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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萧白。”
萧半梦第二次沉声唤了他的名:“半月前,叫你背了四十二遍的苍生道经的第十七页是什么?”
“……”
萧广白在身侧的拳窦然攥紧,打着细微的颤。
“放心,”萧半梦温和了声音,“娘死不了,从此……娘便是你脚下的土地。”
我不要。我不要!
萧广白想要这样喊出声,仿佛每一次任性耍脾气,然这次,他喉咙却突然卡住硬块,无论如何说出来了,只听耳边象征着一切的休止符:
“走罢。”
霎时,符咒入神,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而去。
不。不……!
在听到山动之声的刹那,萧广白硬生生对着四肢百骸的符咒反噬,缓慢转过头去,只见一抹刺目的红映入视线,划开了他的眼珠。
“娘!!!——”
震雷峰上,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远去,同血天之下无数尖泣重叠。
“啊啊啊!——”
魔物以惊人的繁殖速度爬遍了这片土地,枝蔓徜徉骨肉血水,一颗颗膨大的肉瘤爆出无头婴,发出诡谲的尖泣,绞入人的脑仁。
温雪蝉落在一处石上,面有倦容,但手中引月索还是迅猛伸出,不知第多少次将人从魔口下救下。
她神情静谧,目有金光,已有进阶之兆,奇异的是天上并无劫云聚集,似无降雷之意。
“温大师姐!是大师姐……”那个被引月索吊过来的几人双脚落地,感激涕零,“多谢大师姐救命之恩。”
温雪蝉分给他们带有兑泽金印的守护符:“去我峰暂寻庇护。”
“好,好。”“多亏了大师姐!”“多谢,多谢……”那几个小宗弟子哽咽的话音重叠在一起,忙不迭地随指引而去。
温雪蝉颔首,正欲在向血海深处探寻,袖子忽轻轻扯住,她低头看去,那群人中一杏眼圆鼻的小女孩不知为何没走,虚抓着她的衣袖,冲她笑起来,开口却无声。
温雪蝉一愣,未察觉恶意后,细细辨别她的口型,将那碎言连成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玄武…他很喜欢你。
她平和神色多了丝迷茫,那小女孩仍温和笑着,眉眼中竟冒出几分神性意味,周身溢出光点消散,无声说了最后一句——
有缘再会。
刹那间,一声犹如凤鸣的清啼贯穿她整个魂灵,暖意洗涤周身,她耳聪目明,内府灵力澎湃成海,神识由一生二。
温雪蝉恍然片刻,不及细想这异状,目光便见远处求救的人。
那人背后紧跟一只狰狞的中阶魔物,引月索飞出,她沉声喊道:
“趴下!”
那人惊惶中动作慢了许多,眼见那锋利魔爪就要触及他的脊背,一道剑鸣横空而来,清澈剑意自后方袭下,斑驳剑刃霎时捅进,顺着一路直接将魔物劈成了两半!
引月索转眼将人圈至身边,她同样将守护符交给那人后,看向走来的温润青年。
“恭贺师姐进阶分神。”
穆凉玉温声道:“功德圆满,竟是渡得传说中的极善劫——让我也荣幸得见神迹。”
进阶渡劫有极恶劫,便自然有极善劫,但如今极恶多见,对功德品性要求极高的极善却寥寥。据古籍模糊记载,上一次有极善劫还是在几百年前上界未陨落之时,彼时天地灵气充盈,曾多次降下极善劫点化道修渡劫,犹以四神之玄武化身为甚。
“方才多谢。”温雪蝉颔首,顿了顿,事发时她未在三生台见那一场闹剧,单单据天象知裴无心渡劫失败,便客套发问,“裴公子呢?”
穆凉玉平静:“哦,他死了。”
温雪蝉一怔:“什么?”
“我开玩笑的,”穆凉玉耸肩,面上笑意显出一丝真诚的恶劣,“他在天坑,道心破碎,修为尽毁,暂时不能出来。”
“……”
温雪蝉不禁多打量他一眼,莫名觉得穆凉玉哪里变了,似乎……直率了些?
她犹疑开口,正好撞上穆凉玉的话音:“你——”“师姐——”
两人俱是一顿,与此同时,脚下石块忽地上下震动起来!
“小心!”温雪蝉神色一肃,两人反应迅速,腾空的刹那,石块骤然被强劲吸力卷入水底!
隆隆——
不止他们脚下,是整片天地都在震,水底回荡沉闷巨响仿若海啸的前兆,地块撕裂,巨浪翻卷,魔物根茎脉络皆生生撕断,圈地盘的触手亦着火似的往回收去,带起一波又一波的血海涡旋。
温雪蝉看着这忽然躁动起来的骨肉之海,拧眉:“这是怎么回事?”
“师姐,”穆凉玉笑意敛去,沉眸看向天边,“抬头。”
她立刻侧头,诡异之景霎时映入这双透亮眼珠之中——
天际那魔域之眼的裂口仍然张开着,然地上的无数血海波涛汹涌,卷得愈高,成千万条瀑布逆流之势,竟令人难以置信地向天涌去,回到了这道天裂之中!
