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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婺源（一）
本次全锦赛，国家队的成员分为国家联队一队和二队出场参赛，所获分数计入团体总分。赛前队伍并没有集合，分别从武汉和北京出发，前往江西婺源参赛。
这次的全国锦标赛同时也是奥运十人备战大名单选拔赛，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队伍抵达婺源之前，发生了不大不小的插曲。
林安第二次队测的平衡木视频被传在体操迷的论坛上，有人引导性地发了个帖子：【林安的平衡木恢复得不怎么样，以前的双项争金选手现在成了纯单项，其他人要把握机会！】
队测视频教练组都有保存，是做技术指导用的。只是前两次队测从未对外界公布任何一条具体资料，林安发挥不佳的视频突然被上传到粉丝聚集的论坛，还被针对性地带节奏，显然是某些人别有用心。
“这是要整我啊。”林安偶尔会刷这个论坛。
这个帖子有几百层高楼，底下众说纷纭。林安的粉丝很多，再加上她升组以来表现不错，口碑很好，很多人都在为她说话。
【别拿一个视频就审判好吗？第二次队测的消息出来那么多人都失误了，凭什么就骂她？】
【队测失误不代表她就不行了，谁没失误过啊，这才哪到哪？】
【净盯着人家失误不放，林安第二次队测做了难度7.9的高低杠怎么不发？她跳马自由操都正常发挥了怎么不发？这不就是有人眼红针对她吗。】
【谁说这次失误下次还会失误？而且就算是失误了难度还在呢，别给她贷款失败行吗？】
【有本事把所有人的视频全部都公开看看。】
【就算单项又怎么了？7.9的高低杠，到手的金牌，怎么有人会觉得队内会不用她？】
当然也有煽风点火的人。
【别给她洗了，这就忘了世锦赛失误了？前段时间不是伤了吗？我看这就是她目前状态。】
【就是，有难度怎么了，赛场上往下掉照样没救。】
【世锦赛打不过俄的奥莉，队内不如沈诺仪，现在楚莉也上来了，我看林安真要下桌了。】
【高低杠7.9也没看见视频啊，谁知道是不是真成了。】
“……”
林安刷着跟帖和许多相关内容的帖子，一阵无语。
全锦赛在即，论坛内本来最近讨论度就很高，重点队员林安的状态引爆了大家的关注。
“你不是已经上报黄导了吗？”季湘脑袋凑过来，“她咋说啊？”
她们乘坐高铁前往婺源，林安在上车的前一天看见这个帖子，彼时距离发帖日已经过了两天，这话题早就发酵了。
“问了，黄导顾导意思都是不删，就让他们讨论去。反正已经都讨论这么多了，现在删了反而欲盖弥彰。”
林安眼睛看疼了，把手机扣在小桌板上，按着太阳穴说：“我觉得有道理。”
“无所谓吧。”林安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说就说呗，说成啥样我也不会掉块肉。”
“也是。”季湘打开刚刚领队老师过来发的饭，牛肉青菜面条，清清淡淡的，看上去就不太好吃。她挑了挑翻出来两块牛腩，欣慰了一点，于是接了林安的茬，“你全锦赛比好了，别人就没有话说了。”
林安也打开自己的面，她要的是鱼肉，没有翻出牛腩这样的小惊喜。
“哎我说，你有猜到是谁吗？”季湘一边吃饭一边问，“我觉得不是教练，就算程导再怎么和三组针锋相对，他也是主教练，不会干这种事，太幼稚了吧。我估计是队员。”
“那肯定的呗。”林安咬了一口面条，清汤寡水的，没味，有点嫌弃地撇撇嘴，觉得吃这个东西不如和季湘一起玩玩破案。
她想了想说：“这视频本来就是教练和队员都能看的，不会跳出这个范围。只是队员里咱也不是人手一份，真要发上网还得拷出来，这帖子里的遣词造句这么有攻击性，估计是跟我有点矛盾的。”
她挑了挑碗里的鱼肉，百思不得其解：“但我跟谁有矛盾啊？我这么一个平和温暖小天使，大家不是都挺喜欢我的？”
