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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莹
“邹池?”
不等马车停稳,关思弦毫不犹豫跳下马车,提起裙摆大步跑到树下。
“慢些跑,当心。”邹池迎上前来,伸出一只手帮她稳住身形。
“你回来了?何时回来的?这么不告诉我?”关思弦连声问道。
见她眸光亮晶晶地仰头望着自己,邹池心下不由软和几分,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今早才回来,本还准备晚些去铺子里找你。”
他话音未落,关思弦便牵起他的衣袖,急急忙忙左右观察起来。“此行还顺利吗,没受伤吧?”
“放心,我好好的。”瞧见她面上的担忧之色,邹池托住她的手腕,声音更轻了几分。
关思弦正欲再问些什么,忽然挺进啊身后脚步声传来。
她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身后的马车里还装着几人。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松开手,后退几步。
邹池指尖一空,不由愣了一瞬,随后装作自然地收回手。
“邹公子,许久不见。”叶槐秋走上前来,抱拳施礼,“邹公子今日也是路过?”
他不过随口一问,谁曾想另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巧合’,呵呵,真是阴魂不散。”
邹池不动声色朝马车的方向瞟了一眼,面上泛起一阵无奈。
“算是吧。”
丹阳的事情处理完毕后,他便连夜策马赶到垂云山,甚至来不及进城。
他这两日的行踪只有关思弦与万生烟两人知晓,就连手底下心腹也未曾得知,再没有旁的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做了些什么。
于是拿到关键线索后,他便马不停蹄赶来,准备趁着对方尚未警觉时候潜入调查。
可他没想到,进山不久便察觉有人上山,略一探查发现竟是关思弦一行人。如此一来,他也不好放任不管。
“你们要上山?”邹池问道。
关思弦点点头,“上山观云雾。”
注意到邹池一瞬的迟疑,她又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邹池朝马车的方向飞快扫了一眼,“山林深处可能遇见野兽,若是为了观云雾,不必太过深入。”
他话音落下,何百朝忽然掀开帘子冷笑一声,“邹公子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自己功夫高,不如随行保护一二?”
邹池笑了,“既然何公子盛情邀请,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何百朝皱眉道:“谁邀请你了——”
“好啊,那便一起!”关思弦恰好有话想问,便干脆直接应下。
一行人上山的队伍越发壮大,却反倒更加安静,就连先前火药味最为浓烈的两人,也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叶槐秋找了处平坦的山崖停下马车。
关思弦站在崖边。
眼下不过辰时,虽未曾赶上雾凇的景色,但向远方看去,朦胧云雾笼罩着整片垂云山,随着微风翻涌飞舞,深深浅浅的青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偶有晨光穿过云雾,落在远处的余杭城。
城中该是热闹的时候了,而在此山间静谧依旧。
当关颂几人将马车上的物品往下搬时,邹池独自走到她身侧。
关思弦收回视线。
“你从丹阳回来便直接来了垂云山,是有线索在这里?”
“是。”邹池没有隐瞒。
“那天晚上我到丹阳时,贺家正乱作一团,宅院里外被人包围,不好潜入。直到第二天夜里,趁着贺家发丧时,找到了刘文豪口中的妻子,崔莹。”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冷,“幸而赶到及时,若是再晚些,只怕她要被贺家人打死。”
“打她?为什么?”关思弦惊道。
“因为刘文豪。”
她瞬间明白过来,心中生出一阵怒气,“怕是昏了头!刘文豪也好,贺贵贺由也罢,哪一个是好东西?明明是男人做的事,偏要将罪责算到她的头上。”
邹池点点头,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崔莹说自己当初的确嫁给了刘文豪,但后来成为贺贵的妾室,却不是因为贺贵强抢民女。是刘文豪为了笼络贺贵,亲手将妻子送了出去。”
“他只怕从没将妻子当作人看吧,撞死都便宜他了,不要脸的东西!”关思弦冷笑道:“笼络贺贵又是做什么,为了药人院?”
