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屋檐下

　　“啊？什么玩意？”周学渊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全师门最粗的大腿顾岳麟忽然一下窜起来，“孟老师打架了？”
　　师弟师妹一下全都抬起头，在感受到导师强烈的视觉压力之后又齐刷刷低下头，周学渊在用眼神镇压了自己其他学生之后偷偷留了余光观察顾岳麟的表情，就看到他脸上表情极其复杂，大概是对面在讲什么，好一会才焦急地又问了一句：“那孟老师没受伤吧？”
　　大概是那边给了一个不错的回答，顾岳麟松了一口气，反而笑了起来，转头一边回电话一边驱动着椅子的滚轮移动到墙角兴致勃勃地挑选之前用来搭建器材，最终被闲置在墙角的一众铁棍：“行，我马上就过来。”
　　林展鹏和田田对视一眼，田田眼神指了指顾岳麟兴致勃勃挑武器的背影，林展鹏一脸见鬼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最后还是周学渊没忍住：“小顾啊，你要干嘛去啊？”
　　顾岳麟最后挑了一根粗细长短都恰好好处的趁手的的铁棍：“嗯，有个人欺负孟老师，我去派出所接她。顺便教育一下那个男的。”
　　周学渊半天没说出话，目光在铁棍、顾岳麟提起的嘴角和手机之间奔跑了十几个来回：“小顾啊，老师觉得，既然已经到了派出所，你是不是就不要带手上那个东西了？”周学渊想了想又补充了半句，“实在是过于嚣张了，你这个真的没地方用啊。”
　　顾岳麟仔细思考了一会，索然无味地歪着嘴，把铁棍放回墙角，就光拿一个手机兴冲冲就冲出了办公室：“我等会回来！小林记得记录实验数据，我回来检查。”
　　“好的师兄。”林展鹏站起来答应了一声，眼见着顾岳麟一瞬间就没影了，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小声吐槽：“看起来打架真的能传染啊，孟老师那么文文弱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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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文弱弱的孟老师拿着一块湿毛巾裹着冰袋敷脸，大概是脸上被人打了一巴掌，右脸已经浮起了红色的掌印，一个大概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坐在她旁边，浑身写满了不知所措。另一个男人顶着一副歪掉的眼镜，正在和看起来就心不在焉的小何警官大吐苦水。
　　顾岳麟刚刚赶到现场就看到这个情况不明的一幕。他左右看看，就看到三四个警员抱着胳膊，小何警官看到他第一次跟看到救星似的：“顾先生，顾先生你可算来了！”跑过来的一瞬间，一向好脾气的小何警官背对男人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到不行的样子，小声和顾岳麟吐槽了一句，“没事，这人有病。”
　　顾岳麟走到孟思边上，就看她一脸不愉快，对他还翻了个白眼，倒是背后那个小姑娘眼眶还是红通通的，这时候结结巴巴先开口了：“那个，那个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顾岳麟还没说话，孟思一看就还在气头上，一转脸声音都大了不少：“什么你的问题啊！什么你的问题啊！分明就是这个人欠的，他自己嘴巴不干不净，关你什么事情啊！”
　　虽然话头上一点都不留情，但是很显然这些话指向的还是那个戴着眼镜一脸社会精英的男人。顾岳麟听着觉得好玩，把孟思拉起来先是小心地看看她的脸，确认问题不算太大之后才转过头，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男人：“所以，是什么事情？”
　　“这是你家女的啊？一点素质都没有！跟个泼妇似的！”那个男人语气中三分抱怨七分胆怯，大概是顾岳麟高大的身高和看起来就攻击性很强的纹身让他声音都小了不少，“没素质，听说还是老师呢。”
　　小何警官端着一杯热水过来了，把水递给孟思背后眼睛红红我见犹怜的女孩，再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表情都不太对，语气里都是不耐烦：“是这样的。这位夏小姐因为一些私人事务，一时之间有点冲动，想要轻生。当时我们警方正在积极地展开救援，包括消防也赶到了，希望能把她救下来。这位先生呢正好路过，对夏小姐进行一些人身攻击，刺激她差点做出不可挽回的行为。”
　　“警官，警官你不能这么偏颇吧？我看个热闹也违法了？”那个男人立刻凑上来，“我多倒霉啊，我就看个热闹还被人打了。”
　　“你那叫看热闹吗？”孟思原本脾气都消下去大半了，一句话火气又上来了，“你在那边一直喊跳下去跳下去的，你有毛病啊？”
　　“是她自己要自杀的，是她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那个男人声音也越来越大，“你这个泼妇，大家都不管，就你事情多……你拦得住一次拦得住第二次吗？她自己不想活的，没人逼她，我就说几句话，我反倒错了是吧？”
　　顾岳麟垂眼看了看那个男人，了无兴趣地转开脸。继而有点心疼地捧着孟思的脸：“哎哟，孟老师你的脸……肿了都。”
　　“不要紧，问题不大。”正忙着和男人眼神打架的孟思还不忘稍微安慰顾岳麟两句，然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跑过来。”
