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岗郡

　　阿改冲进厂房区的刹那，刚好遇到了脂粉姐闻讯带人前往黑拳场。
　　他完全不知道干货妹找的是脂粉姐，那一刻他只以为自己被逮到了，竟是慌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到了脂粉姐，脂粉姐也看到了他，他看到了脂粉姐身旁的展浔，展浔也看到了他。还有脂粉姐带着的手下，众目睽睽，每个人都看到了他。
　　虽然他的手里没有枪，虽然他不仅脱掉了防水布还脱掉了外套，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从黑拳场跑出来，但所有人都猜得到，他和刚刚黑拳哥被行刺的消息之间的千丝万缕。
　　这会不止是阿改，甚至展浔都紧张起来。
　　脂粉姐在干货妹来访的时候，怎么会不知道干货妹要做什么，又怎么猜不到滚仔要做什么，渣帮要做什么，甚至黑拳哥要对抗什么。可是她仍然摇摆，虽然她帮了干货妹，却又在黑拳哥回来时接应。虽然她逼着展浔去与墨沉交涉，却又没让黑拳哥待在脂粉街。
　　而当下她看着阿改。
　　谁也不知道她当下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的态度，能够定夺阿改的下场。
　　看得出展浔也有些慌了，他瞥了脂粉姐一眼，又看向地上的阿改。他微微捏住了拳，喉结上下滚动着，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阿改闭起了眼睛，他不管了，他无所谓了，他沃水来的改哥好汉一条，怎么着他也能得个为渣帮鞠躬尽瘁的名声了。
　　闭起眼睛之后，鼻子里闻到的脂粉味变得尖锐。
　　于是那气味逐渐浓郁，却又渐渐清淡。
　　直到味道闻不到，他才睁开了眼睛。
　　脂粉姐带着的人已经走进身后的黑拳场，被身后的战火打出了模糊的剪影。
　　是的，脂粉姐竟像是没有看到他，与他擦肩而过。

　　阿改做得不完美，因为虽然黑拳哥是给打了一枪，只是那一枪只打到了他侧腰。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猛汉，他压根不包扎，只是脱下衣服捆住了腰，甚至还有力气叫嚷着让巡岗队把渣帮带来。
　　墨沉也来了，或许是怕控制不住局面而让战火席卷到别的街道，他竟亲自到场与黑拳哥对峙。他带来了黑压压一群穿着制服的巡岗队，甚至连防弹盾牌都扛着。
　　他的到来确实带来了威慑，至少被围困的巡岗队员只是负伤，要是墨沉再迟到些许，相信黑拳场门口就能排开巡岗员的塑料包。
　　脂粉姐想要上前询问，却被黑拳哥猛地推开。这会的他谁也劝不住，他甚至拔出枪直接对着墨沉，咬牙切齿地骂着，“你用渣帮来对付我，好，我就给你这郡长看看，我怎么端了渣帮。”
　　墨沉不吭声，只是朝手下示意了一下。一个秘书打扮的人立刻后退，摸出手机打电话。
　　墨沉的目光扫过脂粉姐和身后的展浔，也就是这一瞥，让黑拳哥直接抓过展浔，还不等展浔反应过来，就一脚踹在展浔的膝盖窝上，逼着他噗通跪下，枪口抵着他，厉声要挟——“让黑渣来，他要是不交出人，我就自己挑。”
　　脂粉姐的人马上想要上前，展浔立刻抬起手制止。
　　“我会让他来，但你抓展浔有什么用，”墨沉点了一根烟，甚至让手下给他从随便一间铺子拿出张椅子，就这样坐着，冷漠平静地看向满身血污的黑拳哥，“你杀了他黑渣也不会怎么样，指不定还开香槟了。”
　　黑拳哥笑起，“好啊，我就看他开不开得了。”
　　说着他一脚踩在展浔的脚踝，展浔吃痛弓下腰。黑拳哥狠狠地拿枪托抡给他，逼着他挺直腰杆。
　　不消一根烟的功夫，黑渣便赶到了。他拨开人群上前，只瞥了展浔一眼，便看向黑拳哥。
　　黑拳哥见着黑渣，怒不可遏，脚上的力量不减反增，恶狠狠地瞪着黑渣——“墨郡长在场做个证，你把人交出来。”
　　黑渣说交什么人，“你搞了那么多事还不够，我没找你要人就是看在墨郡长的份上，你还反咬一口。”
　　“别装了，黑渣。”黑拳哥警告——“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你把滚仔和那个刀手交出来，否则□□里要不就没有黑拳场，要不就没有黑渣帮。”
　　墨沉像是听了个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这个笑直接激怒了黑拳哥，他的枪口打转，对着展浔的肩膀就是一枪。
　　展浔立刻趴在地上，他嘶吼了一声猛地抓住了肩膀，可他连逃也做不到，因为他的脚踝仍然被黑拳哥踩着，他把喊叫强行憋了回去，狠狠地捏住拳。
　　黑渣也忍着自己的情绪，朝黑拳哥靠近，而后淡淡地说——“开枪，继续开枪。”
　　黑拳哥滚烫的枪口抵住黑渣的胸膛，灼热的温度透过衬衫烧着黑渣的皮肤。黑渣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他不怕黑拳哥开枪，只要他敢开枪，墨沉的部队马上冲进来把黑拳场清扫彻底。不只是黑拳哥，有了雾枭出兵的理由，黑拳场里所有人，一个都别想出去。
　　所以他不敢。
　　只要不敢，他就失败了。
　　“他就是个男宠，还是我用过不要的那个，”黑渣轻笑起来，他的鞋子挪一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学着黑拳哥的模式踩住了展浔的手指，“你想要和我换刀手，怎么着，你同样得把袭击我的人交出来。”
　　黑渣对展浔不为所动的态度到底动摇了黑拳哥，他没再继续对展浔施虐，而是听了黑渣的条件，竟扬了扬眉毛，转身抓过位于脂粉姐身旁的妹子，猛地推给黑渣。
　　“来，交了。”黑拳哥说。
　　他当然是个敷衍，这敷衍不过是为了挑衅黑渣，为了当着墨沉的面让黑渣下不来台，为了让黑渣认识到，他不拿到刀手就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的举动让本来有所动摇的情感，再无动摇的理由。
　　见着黑渣皱起眉把妹子推开，他又转身再抓一个丢过去，而后一脚踢向妹子的肚子，对着她的腿就是一枪，“够不够，还是说你要我帮你动手。”
　　黑渣仍没说话。
　　墨沉错开目光，弹了弹烟灰。
　　展浔闭起眼睛，忍住疼出来的泪水。
　　而另一个妹子赶紧扑了过去，抱紧那个给打伤腿的同伴。那同伴哭起来，却又把哭泣压进朋友的颈窝。而另一个人用目光剜着黑拳哥，直视着他的枪口。
　　黑拳哥见着黑渣仍不满足，看向墨沉，说墨郡长听到了啊，是渣哥让我交人，是渣哥让我动手，说着他目光看向了那个眼里泛起仇恨的泪水，沾满殷红的脂粉。
　　这就是黑拳哥对脂粉街的情感。
　　枪响了。
　　只是开枪的不是黑拳哥，而是操过身旁人的枪，毫不犹豫地瞄向黑拳哥的脂粉姐。
　　枪响划破沉寂，撕裂阴沉的雾气。
　　黑拳哥直直地软下来，血溅到了墨沉的皮鞋，溅到了展浔的袖口，溅到了黑渣的裤腿，还溅到了抱在一起的姑娘，溅到了脂粉姐的手指尖。
　　黑拳哥的手下想要扑上，但巡岗队的盾牌和枪直怼他们胸膛，逼着他们连嘴都闭起。
　　秘书赶紧摸出了手绢，趴下来擦干净墨沉的皮鞋。
　　安静，还是安静，安静得比之前更甚，安静得好像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安静到只有手绢和皮鞋摩擦的簌簌声，连人们的呼吸都听不到。
　　直到，脂粉姐叹了口气，掉下了眼泪。
　　趴在地上的两个妹子马上想抱住她，但是她举手制止了。她闭着眼睛，彻彻底底地叹了口气。她的眼泪却随着叹气继续掉，糊掉了她的眼影，洗濯着软弱。所以她用手擦掉，看向了墨沉。
　　墨沉站了起来，他扫了一圈想要奋起却又不敢肯定到底该不该冲上前的人群，转而对巡岗员说——“给我认认真真地搜彻底了，所有黑拳场与债奴屋，全部不许放过。”

