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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时线故里(三)
“无所谓,只要确立了自身的道路,记忆和羁绊是最无用的东西。”
高悬于天空的烈阳已经开始下沉,这片不大的草地已经被羂索和小林时毁得七七八八,羂索难得地有了点焦躁,他长年累月掠夺的术式已经往小林时身上招呼了遍,但偏诅咒类的也好,偏攻击类的也好,顶多也就是给她衣服上开个口子。
就像是所有的攻击都朝着无人的空气中袭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动作,等着合适的机会。
听到羂索的话,小林时啼笑皆非:“你果然还是这个答案,只要能一直活下去,用女人,小孩,男人或老人的身体都无所谓,记忆和□□是随时随地能抛弃的东西……”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到了最后犹如被千斤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从齿缝里吐出了几个音节。
“……那我呢?我这十二年算什么?”
“我这十二年算什么?!!!!!!”
回光返照般,小林时右腿猛地蹬地,不顾一切地向羂索扑过去,灵巧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前所未有的速度凭借着满腔的愤怒从并不强壮的身体里迸发,羂索一时不察被小林时近了身,不过他的体术到底是比小林时好上太多,很轻松地便拉开了距离。
小林时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地面,本应吐血昏厥的重伤在时间的干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迅速撑地爬起,左手始终没有松开那把匕首,不知疲倦地再次攻击。
“我痛恨幼稚的自己,痛恨不知道轻重就妄想着牺牲本身去拯救同伴们的自己,为什么不多信任他们一点,为什么轻易地相信了敌人的话!!!!!他们忘了我啊!!!!”
最后的分离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小林时,哪怕被漫长的岁月磨灭了澎湃的情感,但是一旦有人捅开个口子,无穷无尽的悲伤愤怒便喷涌而出。
永不停歇地缠斗,赤红着双目想要拼尽一切地杀掉眼前的男人,这个选择蔑视时间规则来保证自身存续的疯子。
“哈哈……没错,我没有以母亲的立场养育过他们,但是从他们叫我母亲的那一刻起,那份想要缔结缘分的心意便彻底地传达到了,而再过一会儿,他们也会忘了我,忘得干干净净,就像是我的同伴们那样。”
“我抱着这样的觉悟和他们相处了十二年,已经要疯了,疯了……”
小林时终究是找到一个机会压制住了羂索,左脚斜踩卡住手腕,膝盖顶住胸口:“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二年,死也死不掉的滋味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但是你却过了近千年。”
“玩弄,利用时间的人终究会受到教训,还是说你早就疯了?”
“我要怎么才能杀死你呢……”
可能早就疯了吧,被钳制住的羂索说了点什么,但小林时完全没有心情听了,最后的这一刻,那些被强行抑制住,尘封在浓灰和赤红的天空中,淹没在虚假的河流里的时光翻腾而上,她自以为是的拯救,强行把时间线稳定在那家人中,和两个本应毫无关联的孩子建了联系。
然后终究是她自己咽下了这份苦果。
声音沙哑到无法讲出完整的话语,被掀翻倒地,尖锐的碎木划过四肢也毫无触动,小林时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影响,红得快要滴血的双眼中黯然无神。
噗通,噗通……沙沙,沙沙……
从某一刻开始,小林时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原本剧烈的心跳声被流沙的声音代替,她茫然地抬头,发现这个空间静止了。
飞溅的泥土和石子停在半空,时时被风眷顾的枝叶不再摇晃,羂索那看似冷静但透着扭曲的脸庞也定格在不远处,小林时看不到边界,仿佛是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若有所感地,小林时向前踏了一步,两指并拢向前一划。
周围的景象如潮水般慢慢褪去,树木,花草,大地逐一消失,最后留下了可怖的寂静。随后深灰和赤红掺杂的空间取而代之,还有那耀眼的金沙河从天边慢慢流淌而来,横贯了这片诡异的空间。
漫无边际的寂静冲淡了悲伤,强迫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小林时感受到了沉寂了十二年的咒力浮动,微不可察但存在感明显,以及伴随在其中的信息。
“溯时线故里,是我的领域啊……”
眼前的金沙河是羂索的时间线,小林时可以进入这条时间线查看他的过去,以及从里面带出一件会影响未来但不会改变过去的东西。
俗世的人再如何厉害都是在规则范围内打滚,过去的一切淹没在时间长河中,无人可以窥探,只有小林时这样被排斥出主时间线的人,才能不造成任何后果地见证一二。
“怪不得,怪不得,明明是资质不差的术式,却一直没有觉醒领域,差点以为是第三个束缚了。”
事实却是,在主时间线的小林时根本不可能开启领域,而副时间线的小林时才能开启世界不允许的领域。