　　顾岳麟反而看着心情相当不错，他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所以，为什么轻生啊？”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握着小杯子的手颤抖着，好一会才小声哼哼出来：“我男友出轨了，然后毕业原本谈好的工作又忽然不要我了……我一时有点冲动才会，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小何警官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没事，这都是我们分内的，相比起给我们添麻烦，你还是应该多想想这样对不对得起自己才是。”他思考了好几秒，语气忽然活泼了一些，“不过要是不麻烦的话，你能给我们和消防的兄弟送个锦旗吗？年底汇总成果的时候有用的。”
　　女孩抿着嘴点点头：“我可以做个横幅。”
　　“锦旗就好锦旗就好……不要太夸张。”小何警官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再转头看着男人又是一脸不耐烦，“所以，这件事情本来呢也挺好，但是这个男，这位先生一定要孟小姐赔偿医药费，所以才会把顾先生您请过来。”
　　“我本来就被她打伤了啊，你们要讲道理。我就是说了几句，又怎么样呢？我做错了吗？没有吧？她可是实打实把我打伤了。她不赔我医药费怎么可以？”
　　孟思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已经相当不耐烦了，顾岳麟也撇了撇嘴，心里也门清这次算是惹上狗皮膏药了，甚至小何警官都一脸无奈，情理上什么都是通的，但是现实确实是孟思冲动了。
　　没曾想那个抱着热水的小姑娘忽然开口了：“当时，我听到您的话了，您的话很尖锐刺耳，我差一点就因为您说的话跳下去了。”几个人忽然都愣住了，一起看向这个刚刚哭得似乎还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她脚在地上蹭了几下，大概是也有点紧张，“现场目击群众很多，虽然我最终没有跳下来，但是行为终止是因为这个姐姐的介入，并不是你的话语没有影响到我。”
　　孟思都有点呆住了，刚刚还讲话都有点顺畅的女孩子，语气忽然犀利起来：“根据《刑法》第二十九条规定，教唆他人犯罪的，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处罚。这一条基本上是我们现行的针对教唆他人自杀的相应判准，虽然我的自杀行为没有成立，但是这个行为本身你依旧要负担连带责任。”她摸着自己的胳膊，似乎有点缺乏安全感，“但是，我前段时间检查出有抑郁症，而现在我也可以再去做一次检测，如果检测结果是我现在确实依旧在患病中，那么我就属于没有自我判断力的人，也就和未成年人的判准相当，那么最严重的情况，你就是故意杀人未遂。”
　　说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气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现在，你还想要这个姐姐赔你医药费吗？”
　　那个男人呆了好一会，有点心虚地笑了起来：“什么东西……你以为这些东西是你瞎说的吗？”
　　“啊，这个可不是瞎说啊。”小何警官倒是机灵地接了一句，“她说那些是不是夸张，你可以自己试试看啊。我个人还是劝你们就这样算了吧，别到时候后面吃亏的还是你，还怪我们这些人没有提醒。”
　　“你！”男人指着面前的人，脑子里想了无数后果可能之后，最后咬牙切齿地一跺脚，“算我倒霉，算我倒霉行了吧！”
　　等到这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之后，那个女孩才忽然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满脸焦虑和不好意思：“还好他走了，谢谢您，还有给这位姐姐添麻烦了。”
　　小何警官赶紧摆摆手，倒是孟思捂着脸有点好奇：“你是，学法的是吗？”
　　“我是律师，我叫宛小桐。”小女孩还有点怯生生的，手指一直在划桌子，“真的谢谢姐姐，今天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喊我为什么不跳，我感觉自己都已经被那些声音带走了，结果姐姐忽然打了那个人，还对我喊不要跳，我一下就愣在那里。就回头想想，还是有点后怕。”她手揉了揉裤子，“那个，这个哥哥，你不要怪姐姐，她当时只是为了救我，她才不是喜欢打架，她自己还被打了呢。”
　　顾岳麟和孟思相视一笑，他一把揽住孟思，朝着宛小桐笑了笑：“我自己老婆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吗？你以后也不要做傻事了，这个世界上混蛋虽然多，但是也有好人的，这次没找好下次再努力就好了，要是真的跳下去了一切可能性也就没有了，对吧？”
　　宛小桐眯着眼睛笑了笑，对两人点点头。
　　从警察局出来之后，孟思才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有点郁闷地捂着脸：“什么人啊，还打我脸……就这还好意思要医药费。”
　　“这种人多得很。”顾岳麟手指碰碰孟思的脸颊，有点心疼地皱着眉，“估计要好几天才能消肿了。”
　　“哎……”不过孟思在疼痛里面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宛小桐还是活下来了，这一巴掌虽然憋屈，但是也不亏啊。希望她以后能过得更好一些。”
　　顾岳麟似乎想起来很多，脸上表情都舒展了，笑着抱住孟思：“嗯！”
　　“哎呀，别别别忽然抱上来……我电话，电话响了！你让我先接个电话。”孟思从顾岳麟怀里挣扎出去，把手机掏出来，表情忽然愣住了。
　　顾岳麟凑过去，看到屏幕上赫然写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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