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安娜]另一种选择

作者:炊文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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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崩离析


      “叮——”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电梯门在李安娜面前徐徐滑开。

      中间的楼层到了。

      李安娜像被烫到了一样,抱着多利一步就跨了出去。脚踩在走廊地毯上的瞬间,她甚至没有立刻走开,而是飞快地转回身,对着电梯里依旧静默无声、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看客安娜,下意识地、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仓惶讨好,咧开嘴扯出一个更大的、却尴尬无比的笑容:“哎呦,那我……我先走了啊,诱墨?”那声“诱墨”叫得又甜又软,甚至带上了点撒娇。

      可电梯里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是她可以随意羞辱的李诱墨,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回眸。安娜的视线平直地越过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直接无视了门口这个抱着狗、脸色尴尬又复杂的女人。她仿佛只是看着一片空气,等待着无关紧要的门重新关上。那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侧脸,在电梯惨白灯光的映衬下,泛着一层冰冷坚硬的釉光。

      电梯门在李安娜面前,无声地、带着强大的内部动力,匀速合拢。缝隙越来越窄,视野越来越小,只剩下门缝里安娜高抬的下颌线,和她那双深不见底、视万物为空幻的眼眸。

      冰冷的钢门彻底隔绝了李安娜的视线。

      李安娜还僵立在原地,抱着狗,呼吸有些急促。刚才为了显得热络而拼命挤出的笑容瞬间从脸上剥落,只余下僵硬的肌肉和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那眼神!那无视!那扇冷漠关上的门!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沉重的巨石轰然砸下,狠狠碾碎了她短暂恢复的傲慢。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一种让她浑身发冷的惊悚——那个在公司顶楼休息室被她踩在脚下的丫头……难道是真的……彻底翻身了?成了一个她只能仰望、连一个眼神都不配得到的……大人物?

      不可能的!李安娜狠狠咬着嘴唇,几乎要出血。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对,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诱墨?李诱墨那种人怎么可能住得起顶楼?!她算什么?

      可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轮廓,那名字出口时对方细微却真实的心脏悸动般的停顿(也许是她错觉?),还有那无视一切的傲慢……每一种细节都在尖叫着告诉她:是的,就是她。

      李安娜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多利舔着她的手腕试图安慰她。电梯早已上去了很久,走廊里静谧无声,她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气愤像无数细小的针扎遍了她的全身。凭什么?一个当年被她踩在脚下的穷酸野丫头,现在竟然住在她最向往的顶级公寓顶层俯瞰她?她凭什么能用那种俯视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狂躁,却再不敢去按那部电梯。刚才那一幕幕,尤其是最后安娜那彻底无视的眼神,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她的心脏,留下名为惊惧的印记。

      她猛地转身,高跟鞋咚咚咚地踩在走廊地毯上。她抱着狗,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自己的公寓门。

      她需要喝一杯,立刻!

      金属的摩擦声轻得几乎不存在,但那种隔绝感却如一道无形的墙,重重落下。

      电梯轿厢里现只剩下安娜一人。先前那种刻意的、用以支撑的平静像被突然抽空的空气,瞬间消失。后背细微的紧绷感松懈了一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方寸之地残留的、混合着甜腻香水和狗毛的气息,像毒雾一般萦绕不去。

      她抬手,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脖颈,那件珍珠色礼服细腻的衣料触感,此刻更像是冰冷的水蛇缠绕。

      镜面门清晰地映照出她现在的样子。完美无瑕的妆容,一丝不苟的盘发,价值不菲的珠宝,冷硬如雕塑的姿态。一切都在无声宣告,她安娜·李,是议员夫人,是哈佛学者,也是作家。

      “诱墨?”

      那两个字再次从记忆的深井里翻涌上来,带着洪川西服店的西装的制作声、父亲去世那年的冷风呼啸声、护照砸在地上刺耳的脆响。一个本已被彻底埋葬的名字,一个刻意剥离的身份,突然被人像揭疤一样活生生从血肉里撕扯出来了。

      安娜的指尖收拢,修剪完美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心脏深处那股被强行按压下去的抽痛,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起来,带着迟来的酸楚和尖锐。不是因为怀念,而是因为“诱墨”所代表的所有过往——贫穷、窘迫、屈辱、无人庇护的脆弱——都与现在的安娜·李格格不入。那是新身份下精心掩盖的旧伤疤。这个名字意味着“她”曾经可以被李安娜那样的人轻易践踏。

      电梯平稳上行,轻微的失重感如同时间的抽离。

      安娜缓缓抬起眼,凝视着镜面中自己冰封般的脸。眼睛里的锐利审视消失了,只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累,像航行过汹涌暗礁后抵达的死寂海面。