季湘呵呵一笑，虽然笑她自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林安在队内人缘相当好，况且林安在她这儿确实是个天使形象，滤镜比任何人都更厚。
她摇摇头说：“有些事情不讲道理的，没有仇恨和矛盾，别人也有可能给你使绊子。”
她故作神秘地说话，听起来还挺高深的。
林安盯了她一会，盯得季湘头皮发麻，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你笑个头啊！”季湘火大。
·
全锦赛的国家联队同场出战。武汉组八人成为联合二队，北京组的八个人是联合一队。
赛台训练时大家终于现场目睹了彼此的成套。
跳马跑道那边，安澜跳了个漂亮的900。她这个动作从去年全锦保持到今年全锦，丢了又捡回来，最近状态不错，y900的质量也提高了。
安澜的自由操进步也很大。第二次队测她拿到第三，这次的赛台训练中，她四个技巧串全都拉下来了，也是冲着单项前五去的。
乔奕星站在场边紧盯着第一联队的训练。安澜逐渐转型成跳自强项的全能选手，最直接地对乔奕星产生威胁。
段思捷在往身上缠绷带，看乔奕星一反常态地严肃，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她有些诧异地说：“你不至于吧？你这个档次的跳自选手还怕人家对你产生威胁吗？”
她突然出声，乔奕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乔奕星摇了摇头：“哪有。我是跳自选手，但她是跳自强项的全能选手，你懂这区别吗？人家的高低杠平衡木比我强一截呢。”
“别那么想，你得看利用度。”段思捷绑好绷带站起来，联合二队赛台训练的项目是平衡木，她要上场了。
段思捷示意乔奕星看现在正在做平衡木成套的沈诺仪：“上了赛场，团体赛能上高低杠和平衡木的多了去了，我们储备的还是这种高水平的人。如果不需要在团体里上高平两项，你和安澜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很少看你这么有危机感啊。”段思捷笑着安慰她，“但我觉得你一定更好用。”
段思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900不是那么容易跳出来的，你高难度的跳马在队内是宝藏级别的。要有危机感的也是我们啊。”
乔奕星虽然心大，但体察朋友的心思还是能做到的。她天真的目光仔细地看了段思捷一会：“你还在为邓导叫停你的900计划不高兴呢？”
段思捷别别扭扭地嘴硬：“没有。我遵从教练安排。”
段思捷从邓卓对她的900计划叫停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的能力无法让她完成这个动作，再练下去只会耽误时间。所以她并不质疑教练。但有的时候还是会暗暗难过，天赋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这个残忍的事实深深地挫伤了。
“段思捷，我真的很好奇，作为本周期四项均衡的真全能，你在纠结什么？”乔奕星吐槽道，“你老觉得自己不如我们，但事实上你根本就不弱啊。四项均衡和体能优势算得上是很好的天分吧。你得相信自己。”
她们一同看向刚上平衡木的季湘。
去年前团上木还不稳定的季湘，真的练出来前屈上木了。
乔奕星缓缓地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季湘，也并不是除了季湘就比不出来了。”
·
全国锦标赛女子团体决赛暨单项资格赛正式开始。
本场全锦赛是第三次积分选拔赛，这是他们进入奥运备战十人名单的最后一道关卡。
本场的分数，只决定资格赛的名单，个人全能决赛将决出最终的全能排位。
联合二队抽到了晚场跳高平自的顺序，联合一队是同场高平自跳。
国家队员穿统一的体操服，一队白底粉色蝴蝶，二队白底红色火莲。国家队的出场点燃了这场比赛。显然这一天比下来，所有的关注点全部集中在晚上。
