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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类
客栈内——
孙曌瑛盘腿坐在床榻边，脑袋垫在怀中的抱枕上，孙玄影一只胳膊架在茶桌子上，面对着阿曌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话从何处起。
孙曌瑛最受不了温吞的人，直接开口催促：“怎么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孙玄影鼻息间是重重的一声哀叹，接道：“那孩子活不长了。”
孙曌瑛眉毛瞬间打了个结儿：“你是说你用灵力试探的那个孩子？”
“对了，你为什么要用灵力试探他，他又不是妖，你用灵力探什么呢？”
孙玄影缓缓道：“那孩子不完全是人，是半人半妖。”
阿曌怀疑自己的耳朵，眉毛挑得老高，尖声道：“半人半妖？别闹了，人和妖是不可能产生后代的，妖典上写了，你蒙我呢？”
孙玄影颔首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人和妖无法生子不是因为生不出，而是因为妖的灵识和人的肉身魂魄无法融合，如果强行产生半人半妖的后代，不但妖的灵识生得畸形，作为承载妖灵的人类□□和魂魄也会和那部分畸形的灵识互相消耗，这样的后代是活不过三个月的。”
孙曌瑛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人和妖能生子……
阿曌从他的长篇大论中回过神儿，第一反应是对孙玄影的知识储备感到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连她这种专业的诛妖师都不曾知道的事情必然是发生频率极低的小概率事件，而对这种事情了如指掌一般只会分为两种情况，要么是亲自吃过猪肉，要么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无论孙玄影是这两种的哪一种，阿曌都觉得不太能接受。
原本她是想问孙玄影“你之前是不是曾经爱上过某个人类并且结下了爱的结晶，所以才对这种事一清二楚”。
但话到了嘴边儿还是转了个弯儿，稍稍给孙玄影留了些脸面。
少女按下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低声问道：“所以……你之前见过人和妖的孩子吗？”
孙玄影摇了摇头：“并没有。”
没见过？那难不成是道听途说来的？但这道听途说也太详细了些吧。
孙曌瑛不死心地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探究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孙玄影被逼无奈，缓声说道：“因为我是个……”
少年说到此处停顿了一秒，随后一字一顿道：“异、类，”这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
随后接道：“所以我总是在寻找和自己相似的同类，对于半妖的事多留意了些，之前遇见过一对夫妻便是一人一妖，听他们讲述的亲身经历罢了。”
阿曌霎时有些愧疚，自己不经意间就撕开了孙玄影的伤疤，于是她忙不迭找补：“什么异类，与众不同明明是你的天赋，是上天送你的礼物，因为你如此特别，所以我们才会相遇呀～”
她的嘴巴此刻像是一座喷薄的火山，不燃烧什么便无法停下：“不要再讨厌异类这两个字了，难道你也讨厌我吗？”
孙玄影逃避的目光转而触碰上来，他好像要哭，可已经过了哭鼻子的年纪，于是眼眶里蓄满了水汽却没有掉落。
他俯下身，阿曌只能看到他的发尾和后背，忽而少女感觉自己自然垂下的手上被什么轻柔的东西缠上。
孙玄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用小拇指勾着阿曌的尾指，偶尔盘绕，偶尔轻轻擦过，惹得她有些发痒。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少女更加慌乱无措，想要发作可是又怕只是自己多心罢了，故而沉默地将手撤回了抱枕上方。
在一片沉默却微妙的气氛中，孙曌瑛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她想起妖典大全上介绍过，妖兽一旦经历了进阶期就相当于人类成年了一般，此时他们的心智和身体条件都已经达到了成熟的状态。
也就是说，这小子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她也不能再拿孙玄影当作什么懵懂无知的阿弟看待了……
夜半打更的声音传来，孙曌瑛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色后立马下了逐客令，一路推搡着将孙玄影赶出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找到了比较默契的搭档，显然孙曌瑛并不想轻易地破坏这种关系。
阿曌安心地钻进被子里，全然没有发现门外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去，孙玄影单腿撑着倚在门框上，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后，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那只手，在眼前翻来覆去细细端详着尾指的样子。
