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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也?
北境哨塔的狼烟升起时,裴恪正在擦拭着他的环首刀。
刀面上的血槽还凝有昨夜的血垢,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裴恪猛地起身,利索收刀入鞘,大步走到帐外。
“报——!”
一士兵几乎是翻滚下的马,“北漠人突破了鹰嘴崖!前锋营……前锋营全军覆没!”
问声赶来的诸将正巧听到此话,一阵哗然。
鹰嘴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是大兖和北漠交壤唯一能通战车之地,军师一把扯过羊皮地图:“鹰嘴崖距此不够三十里,他们怎么会……”
“是冰道。”裴南楠突然出声,长鞭指过地图一处蜿蜒雪线,“今年寒潮来得早,白浪河冻得比往年结实。”
“第一队随我迎敌!其余人死守粮道!”严铮翻身上马。
三百铁骑冲出营寨时,天际正飘风下今冬第一场雪。裴恪在风雪中眯起眼看见远处雪原上蠕动的黑线——那不是北漠人的军队,是潮水般涌来的雪狼。
“举驽!”裴恪的吼声被北风撕碎。他亲眼看见最前排的弩手被狼扑倒时,射出的弩箭在半空就结成了冰棱。
接连几天作战下来,北漠次次都能截断大兖军队,以少胜多,看着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他隐隐感觉北漠启用术师作战。
如今看来,今年寒潮早至不在天,而是人为。
当第一匹狼咬住他坐骑的喉咙时,裴恪反应极快刀子劈砍而下,腥热的血喷在脸上瞬间就冻成了冰面具。透过血滴他看见雪幕深处隐约有金光浮动,北漠巫祝出山了。
蜂拥而至的狼群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濒死之际他恍惚听见一道长鞭破空声响,“将军快走!”
裴南楠挥鞭暂时击溃一波狼群,挡在裴恪身前,一鞭挥过,带着闪电在夜空亮起一片蓝光。
裴恪知道她是在吸引狼群,为他们突围争取时间。
可……鹰嘴崖已被攻破,他们便是大兖最后一道防线,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们再退,北漠没了威胁便可直下京城。
数万百姓,他怎可退,也绝不会退。
“如何了?”柯卡里坐在战车上,悠哉悠哉问。
他怀里搂着一个纤瘦男子,漫不经心撩开帘子瞥着巫祝问,卧在他身上的男子极尽谄媚,若是有京城的人在就会发现这男子与慎刑司江大人有几分相像。
巫祝拱手:“殿下请放心,裴南泽被拖困在京城,裴恪也已是强弩之末,这大兖迟早是殿下囊中之物。”
柯卡里满意放下帘子:“快些吧,别让本王子等急了。”
巫祝领命,一道符纸夹在指尖无火自燃。
寒冰笼罩,吸进鼻腔的寒气挤压着肺部,一呼一吸都变得痛苦煎熬。
极致的严寒让大兖军队行动力大幅度锐减,就连裴南楠都显得力不从心。
雪簌簌掉落夹杂着巫祝的术法冰刃投掷而来,大军毫无抵抗力能,不多时就倒下大半。
“将军小心——!”
裴南楠一鞭如蛇影飞来,擦着他的鼻尖击碎箭矢,“呃,”
裴南楠痛呼一声,咬着牙避开漫天飞刃,扭头看着自己的肩骨。
闪着寒光的冰凌自身后洞穿过肩胛骨,血溅上半边脸颊,殷红朱砂般的色泽布满半边手臂,沿着手腕滴落一地。
剧痛下她几乎握不住鞭子,更要命的是,寒气不断沿着手腕蔓延至全身经脉。
“该死!”她怒骂一声,旋身避到岩体后,冲着裴恪咬牙冲道:“裴南泽还来不来?”
西北士气低落,守将受术法牵制节节败退。
他们唯一的希冀便是等。
等他们的将军回来。
……
柯卡里卧在暖车内,面前的男子衣衫半解,洁白的肩头袒露在外。
那男子羞涩将衣袖递到柯卡里手中,随即向后扯去,骨骼筋瘦的胸膛明晃晃展露出来,柯卡里的目光顺着一路朝下,眸子深暗。
他很享受这样一步步欣赏美景的过程,唯一遗憾不是那个人,柯卡里糟心皱了下眉。
“殿下怎么了?”男子挺起胸膛向他面前凑,伸出手要去抚平他的眉梢:“可是奴伺候的不舒坦?”