今晚的比赛，央视和多个媒体同时进行直播。
论坛里讨论帖一下子多起来了。
【这一场可让我好等，等了一天终于来了！】
【让我们看看冬训都练得咋样了，前两次队测也不公开，搞得这么神秘干嘛？】
【一个个队测传的神乎其神的，今天动点真格的吧！】
当然，看热闹的永远不在少数。
赛前关于林安的讨论在这一刻又如雨后春笋般浮现，纷纷议论着要关注林安的平衡木和她号称7.9的高低杠。信任林安能力的粉丝和对她即将登场表现存疑的观众，几乎是一半一半。
好在比赛正式开始，导播很有经验地把镜头对准跳马和高低杠的赛场。
一组的高低杠准备时间更长，二组的跳马率先开始。
蓝颜妍、沈诺仪、段思捷和林安依次登场。
前四个人中，沈诺仪的尤尔琴科720最漂亮，段思捷的冢原720难度最大。林安跳了540。前半轮全部成功。
后半轮姚晴和莫蕊儿的y720也成功了，接下来是乔奕星和季湘。
乔奕星的标配是程菲跳，T900在训练里也恢复了，只不过目前完全成功的概率不高。她今天要完成两跳，尚且不知道配置。
乔奕星在长长的跑道前准备。
她活动了一下腰部。经历过去年世锦赛前的重伤、康复治疗，再到冬训初始的恢复和情绪崩溃，乔奕星历经这一遭，整个人似乎比去年沉稳了许多。
她正面临一个抉择，求稳还是求难度？
这是正式的全国比赛不是队测，想要进跳马决赛必须有两跳。全场有可能跳出y900以上难度的只有安澜、季湘还有她自己。但他们并没有高水平的第二跳储备。例如莫蕊儿也比了第二跳，只是一个难度价值5.2的踺子小翻180接前屈180。根据训练中的观察，没有特意准备跳马单项决赛的季湘和安澜应该也是这个动作，对她不构成竞争压力。
所以，乔奕星只需要顺利地跳一个程菲跳和冢原720，她就能顺顺当当地以第一名进决赛，并且在决赛里拿金牌，拿下这宝贵的75分。她的高低杠和平衡木现在很弱，每次都是第八第九的全能成绩对于她的积分而言不占优势。
乔奕星想了想。
她举手亮相，眼前是她最熟悉的伙伴。每个跳马动作只需要十秒钟，可是她在这条跑道上跑过了将近十几年。
她冲出去，前手翻上马转体90度，之后顺顺利利地转了剩下的630度，绰绰有余地稳稳落地。
冢原720，她这个动作做得非常漂亮，高度远度相当充足，姿态几乎完美，转体过后落地的空间也很富裕。裁判给出来6.0+9.3的高分。
乔奕星笑呵呵地和邓卓拥抱了一下，喜滋滋回到出发点准备第二跳。
“她今天没用T900啊。”林安站在场下，帮季湘剪胶布。
“你别看星星平时大大咧咧做什么都有冲劲儿，她聪明着呢。”季湘又给自己右脚裹成粽子。她已经基本痊愈，但大赛在即，预防还是有必要的。
“15.3，这分一般人可跳不来。她要是跳T900，成功了还好，万一失败，那14分都难保证。那个动作她训练成功率不高还容易受伤，我猜她决赛估计也不一定会用那个。”季湘说。
林安看她两眼，意有所指地说：“那你一会还要跳900吗？星星都不冲难度，你跳个720也能进决赛，要不然决赛再说？你不是也有失误和受伤的可能吗？”
“咋能呢。”季湘从地上站起来，进行上场准备。
赛场上乔奕星已经跑出去做第二跳程菲跳了。
“我又不是乔奕星，所有人都对她的跳马能力有清晰认知。无论她跳什么难度都是咱们队里跳马的第一竞争力。”
乔奕星的第二跳再次稳稳落地，全场都为她鼓掌。
“她是不可替代，我不是。我只能靠每一场都跳成功才能证明我的900是真练出来了而不是碰巧，才能证明团体赛没我的跳马就不行。”季湘把自己的外套抛给林安，头也不回地走向赛场。
她背后的大屏上，是刚刚乔奕星漂亮的程菲跳的高分，6.4+9.0。
季湘站在蓝色跑道的尽头，火红的莲花从腹中开至胸口。明明都是同样的衣服，她穿起来却别具热烈又明艳的韵味。
屏幕显示难度分并不是大家预期的5.8，而是变成了6.3。
但就在那一瞬间，导播的摄像镜头突然切到了一组的高低杠赛场。
论坛里炸了锅。
【刚刚还播星星呢？怎么突然切了？】