      这份疲累不仅仅来自刚才一场足以燃烧尽精力的盛大演出和后续的风波,更来自这猝不及防的旧日幽灵的回访。她看着那双眼睛,那里面藏着哈佛图书馆彻夜的灯光,写着论文序章字斟句酌的思索,凝着在顶级宴会厅中游刃有余(或者强撑)的疏离,刻着在钢琴前全力以赴弹奏《钟》的瞬间……也倒映着洪川西服店那旧日的寒风。

      顶层按钮终于亮起红光,伴随一声极轻的“叮”。

      门向两侧滑开。

      门外的私人玄关,与其说是欢迎的空间,不如说是另一道屏障。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首尔璀璨如星河的灯火夜景,脚下的深色大理石地板闪闪发光,空气里弥漫着恒温恒湿系统运转时特有的、近乎无菌的微凉气息,以及微不可闻的、昂贵木地板和皮革家具混合的、沉淀后的幽微气味。没有烟火气,没有私人物品的随意堆放,干净得像一个精心陈列但无人居住的样板间。

      安娜没有立刻迈步。她站在轿厢与玄关的交界,像从一个战场退回据点的士兵,需要短暂的喘息。高跟鞋踩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细微的足音在异常空旷的玄关里产生轻微的回声,更显出几分孤寂。

      她走到了那面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前。万家灯火在她脚下铺陈开来,壮阔、辉煌、冰冷。这里是首尔的高点之一,一个用金钱、学识和婚姻构筑起来的空中堡垒。她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下的繁华似乎触手可及,又遥远得如同幻影。

      “诱墨……”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无声地翕动嘴唇。那个名字的发音滑过舌尖,带来一种遥远的、近乎陌生的酸涩。

      倒影中的女人嘴角微微向下抿紧,一丝极其冰冷嘲弄的笑意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诱墨?那个名字代表的人,早就死在了405房间幽暗的灯光下了。

      活下来的,只有安娜·李。

      “呵。”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冷笑逸出唇边。不是对李安娜,更像是嘲讽命运的无常,或是嘲弄自己心底那丝残留的、属于“李诱墨”的、对旧日疤痕的悸动。

      她转身,离开了窗前那片象征着无数普通人一生仰望的光海,走向公寓深处。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部世界,也将那个不速之客“李安娜”带来的喧嚣彻底关在了门外。

      然而,真正的静谧并未立刻降临。

      安娜脱下了那双折磨了她一整晚的、价值不菲的Jimmy Choo高跟鞋,赤足踩在温软厚实的羊绒地毯上,绒毛温柔地包裹住脚底,带来一种奇异的慰藉感。她缓缓踱步到客厅中央巨大的白色钢琴前,今晚弹奏《钟》的那双手,此刻放在冰凉的黑白琴键盖上,指腹下的硬木光滑如镜。

      脑子里一片轰鸣后的疲惫真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睡眠。可当她走向主卧那扇虚掩的门时,脚步却无意识地顿住了。

      目光被另一扇房门吸引。

      那扇门离主卧不远,色调深于公寓整体清冷的风格,深胡桃木的颜色显得更加沉静、厚重。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巨大的胡桃木书桌,桌面上堆叠的书籍和纸张如同沉默的山峦,一盏设计复古的铜制阅读灯在黑暗中静立。

      那是她的书房,这是她另一重身份的核心堡垒——那个在夜深人静时审视人性、编织故事、在孤独文字里寻求真实自我的避难所。《燃烧》和其他几部让她获得学界严肃审视的作品,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一个强烈的念头猛地攫住了安娜,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驱散了沉重的疲惫。睡觉?不。今晚不行。那颗刚刚经历了巨大波澜,又被李安娜的意外闯入狠狠凿击过的心,此刻像一个被粗暴摇醒的风暴中心。无数汹涌的情绪——演奏成功的余悸、对上流社会虚与委蛇的厌烦、对自身复杂处境的隐忍、对被扒开“诱墨”旧疤的刺痛和愤怒,甚至更深处,对金韩载那句“我从不知道你的琴能弹到如此高度”所隐含的夫妻之间的深刻距离感……所有这些混杂的、沉重的、滚烫的洪流,在她体内奔突,寻找着一个倾泻的出口。

      它们需要一个容器。它们渴望着被记录,被剖析,被赋予意义。

      安娜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书房深色的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油墨、沉淀的咖啡渍和优质纸张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这股味道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激活了她神经末梢。

      她没有开顶灯,径直走到书桌后。那盏巨大的复古铜座台灯被“啪”地一声按亮,暖黄色的、如同探照灯般凝聚的光束,精准地、像舞台追光一样打落在巨大的胡桃木桌面上,照亮了一大片区域,却也同时将书房的其他部分推入了更深的阴影之中。

      明亮的光圈里清晰地映照出几个物品。一份今天的晚报,应当是驻留在公寓的阿姨及时买的,头版下方赫然是她今晚弹奏《钟》的大幅现场照片。照片拍得极好,抓拍到了她身体微微后仰、双手在琴键上激烈起落的瞬间,光影在白色琴键和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照片下方配着巨大的标题:“惊才绝艳!金议员夫人安娜·李临时救场,一曲《钟》震撼首尔!白建宇大师亲承其为‘天赋惊人’之关门弟子!”