柯卡里避开他的手,刚要开口,却将人反手一掀。
那男子猝不及防,猛地撞上案边,顿时痛的一声惊呼,眉头紧锁,泪眼婆娑仰头看着柯卡里。
可对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冷冷道:“闭嘴。”
他被吓得一身哆嗦,抽搭闭上嘴,也是这时才发现周围静的恐怕。
寂静,一片死寂。
连一丝风雪声也没有。
柯卡里强压心中恐慌,冲帘外大喊:“巫祝!怎么回事?!”
他屏息以待,依旧是寂静一片,他忍不住想出去,身侧攥紧的拳头早满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起身间听到一个声音,那一瞬就如同心脏被捏紧挤压,置身冰窖般的濒死感陡然袭来。
那人声音透过车帘,“你胆子倒是大,都用上巫祝了。”
闲散的脚步跨过雪地,向马车走来,一步步像敲击在柯卡里的心脏上。
柯卡里咽了一口唾沫,拽起瘫在地上的男子挡在身前,“裴,裴南泽!你老子还在死战,你不去帮忙反倒……反倒来我这,裴将军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话音刚落,整个车车厢自中间拦腰斩断。
咔嚓——
棚顶擦着头皮划掉,露出灰蒙蒙的天,要挟在手的男子一惊吓昏了过去。
雪还在簌簌的下,拍在脸上激灵他在恐慌中回过神,甩开男子,抽出腰侧佩刀。
“你不知道啊?”
裴南泽凉凉道:“这雪阵的阵眼在你身上,你不死,漫天雪雾下我怎么找大军?”
柯卡里:“你,你什么意思?”
父汗让他来领兵竟是为了弃用他?
难怪,难怪巫祝对他如此敷衍。
都说虎父不食子,没成想……
他看着柯卡里不可思议瞪大的双眼,“多亏当日在沁骨香上动了点手脚,否则今日找到你还需费些时间。”
不过他当时想要得到江知眠的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这么多。原来这一切都被裴南泽算计在内,他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以此来了解他的行踪。
看来,从前他们都被这人举世无双的卜算能力给麻痹了,他谋划的远比任何人想的要深远。
哪怕潜龙在渊,也仍有雷霆手段,不能掉以轻心。
裴南泽提刀冲向马车,在雪线中卷起涟漪。
面对裴南泽的全力,柯卡里招架不住,刀锋相撞震的他手臂发麻,还没缓过神来下一刀已到面前。
柯卡里跪倒在雪地,抽出的刀挥去淋落的血滴,他听见对方说:“便用你的血来祭我族战旗。”
风停雪止,月现星稀。
西北天空依旧是爽朗清澈的。
裴南泽在荒原上策马奔腾,走走停停,可荒原太大,他总也找不到出路。
身下的马发出疲惫的嘶鸣,他也不知多久未曾合眼。
心底的焦急如墨入清水渐渐晕开,而水也在胸膛的铿锵之下不断蒸煮至沸腾。
要怎么办?
无望蔓延又在沉静中崩裂。
明明对术师来说生死是最常见的事,因果轮回都收拢在其中。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害怕亲人离开,当他发现,思绪已悄然疯长,没有源头却又来势汹汹。
害怕亲人未如期而至,音讯全无。而我的思念无处安放……
那一刻,恐惧的思绪充溢灵魂四野,巨大的情感攫取未尽的言语。
“你好没用啊。”
一声毫不掩饰的嘲讽自身后传来,语调轻快,却又有几分焦急。
他回头,对上来人。
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的神情落在了同他别无二致的一双眼睛中。
漫天雪雾下,那人一身繁复红衣负手而立。
额头歪斜戴着一张鬼面面具,串连相接的铜钱缀在发间。
脖颈、手腕、衣袖、腰间……入目全是红绳连的铜钱,叮叮当当缀了满身。
裴南泽翻身下马,同它相对而视。
“雾也?”