【不是？怎么回事？我想看湘湘！】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突然切掉？我没看错吧是6.3？她的900出来了？】
【我要看900！我要看900！我要看900！】
【导播你真的不干人事！知不知道什么才是重点啊！！】
【现场有没有人通报一下啊啊，成没成？！】
【坐等现场人脉！】
……
【在现场在现场，准备了！紧张！！】
【真的要跳900的样子！现场两个教练都在落地那边徘徊，720没这架势。】
【妈呀狠人，之前不是说她又脚伤了吗？】
【脚伤估计是真的，你看她脚裹的……】
【啊啊啊啊要跳了！】
……
【成了】
……
论坛里竟然陷入了几秒钟的寂静，似乎屏幕后的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几秒钟后，轩然大波。
【成了！！！】
【woc900！！真成了！！】
【卧槽】
【妈呀】
【我靠900啊啊啊！本周期能凑三个6.3+？！我不是做梦呢吧！】
【我就说一句，季湘牛逼】
【我天这是真牛逼】
【湘皇啊啊啊啊！！】
【我要哭了啊啊啊，湘湘！】
【季湘真的又努力又争气，我眼泪水给冲出来了。】
【同上！泪目了】
【恭迎湘皇登基】
【这也太惊喜了，天哪！】
【这真是闷声干大事啊！狠人！！季湘太牛了！】
【现场已沸腾。】
【湘湘啊湘湘，中国队有你真好】
【妈呀这样湘湘的难度真的能正儿八经和世界级全能大佬掰手腕了！】
【锁奥运席位了不开玩笑。】
……
全场的观众似乎也愣了几秒钟，随后爆发如潮般的掌声。
跳马场地的队员和教练也欢呼起来，顾凯和邓卓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季湘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听着全场的欢呼像比自己拿了最终的冠军还激动。
她跳下来，和等在台下的好友们依次击掌，最后和林安死死地抱在一块。
太难了。太不容易了。
一年的准备，一年的正式练习。从她进队以来就希望突破的这个动作，经历了伤病障碍、状态不佳叫停、很多次几乎要被放弃之后，如今终于正式地呈现在了赛场上，成功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不光是女队在跳马项目的重大突破，只要了解过季湘在这个动作上历经的坎坷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为她鼓掌。
无法不令人激动，无法不叫人动容。
林安伏在季湘肩上，早已热泪盈眶。
刚刚她一直双手合十在心里祈祷，最后季湘成功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内心一热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正值换场，论坛里聊八卦的突然多起来了。
【哎呦这俩人抱多久了，还不松手啊。】
【半天没看，楼上说谁？】
【林安和季湘…】
【关系真挺好的她俩】
【这还是朋友吗？恐怕超过朋友了吧？我浅磕一口可以吗？】
【橘势大好……】
【朋友们春天来了，百合花开了。】
【从小一起长大，平时形影不离彼此扶持，关系好很正常，别乱磕行吗！】
【两小无猜嘛，发小。但我和我发小好像不这样？】
【呵呵，我跟我闺蜜也不这样。】
季湘把她从自己肩膀上扶起来，看着林安眼眶红红，激动得落泪了，竟然笑出声来。
她揉揉林安的丸子头：“不至于吧哈哈哈。”
林安锤她：“我激动嘛！”
季湘用手背给林安擦了擦眼睛：“别哭，妆要花了，你还要美美比赛呢。”
她又把林安抱住。
“一会第一个上高低杠，我慷慨一些，好运借给你。我的林安宝贝，你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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