小林时坚定地踏入了这条长得看不到头的金沙河。“让我看看杀掉你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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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骨荒野,不闻鸟鸣。
最初的记忆没有任何色彩,无名无姓之人疲于觅食,整日地奔波在山林间,夜晚栖息在一众破旧的草屋中,饥饿侵占了大脑,寒冷威胁着生命,除了活下去没有任何目标。
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一具男人的尸体。
光鲜亮丽的绸衣是无名人从未见过的事物,高大的身躯纵使沾染了大量的鲜血也无法掩盖生前的英姿,无名之人认定了这也许是口口相传中的天人。
想要……成为他们的一员。
他拿走了尸体手腕上的五彩绳,为自己系上。
之后的日子里,他莫名其妙地拥有了百射百中的技巧,很快便能填饱肚子,腿脚开始有力气,能翻越陡峭的山头,到另一端去看看。
他拿着打到的猎物进了一个小城镇,很快便被人盯上尾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杀死了拿刀之人,搜寻尸体寻找财物时,一段记忆和不属于他本身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咒术师……”
原来这个拿刀之人并不觊觎他手上的猎物,仅仅是发现他身上没有家徽,是个【咒术师】便想下杀手而已。
无名之人有些方徨,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能从刚死去的人类身上拿到记忆和力量便是一件欣喜的事情了。
无名之人以人类的尸骨为阶梯,迅速地累积着财富和力量,如同一只被本能驱使的野兽般,不在乎周围,不在乎伦理纲常,女人和孩童的哭喊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的情感,只剩下名为【掠夺】的本能。
他为自己取名为羂索,选择了与其释义截然相反的道路。
大日经疏有言,持利刃以罥索者,承如来忿怒之命,尽欲杀害一切众生也。
原本可以得福灭罪的菩萨五色线,变成了掠夺苍生,积累恶业的绳索。
羂索再一次不满足,纵使他的力量强大,各式各样的知识填充了脑海,贵族与平民的差距犹如天堑,不幸的是羂索生于平安末期,赫赫有名的诅咒之王已经沉寂,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层次不穷的诅咒也渐渐减少,立功晋身的路近似灭绝。
于是羂索舍弃了肉身,以灵魂为描点,带着术式掠夺了一位刚刚被他杀掉的男性的灵魂,尸体头上出现了野兽利齿般的缝合痕迹,最初是鲜艳夺目的五色,很快便被黑色浸染,散发着极其不详的气息。
随心所欲,随性而发,羂索游走在世间,以玩弄人类和诅咒为乐,多年相交的好友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掉,反目成仇的敌人会被他利用殆尽。
羂索想要看到世界的终结,想要这片土地成为他的游乐场,他哄骗诸多咒术师立下束缚,使用【掠夺】术式将束缚和灵魂捆绑在一起,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他想将这些不同时代的人或者诅咒集中在一起,来一场比试,他不在意最终结果,因为无论哪一方成功,这个世界都彻底被他改变。
无止境的掠夺造就了无止境的欲望,但是这些欲望是被各式各样的人的记忆累计起来的,经年累月没有尽头的岁月催化出来的,名为【羂索】的个体是容纳了这些欲望的容器,没有最初的,原本的目标,灵魂也是一具空壳。
所以羂索没有疯,因为他只是网罗万千欲望的绳索。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我仍然不理解你,羂索,因为就连活下去这件事,都不是你本身的愿望。”
小林时站在金沙河流中,每一粒沙子是一日记忆,流淌过后便消失在浓灰和赤红中,刚刚看过的景色会被模糊,只留下淡淡的印象。最后小林时以旁观者的身份,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完了这一生。
“但是我们是截然相反的存在,时间厌恶你,它排斥逃脱了约束的个体,灵魂从诞生到消逝都是在茫茫洪流中辗转,你掠夺了这些灵魂的原本命运,欺骗了时间。”
“玉藻前说过,我的痛苦和代价能够改变一些人的命运,有失有得,公平交易。我之前一直在想这痛苦,绝望,又带着本不属于我的幸福的十二年究竟在为哪些人支付代价。”
“当然我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我明白要如何解决掉你了,至于被改变命运的人……算了,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命运被改变了。”
小林时蹲下身,右手探入还没有消失殆尽的金沙河流,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会见,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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