顿了一下，涵君又加了一句，“如果加上我的血的话？”虽然很清楚玄圣说的话，但是涵君却想救他，因为在她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救他，救他，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疯了？”抬头却见涵君坚定的眼神，坚定到让玄圣有些想躲避，而眼角瞥见的楚阅，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睁开眼睛一直望着他们，那是无望的求死的眼神，可是涵君看不见。
“我只问你，你救不救得了他？”
玄圣微微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能。”
末了，又加了一句：“只要他不再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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