　　黑渣挪开了脚，他想要扶起展浔，但刚想弯腰又停住了，转身走回渣帮人群里。展浔爬起来，勉强扶着墙壁边缘挪动。他没有看向黑渣离开的方向，而是一路往后走。
　　“浔哥。”那个扎马尾的妹子追上来想要扶着他。
　　但是展浔婉言谢过她，“你去照顾好脂粉姐，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
　　妹子纠结了片刻，给展浔找了个木棍让他撑着，接着跑向了脂粉。
　　展浔一路挪到之前见到阿改的地方，才放缓了脚步。
　　而与他想的一样，还没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就握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带进了转角里。
　　展浔抱紧了对方，他都不用看清楚，就知道来找他的是谁。而在那些抱歉出口之前，他捂住对方的嘴。他太了解黑渣了，就像只消目光接触的刹那，黑渣就能找到他们的默契。
　　黑渣疼惜地捋着展浔的后背，让展浔在他的肩膀流眼泪。他什么也不会说，可抱紧了又怕扯到伤口，不抱紧又怕展浔推开他。他手足无措，搞得自己也有些想哭。
　　他们拥抱了好久，好像所有的矛盾和误解能用拥抱勾销，要是还不能，那就只能用亲吻纾解。那带着血腥和脂粉的味道在彼此的口腔交换着，直到展浔湿透了，才撑着墙面，让他看清他讨厌极了却又怎么也放不下的黑渣。
　　“渣哥，我还不能见你，”展浔说，“我得撤，你盯着船佬帮，他们定有所行动。”
　　见着展浔要走，黑渣却怎么也不想，他说不行，你必须得回来，我……我做不到对你这样。
　　展浔笑，调戏地摸了下黑渣的胡茬，“人们才刚相信你的演技，等我们搞定了船佬帮，我就钻回你的笼子里。”
　　这不是黑渣的想法，但展浔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有人过来了，他推了黑渣一下，自己走出了转角。
　　“喂，精油哥，”展浔看清对方之际，扯着嗓子喊着——“你们顺不顺路啊，方便的话搭我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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