“嗯哼。”
裴南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什么非人的东西都出现在眼前。
雾也见自己不动,很不爽地皱起眉,瞬间来到他面前,红色的衣袍在荒原上拖出一道红影。
它朝裴南泽伸出手,“奉江大人还在等我们,你总不能一直在此处碰壁,太没有了。你能这么快到北漠来不还是得益于我,若不是因为奉江大人我才不愿意……”
“闭嘴!”裴南泽很想同这个自己争辩,但眼下时机不对,只好作罢。
雾也瞥了他一眼,又瞪了他一眼,在又要开口前握住了它。
四周风雪向两人聚拢,吞没不属于此间的一抹红。
风雪,在某一刻骤然减弱。
那并非自然的停歇,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暴风的咽喉。漫天狂舞的雪片失去了狂野的力量,变得迟疑、飘忽,最终无力地坠落。
彻骨的、掺杂着术法力量的极致严寒,也开始急速消退。空气中那种挤压肺叶、冻结血液的恶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战场上所有还站着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诡异的变化。
更明显的是狼群。
方才还嗜血疯狂、前仆后继的雪狼,此刻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般,同时发出凄厉的呜咽。它们进攻的步伐猛地停滞,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转,竖起的耳朵颤抖着,猩红的瞳孔里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它们不再看向眼前残存的大兖士兵,而是齐齐扭头痛楚地望向东方的天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哀鸣,仿佛那里有什么令它们灵魂战栗的存在正急速逼近。
裴南楠拄着长鞭,艰难地喘息,肩胛处的冰凌仍在,但蔓延的寒气已止。她顺着狼群恐惧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道身影,快得撕裂了尚未完全平息的雪幕,如同陨星般砸入战场核心。
来人一身玄甲,风尘仆仆,甚至带着干涸的血色。他并未持任何夸张的兵器,只是凌空而立,目光如万古寒冰,扫过狼藉的战场,扫过惊恐的狼群,最终,落在那面几乎被血冰覆盖的“裴”字军旗之下。
那里,裴恪拄着他的环首刀,身躯挺得笔直,如同山岳,屹立在所有士兵之前。
“北漠公然毁坏盟约,启用术师。此仇不死不休。”
裴南泽没有去看远处北漠军队中那骤然变得惊慌失措的巫祝。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天地间的光芒仿佛瞬间被吸走,仅存的风雪在他指尖汇聚、压缩,化作一点极致璀璨、却又极致冰冷的寒芒。
没有咒语,没有符纸。
他只是对着那潮水般溃散的狼群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北漠战阵,轻轻一挥手。
所有奔逃的雪狼,保持着一个瞬间的动作,被彻底封存在透明的、坚不可摧的玄冰之中,连同它们惊恐的表情和飞溅的唾液,形成了一片狰狞诡异的冰雕丛林。
更远处,北漠军队的前阵,连同那名施展术法的巫祝,以及数十架战车,也在同一瞬间被绝对零度的寒冰吞噬,寂静无声,生命的气息刹那湮灭。
一招。
仅仅一招。
绝境逆转,敌人尽溃。
然而,战场上没有欢呼。
只有北风刮过冰雕,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裴南泽周身那令人战栗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玄甲上的寒霜渐渐消融,化作细小的水珠,顺着他干涸的血迹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保持着惊恐姿态的冰雕,越过大片凝固的战场,最终,精准地、却又无比艰难地,落在那面几乎被血冰覆盖的“裴”字军旗之下。
他的父亲,裴恪,依旧拄着刀,身躯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屈服的山岳。
可是,那座山岳,已经没有了呼吸。
裴南泽一步步向前走去。他脚下的雪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方才冻结千军万马时有多么举重若轻,此刻他的步伐就有多么沉重滞涩。
终于,他走到了父亲身前。
然后,他跪坐了下来。
朦胧微光照过大地,他伸出手,去碰裴恪……
一次没碰到,又一次伸手,再一次还是空……不知反反复复多少次。
周围士兵半跪着低下头,一眼望去只剩下一柄柄枪戟直立红绫飘荡,无声送将士魂归故里。
裴南泽一遍遍尝试,明明不过咫尺,却成了他往后都越不过的鸿沟。
冰凉的手掌仍沾着黏稠的血渍,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粗糙的茧子划过手间。
他像是第一次学会哭,原来止住眼泪不掉这样难。
族地还等着他回去,所以连这短暂的送别都显得奢靡。
良久,他抬起头望着天际线,沙哑着声音:“爹,天亮了。”
往后无声。
与西北荒原的黎明不同,术师族地上空阴沉可怖。
六道大门关了又开,术师们也已精疲力尽,偶有阵法封印不稳的余息传来。
族地上空再次被黑暗笼罩。
江知眠抬眸望着站在他对立面的地狱道、恶鬼道、畜牲道门神,“天道何时学起了人间者,畏头畏尾起来,既然做了就出来一见吧。”
他话音刚落,连对面三位门神都有些疑惑,天道居然也参与进来,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吧?
