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66 章
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顾云宸的心跳仍漏了一拍,但她没让方清梦主动太久,偏头吻住了她。
顾云宸不大晓得风月场上的事应该是什么样的,但面对方清梦,她无师自通。
她细细品尝着属于明月清风的俗尘,将粉色的胭脂尝尽了,又覆上一层艳红的胭脂上去,才将舌尖探进去。
方清梦的气息开始紊乱。
唇齿被撬开,暴露在枝头的娇花无处避躲,被叫做“登徒浪子”的快速撩了一把。
不过此时吻她的不是登徒浪子,她以同样的代价做饵,勾了勾她的舌尖。里面受惊的鱼只短暂地尝了尝诱饵的味道,既害怕又贪恋。诱饵同样贪恋着鱼,她耐心地守在洞口,时不时晃动勾挑。过了半晌,放下戒心的鱼想要再尝尝诱饵的味道,却被一直侯着的渔人一把攥着。
鱼渔交换缠绵,分不清谁才是引诱的那个,谁是上钩的那个。
她吻得情真意切,她吻得深情款款。
她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冒犯她的神明,她像个迷途中的人找到了归宿。
急促的呼吸交缠,她放开了她。
两人都喘着粗气,不过方清梦靠在顾云宸怀里,更轻,更娇弱。
顾云宸抱着她,手在背后不安地轻轻抚着。方清梦没等到她开口,便轻轻推开她,要上床去了。
被褥换了,羊毛被火炉的热气烘得暖乎乎的,她脱了外袍上床,总觉得这个吻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想看她志得意满,心想事成,高楼筑起;从未想过要和她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生出些别的生死相依的什么情绪来。
只远远看着便好,不敢贪恋和奢求情意绵长。
她有些放纵了。画地为牢十几年,步步不差分厘,薄凉寡淡已成了习惯;如今却任由那些情意丝绦飞扬,引导着不谙红尘的顾云宸。
她自责,懊恼,又嘲讽着自己常年来的寡淡无味将薄凉刻在了骨子里;因为这些情绪里面,没有一分是属于觉得对不起顾云宸的愧疚。
顾云宸只知道她不高兴了,但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她也在为自己的鲁莽懊恼,可总觉得,今日方清梦的兴致不高,与她没多大关系。
她将窗户关得小些了,只留了一盏灯,帐篷昏暗下来,不大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然后她走到床边,看着平躺着的方清梦,“你还没有脱外衣”
人们总是在夜里坦白些什么东西。因为光线晦暗得不大能看见人的表情,白日里的伪装起不到什么作用,最真实的那点情绪能从对方的语气、态度、动作中窥探到;同时黑夜能将人的情绪感官无限放大,昏暗的光线保留了彼此的体面,能将难堪转化为难过,拒绝乔装为退缩;明明不合适,却被曲解为不够勇敢。
方清梦未答话,也没有动作。顾云宸坐在床沿,捏了捏她的手,俯下身,轻声说:“清梦,别怕”
方清梦转头看向她。顾云宸也看着她,“我承认那天对你说了谎,我没有想好,因为我没有想好以后的打算;但我之前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回答的时候也很真诚,我觉得我应该是‘想好了’,想对你好,想你好,想你十分十分好”
她的声音十分轻和,比落到睫毛上的雪花更轻更温和,诚挚热烈的眼神快要将方清梦心中的那块坚冰化开。她知道她说的“应该”不是可能性,是本来,是理所当然。
而后她双手握着她的手,娓娓道来:“我有些不安,也有些无措。我想要吻你,也想过以后要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大懂风月上面的事情,不知道方才是不是合适的时机,什么才算是合适的时机,什么时候跟你说在一起,什么时候说海誓山盟,什么时候吻你”
原来她说的“别怕”不是在安抚方清梦,是在安抚自己。
“我随性散漫惯了,做事觉得能对得起良心就行,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我对你想要墨守成规,我是不是应该先和你在一起,许了海枯石烂的诺言,你和我在一起一段日子,考察我,觉得我好,值得托付终身了,我才应该吻你?”
方清梦也坐起身来,她皱了皱眉,然后又笑了。她将右手搭在顾云宸的手背上,说:“今日因一些往事不大开心,我想你吻我,于是我引诱你,诱导你,率先吻了你”
或许薄凉的人本质是自私自利。她没有问过顾云宸想不想要吻她,想不想用吻来安抚自己;甚至,在吻过之后,都没想过要给顾云宸一个交代。
“我没想过你说的那些。风月场上的事,应是水到渠成的。我不需要虚名,也不大喜欢所谓的仪式。”
“我见过一眼钟情的佳话,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表面相敬如宾却宠妾灭妻,冷落至死的婚姻”,这是她的母亲。
“也见过暗生情愫,从未表露心意,表面与她萍水相逢,却用一纸婚书救她与水火的喜结连理”,这是温书邈。
“顾云宸,没有一种感情是被刻在模子里让人亦步亦趋的,也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入对成双,你要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方清梦,顾云宸下意识的答案便是这个,但她知道方清梦现在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因为她从方清梦略微焦急的语气,和拇指磨挲她手背的动作察觉到,方清梦不安。她在担忧些什么。
顾云宸将放在她手心的手拿出来,一左一右分别握着她的手,“那我先慢慢想,知道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再找你要一个说法,好不好?”