“阿曌的手指，只到我尾指第二指节呢。”
满足而迷恋的笑逐渐在他脸上显现……
***
翌日清晨，孙曌瑛到了黄山崖顶的峭壁上，从边缘处往下望去，嶙峋的峭壁上斜出来几根逶迤木枝，上面架着一窝雌鹰的幼崽正嗷嗷待哺。
“阿姐，你看！”孙玄影声音如湛蓝天幕般澄清透澈，与这张成熟的脸不太相衬。
孙曌瑛听到他叫自己阿姐内心变得有些别扭，明明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自己的阿兄，却还是用那股稚气未脱的语气声声唤自己“阿姐”，私下倒还好，若是当着别人的面着实有点羞耻。
孙玄影蹲下去在那三条长长的拖痕旁寻思了会儿，说道：“你看这里的痕迹，单脚三趾，像是九凤留下的痕迹。”
“我知道啊，可这不就是昨天夜里他留下的吗？这能看出什么线索？”孙曌瑛心直口快的一个反问把他当场问得愣住，孙玄影支支吾吾想反驳回来，孙曌瑛却抢先开了口：“诶？你不是说自己会什么回溯之眼，要修改记忆首先要能看到对方的记忆吧，你能根据别人留下的气息探到对方的行迹吗？比如就像蒋夜那样，他就会探迹寻踪呢。”
阿曌吐字飞快，孙玄影的脸则越拉越长，最后索性死气沉沉地撇开腿站着听她唠叨。
“干嘛？”孙曌瑛看着他不解道。
孙玄影此刻宛如一条躺尸认命的咸鱼，冷淡道：“不会。”
孙曌瑛的睫羽眨巴眨巴，纳闷儿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少女还没弄清形势，于是无心地继续扇风点火道：“那你这个回溯之眼也不怎么好用嘛，蒋公子在的话咱们立马就能追查到九凤的下落了，早知道叫着他一起来就好了。”
“不如我送你去找蒋夜吧。”孙玄影猛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阿曌的脚步也突然呛住，她的整个头面猝不及防地创在孙玄影的左胸上，少女的鼻梁顷刻间涌上了一股酸劲儿，接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淌下来。
这一下着实不轻，孙曌瑛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孔处，幸好没有流鼻血，但这几滴眼泪显然灭不了已经窜起来的怒火，阿曌才不顾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事情，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大骂：“你有病啊！干嘛撞我？！”
她狼狈地擦掉眼角的泪花，然后怒狠狠地瞪视孙玄影，少年并不为她的眼神所威慑，自顾自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那枚绣着飞蛾的帕子，然后一把按在孙曌瑛的脸上，咬着牙根道：“你的蒋公子大概温柔极了，绝不会让你被撞到哭。”
少年隔着帕子在阿曌的鼻梁上捏了一把，原本就酸痛的鼻腔更加难受，孙曌瑛被他捏得直跺脚，好不容易才将他的手拍开，这浑小子真的是长大了，如今便真要两级反转，成了他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按照她的经验来说，揍弟弟一定要趁早，这口气如果要出就必须早早出了，若是等到孙玄影修为再次大幅提升的时候，她便是真的任人捏扁搓圆了。
孙曌瑛假装朝着地上的痕迹看去，实际余光早已经锁定了孙玄影的走关穴，那走关穴就在他的后脖颈中央，只要死死掐住他的致命大穴，再难驯的野猫也要乖乖听话。
孙玄影此时正好转过去了半个身子，阿曌瞅准时机一个飞扑向前，人就自动到了孙玄影的怀里。
……什么啊！？
他刚才是故意做的假动作吗？
孙曌瑛整个人被他单手拦腰提了起来，孙玄影抱她就像是抱一个枕头那样子轻松。阿曌就这样凌空贴在他的半个身子上，脑袋搭在孙玄影的左肩，那股熟悉的青草汁的气味又黏黏腻腻地将自己裹了起来。
“你故意的是吧？早就发现我要攻击你了吗？”孙曌瑛现在被人钳制住本来应该服软告饶，可是她现在偏偏就是浑身上下嘴最硬。
孙玄影不禁嗤笑出来：“你真把我当成猫了？”
孙曌瑛语噎，少年津津有味地赏看怀里人的侧脸，细声道：“阿姐似乎记性不太好，忘记了教训。”
孙玄影的鼻息喷洒在阿曌的颈侧，像是一记飞镖正中那两个圆点般的浅褐色疤痕，没错，这是孙玄影留给她的“教训”，她怎么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呢，眼前的孙玄影虽然披着人皮，可衣冠楚楚之下是真正的禽兽模样。
孙曌瑛的玄阴血将他的进阶期大大提前，至少省去了数十年的修炼和进补需要，如今直接一跃跨过了妖兽的第一道生死大坎，阿曌估摸着依照他现在的灵力修为，只要他想，随时能重伤自己。
她开始对孙玄影感到陌生，无论是现在这副更加强壮的身躯还是急速增长的心智水平，孙曌瑛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你、你先放我下来。”
孙玄影并没再戏弄她，解开了孙曌瑛腰上的禁锢，阿曌向后退了三步，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严肃道：“既然追不到九凤的踪迹，那就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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