转念一想,这可是奉江大人,怎么会有错?
一时人人神神鬼鬼没了动作,眼光放到天道门处,观察情况。
只有躲在阿修罗门后的人间神明嘴角抽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从前他墙头草,知道的也只在这几位面前,奉江一吆喝全天下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离得近的术师闻言叫道:“是啊,阿修罗道没动静也就算了,这六道裂隙都戳心窝子,咱们的神明怎么迟迟不现身?”
人间神明:“……”
“你怕什么?”阿修罗王走来,望着祂怯懦扒着门缝的样子,气的心火直冒:“反正你又死不了,大不了出去让他们哐哐捅你几刀子,多大点事!”
人间道手指抵着嘴唇示意他小点声音。
阿修罗王:“……”
若不是看着他还有用,谁愿意收留这墙头草啊。
万一真被其他几位门神捉去,都不用动刀,这么一威胁人间道大门洞开。
好嘛,直接玩完。
只可惜他前些天出兵攻打地狱、畜牲两道,阿修罗道负伤无数无法应战,祂不太爽的嗤了一声。
术师族地因着提及‘人间道’一句话闹作一锅粥。
也就在此时,天道大门发出嗡鸣声,强大的威压排山倒海压在术师族地上空。
所有身处族地内的人神鬼都被迫承受这股无形之力,术师们还算好本就待在地面上,无非就是压的跪在地上,再不济整个人压趴下。
虽说五脏六腑承受不住,一口腥甜溢出口鼻,但对比其余三道鬼魂要好上许多。
其余三道个个都想展露身脚,化力为翅,飞在空中好不威风。
威压一来,他们直直砸向地面,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畜牲道门神见此情形一时又拿不准祂究竟帮的是谁,怒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这里没你……”
祂咬紧牙关,没了声响。
天道闭着眼,端坐族地上空,周身萦绕层层金光:“你,您如何觉得本尊会为了区区人间道出手?”
江知眠神情淡淡,闻言收回看向阿修罗门的视线,“是吗?”他依旧没有去看天道,指尖轻敲手中卷轴侧封:“裴南泽若真想卜算,连你也要避其锋芒。所以在自下三道那里知道他会布阵,便封了因果,周临术师一切他算不到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笑,我怎会知道他会不会卜算?”
“因为足够熟悉。”江知眠淡淡道:“你们六个教他术法不就是要再造个神明,也好破开六道壁垒吗?”
族地术师闻言不可思议至极,当日六道裂隙碎裂裴南泽单枪匹马闯进去单杀恶鬼者,展现出来的术法简直同他们不是一个级别,他们都以为是裴二天赋异禀,原来是他算是半神?
江知眠一笔带过,不愿多说,“你的确隐藏的很好,我和他都没发现。不过,你不该提前动了族地。”
畜牲道闻言不解问地狱者:“什么意思?族地发起进攻不是他们术师自己的原因吗?若不是他们提前,我们何须过早动兵攻来?”
“是啊,”江知眠轻笑接话,“为何会提前,不正是天道附身周临提前宣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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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夜猫子们努力备考中……搞得我也跟着紧张


,在此提前祝各位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