这一幕几乎云隐山秘境封印血海那次重叠,但比那时更壮观、更荒谬。
整个道界都在随这血海逆流而震动不已,犹如惊雷的隆隆声响从地底滚来,温雪蝉脚下的血海拍起浪潮,卷起的浪涛霎时遮了他们视野中的天,收起所有人惊异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向来处归去!
天上那只魔域之眼便静静让血泪爬进眼眶,无声地俯视一切。
晏困柳垂着眼,风卷起过腰乌发,几缕细发擦过眉弓鼻梁,遮掩了晦涩神情。
“哥哥满意吗?”阿荼歪下头,看向身旁人的目光被那发丝吸引,他心念一动,刚想去别过那鬓发,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他拍掉那只魔爪,青纱广袖抬起手肘的动作滑落,皓腕上那象征禁锢的烙印得以显露,漆黑花纹勾勒出一只脆弱蝶翼,紧贴着微微泛红皮肤,分外招摇。
晏困柳眼珠都没动一下,冷声:“别碰我。”
阿荼笑意淡了淡,眼眸晦暗一瞬,在转眼见到青年腕上的烙印后才稍微明朗些,“哥哥要看到何时?说实话,这让我有些嫉妒了,从见面起,这双漂亮的眼都没有这样看过我呢。”
“若是哥哥再看向这些人……我怕是要反悔,去杀了他们。”
“……”
阿荼指尖魔息陡现猩红杀机,微微一动,那缕魔息霎时飞出锁住远处了一个小弟子的脖颈,眼仍瞧着他,含笑道:“哥哥?”
那小弟子登时缓缓拎起,那片登时一片惊叫。
“放下他。”青年终于动了动,掀眸看向他,“……我们走罢。”
其实晏困柳身上有着禁锢,阿荼大可以一招手,他就会动弹不得随人过去,但这人偏偏要他主动说出口,惺惺作态得好似他们将赴一场游乐的春日宴,而不是到互相折磨地到地狱去。
阿荼满意了,收回魔息,将手伸到他面前:“我不知这只手会不会再失控去随便抓死哪只胆小鬼,哥哥还是抓着我点的好。”
疯子。
晏困柳冷冷地咧他一眼,搭手上去,在将要转身的瞬间,心尖莫名一动。
那点奇异搏动和热度在新添的禁锢被压得极其细微,像是心上的猫耳朵轻甩了下,抖出细细的绒毛。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脚步顿住,眼眸不由自主地转过去——
“晏困柳。”
这瞬间,呼啸的风勾住他的头发,将那不大的一声送到耳中,他对上了远处那道的熟悉的目光。
身旁人第三次停住,阿荼神情已经难掩不愉:“哥哥还在想——”
铮!
一道锐利刀影俶然飞来,擦着晏困柳的手而过,溅出血花。
是抱影。长刀竟径直砍断了阿荼的腕,徒留那只断手孤零零挂在晏困柳手上,扬起的嗡鸣顺之震进他浸入死池的麻木神经,让他眼眸微睁,直直看向来人。
仇欺雨神色苍白平静:“你跟他要去哪?”
晏困柳鼻尖灵敏捕捉那道独特的血气,率先看见仇欺雨手上不断滑下的血珠,往上手臂继承了数道撕裂伤,左肩的血洞触目惊心:“你的肩怎么……”
“你答应在房里等我,现在是要跟他去哪?”
“……”咚。他脊背轻颤,阿荼的断手掉在了地上。
仇欺雨笑了,墨黑眼眸沉沉同他对视:“你又忘了我的话。”
他的话音未落,便是砰的一声,裂天渊附近的天阶大魔扑来,尖刺猛地撞上抱影!
“小心!”晏困柳下意识向前,却被身上力道拦住。
“哥哥,”他的身后,那狰狞的断腕截面迅速长出一只新手,死死压住他的肩。阿荼眯起猩红的眼,幽然道,“他是谁啊?”
晏困柳哑然片刻,便见抱影利落斩碎那头魔物,仇欺雨脸颊溅上分不清是谁的血,踩过尸块,冲他伸手:
“跟我回去。”
晏困柳清晰地看到那掌中的小痣,呼吸一滞,与此同时,他身后气息骤然冷下,一缕沸腾的魔息化作具象,猛地刺向他面前的人!
仇欺雨侧身避过那道魔息,掀眸。
一妖一魔隔着一人相视,眸中皆是冰冷杀意,无形威压下沉,仿佛要将彼此剥皮刮骨。
阿荼面上没了笑,眼皮耷下,目光不动,话却是对晏困柳说的:“哥哥,我要杀了他。”
说罢,他手上现出一支诡谲骨笛,扑向裂口的魔物停住,扭曲身躯缓缓转向这边,魔眼迸发混沌猩红。
“不。”晏困柳反手抓住阿荼,整齐指甲深陷那皮肉之中,“裂天渊要关上了,阿荼!你若敢毁约杀人——”
他能感觉到仇欺雨不在状态。甚至可以说,很差,不止那些来历不明、未能愈合的伤,还有他,他通过同身咒带来给那人的沉重负担。
他不敢说两人对上会是如何的结局,他也不敢赌。
血顺着抱影滴落,仇欺雨又削一道魔息,视线穿过灰雾血雨,落在他抓着阿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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