方清梦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一个感情擅长这方面的人。早逝的母亲,自私冷漠的父亲,虚伪善变的朝堂。头一遭遇到这样诚挚热烈的感情,她只敢观望,不敢靠近。
顾云宸在等她。她说盛妆开场的婚姻凄惨落幕,淡漠起始的爱情却幸福美满,没有一种感情是亦步亦趋和别人一样的。所以她喜欢顾云宸,也不一定要和其他人一样,有冗长深情的告白,轰轰烈烈的矢志不渝,她守在她身后,用自己的方式爱她。
她不是在等自己想明白的那一日,而是在等方清梦想靠近的那一天。方清梦默默付出等来了她的告白,她也该等一等方清梦的告白。
她们在沉默中解对方的话语,理自己的思绪,多说无益,此时无声胜有声。
按照平日里,这时候方清梦应喝完一盏茶了。应该先抬头,再抬眼帘,再将落在茶盏上的眼神缓缓上移,待找到了落目点,缓缓眨一下眼睛。
落目点在顾云宸的眼睛里。
她将衣袖递给顾云宸,说:“就寝”
顾云宸替她褪了外衣,解了束发的簪子,吹灭最后那盏灯,睡在她身侧。
“清梦”,顾云宸唤她。
“嗯?”
方清梦朝她靠了靠,捏着未枕着的那只手的手指。
“还去陇西听戏吗?”
“去”
“那你放过灯吗?”
方清梦抬起头看她,“放过花灯”
顾云宸突然来了兴致,她起身支着脑袋,“是陇西的孔明灯,可以飞到天上去的,我记得长安没有”
“可以祈愿吗?”,方清梦问。
“可以”,顾云宸答,“心想事成”
次日顾云宸罕见地没有起床练功,她看着怀中的人,睡觉的时候乖极了,像一尊雕琢的美玉,呼吸跟猫一样轻浅。
她曲起食指,轻轻描摹她睫毛的弧度,蝴蝶落了一个吻在她眸上,带起的星点落在眉眼间,而后蝴蝶栖息在山坳,剔透的翅膀化作根须分明的睫毛。
方清梦握住她的手,缩回被窝里,然后往顾云宸身旁靠了靠,在她锁骨处蹭了蹭,声音像困倦慵懒的小猫,“别闹”
顾云宸把手从她手里拿出来,放到她背后轻拍,方清梦抓着她的衣角,又睡了。
泰安十九年正月初一,陇西和羌城喜气洋洋的氛围随着直冲云霄的烟花溢出了天,夹在两城中间的凉州并没有因此少一点肃杀的氛围。太阳给足了春节面子,将去年整个冬日珍藏的阳光放了出来,明晃晃的,照得整个凉州焕然一新。
顾云宸照旧是去军营巡视了一圈,将那些公务处理好了,才去找方清梦。
方清梦换上了新衣,五庄色的袍子,少了几分天青色袍子自带的薄凉,和新年新气象的氛围十分融洽。
陇西的春节较羌城的热闹许多。
长街万象,千树百盏灯;鱼龙齐舞,鼓锣喧天,肃敬乾坤,炊烟袅袅迎新春;焰火流星,盛于百花齐放。
琳琅百品,千载万相新,黄发怡然,总角晏晏,少年笑语,结伴盈盈寻香去;白雪皑皑,融于人声鼎沸。
方清梦的脸上沾了喜色,她穿梭在人潮中,感受顾云宸带她领略的人间风尘。
“清梦,花灯”,顾云宸递给她一盏青色的孔明灯。
小贩笑嘻嘻地递上纸笔,“大人,祝您心想事成”
顾云宸替她接过后铺好,“许愿”
方清梦正要落笔,看向顾云宸,问她:“是不是被人看见后就不灵了?”
顾云宸背过身去,“你写”
顾云宸的影子落在纸上,方清梦突然就不想落笔了,她蘸饱了墨,任由那一滴墨水绽在签上。
“好了”,方清梦将纸签挂在孔明灯上,递给顾云宸。
小贩点了火,放飞。
花灯点亮上空的夜,今夜的月,实在算不上孤独。
方清梦的步子落在错落的影子上。
我的心想事成是,你心想事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