“贺贵这种人傻钱多又不管事的纨绔,自然成了他们的目标。”
“所以……药人院派人杀了贺贵,也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私人恩怨,而是利用完后杀人灭口。”关思弦沉默片刻,侧脸向身边人问道:“崔莹呢,现在如何了。”
“我将她带出贺家,给了她些银钱,现在大约往皇城去了。”
关思弦眯起眼睛,笑盈盈地望着他,“邹大侠真是个心善的好人。”
邹池迎着她的目光,唇边弧度不由柔和些,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耳尖。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仰头看向山林深处。
“被送进贺家之前,崔莹便察觉丈夫有事瞒着自己。于是在刘文豪背弃时,她偷走了丈夫藏起的几封信件,其中便提到,刘文豪曾经多次与人在药人院附近相约见面。约见的地点正是垂云山。
“我派人查过与他通信的几人。这些人来处不同,无亲无故,但都曾定居皇城,与那时的回春斋有过联系,又都在三年前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关思弦思索着接上他的话:“所以有可能早在三年前,药人院便在计划撤出皇城郊外?”
见邹池没有否认,她不禁后背一阵生寒。
“当初我们便怀疑,回春斋扎根皇城这么多年,竟如此轻易被抄了底,皇城郊外那座药人院果然是他们计划中的弃子。”
想到这里,她眉头紧皱。“不行,既然药人院就在垂云山中,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好,不能打草惊蛇。”
她转身便要朝马车走去,却被邹池喊住。
他神色如常道:“不必如此紧张。我们也不过是来出游而已,尽兴而归便好。山中人来人往是常事,这段时间他们不会太过警觉。”
听他这样说,关思弦稍稍放下心来。
“好。”
她勉强笑笑,便要朝马车方向走去。
这时,不远处林间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等等。”邹池视线瞬时盯过去,抬手拦下她。
关思弦顿在原地,有些紧张地看向林中,“不会真有野兽吧……”
邹池拍了拍她以示安慰,而后握紧刀柄,无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
马车边的几人发现情况有异,也都纷纷停下看过来。
那阵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并不明显,像是某种动物爬行挪动的沙沙声。
众人全都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
“嗬、嗬……”
正当长刀出鞘的瞬间,草丛间突然传出一道粗粝的声音。
邹池动作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骤然停在原地。
下一刻,草丛中竟伸出一只手,沾满了泥泞与血污。
邹池放下刀上前两步,这才看清了草丛中的那个人。
是个男孩。
他瘦骨嶙峋,一头枯草般的长发乱糟糟糊在脸上。冬日寒冷,他身上却只有一件薄薄的破布衣裳,较之身量明显宽大许多。不知他爬了多久,衣衫上满是泥污和碎草,早看不出原色。
见到邹池的瞬间,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艰难地朝邹池抬起手,张大嘴似乎想要说话,却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心惊。
他在求助,用尽了全身力气。
但眼前的人只是垂首站着,盯着他,眼底一片冰冷。
“是个人?”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邹池仿佛才回过神来,缓缓收回佩刀。
转过身时,他眉头紧皱,“应当是……从药人院逃出来的。”
“药人院?”何百朝震惊道,“皇城的药人院不是已经被端了吗?听说早已结案,不少朝廷官员与之勾连,全被宜安公主带人抄了家。怎还会有药人院?”
关思弦一时无法解释,只简单道:“皇城那座药人院不过是个空壳。”
关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说话间万生烟已经快步走了过去,蹲下来查看男孩的情况。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试着从药人院逃出来,”邹池望着那个男孩,缓缓开口,“但那些一般都是在试药时没能抗住毒性,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才会被守卫扔出来。他们有机会逃走,但是没有命活着离开,几乎全都死在三步开外。”
关思弦看向他,神情复杂。
倘若如他所言,当年的邹池有机会从药人院逃出来,大约也是因为,守卫以为他没扛过药性快要死去,才会因此松懈。
而邹池,当真是靠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他约莫十一二岁,一个或两个时辰前被人割了舌头,能爬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万生烟收回手站起身,面上满是不忍。
“但毒素早已深入心脉,彻底救不回来了。”
关思弦抿着唇,视线落在草丛中颤抖的少年身上,只感觉心头被人揪起。
看着一条人命死在眼前,自己却毫无办法,不可能没有触动。
正在所有人沉默时,邹池却忽然上前一步,在男孩的面前蹲下。
他盯着男孩的脸,放低了声音。
“你能跑这么远,还被他们割了舌头,你不是因为没有扛过毒性才被扔出来的。”
男孩喘着气,奋力抬起头,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孩,气息逐渐变得急促。
只有男孩看见,那双眼眸中泛着红,血丝蔓延,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不断翻涌,掺着骇人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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