      一个素净的白瓷咖啡杯,杯沿残留着一圈早已干涸发褐的咖啡渍。这是她前晚为了赶一个专栏稿熬夜时留下的痕迹。

      一支笔帽敞开的万宝龙钢笔,149经典款,皇家蓝的树脂笔身在光线下泛着深沉内敛的光泽。这是多年前完成第一部严肃小说初稿后,她买给自己的奖励。

      安娜的目光在报纸头版上那张光鲜照人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照片里的女人表情坚毅,眼神锐利。谁能想到就在几小时前,这双手的主人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搏杀?而此刻,她又站在了这里,面对另一个更深沉的内在战场。她脱下那件束缚了她一整晚的珍珠色礼服——随意地,像蜕去一层沾满了尘垢的壳,任由它滑落在书桌旁那张线条简洁的深色真皮沙发上。礼裙堆叠在那里,如一团昂贵的褶皱的云。

      里面是贴身的、近乎无痕的丝绸衬裙,包裹着她依旧匀称挺拔的身体线条,在台灯的光晕下如同泛着冷光的白色大理石浮雕。赤着脚踩在书房同样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她拉开了书桌后的高背椅。

      木制的扶手传递着坚实的触感。

      安娜坐了下来。巨大的光束笼罩着她,把她和这片安静的角落变成一个孤悬的意识灯塔。

      她伸出手,拿起那支沉甸甸的皇家蓝的万宝龙钢笔,冰凉的笔身在掌心握紧,金属的质感立刻驱散了手指尖残留的、属于琴键的记忆。这支笔仿佛变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掌握的武器和锚点。

      摊开在她面前的,不是写满创作灵感的纸张,也不是人文学院严谨的学术论文稿纸,而是一本厚重的、装帧极简的空白记事簿。纸张是米黄色的、带着自然纹理的高级书写纸,厚实,挺括,承载墨迹时有种温和的渗透感。

      冰凉的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像一柄等待落下的裁决之剑。短暂的犹豫,如同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然后——笔尖落下。

      那支昂贵的钢笔,在接触到纸张的瞬间,并未流淌出优美华丽的花体英文字母,也并非行云流水的哲思感悟。

      笔尖在纸上快速、冰冷地划刻。

      一下。一下。又一下。

      如同刀锋刮过木板的钝响,也像一个疲惫至极的灵魂用最后的力气在石壁上留下原始的痕迹。那不是流畅的文字,是几个字母,组合成一个名字,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纾解的情绪驱使着,一遍又一遍。安娜用力地刻写在昂贵的、象征着知识与沉淀的书写纸上。笔尖每一次划过都几乎要刺穿纸背,留下深深的沟槽,仿佛要将这个名字从过去连根拔起,再用蛮力狠狠钉死在当下。

      那不是一个她此刻要书写的角色名字。

      那是:
      李诱墨
      李诱墨
      李诱墨

      笔尖每一次的刻划都带着一种近似宣泄的暴力——李诱墨。

      三个字,一个名字。她过去的起点,她极力抛弃的过往,她精心掩饰、却被李安娜一瞬刺破的伤疤。这个被她自己的钢笔、在她自己安全的堡垒里、在她自己的领土上,被她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带着恨意(恨那过往的无力和贫穷),带着屈辱(屈辱于那曾被轻易践踏的自尊),带着一种决绝(必须彻底摧毁诱墨才能保全安娜),一遍遍狠狠地犁过光洁的纸面。

      刻划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单调而沉重,如同重锤敲打在心鼓之上。笔尖刺入纤维的涩响,带着一种原始的发泄力量。

      白纸被划破,一个又一个字连成的名字像是深深嵌入的伤痕,在聚光灯下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安娜划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力道逐渐减弱。最终,那支价值不菲的笔尖停在纸面上,一小滴墨水顺着笔尖淌下,晕染在最后一个用力过猛的“墨”的划痕末端,墨水滴洒在了“墨”字上,此刻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互文”。

      安娜僵持着书写的姿态,呼吸有些粗重。手腕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地捏着那支皇家蓝的钢笔。

      她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不再是冰封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无数难以名状的暗流。暴怒、痛苦、一种刻骨的孤独、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茫然。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桌上那片狼藉之上。

      米黄的、价值不菲的纸张,被笔尖野蛮地开垦,犁出了一道道深而混乱的沟壑。那几个字——“李诱墨”——被一遍遍重叠、覆盖、几乎成为了一团浸透了墨水的、代表“诱墨”的黑色废墟。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安娜左眼涌出。不是温热的,而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它顺着她光滑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颊,以一条清晰的、冰线般的轨迹,飞快地坠落。

      钢笔被她甩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钝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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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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