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一碟

　　“以后，我就当没这么个儿子！寡情薄意！”
　　“不要这样，让别人听见影响不好！”
　　小童休假了，伺候简爷爷的护工小田还在家。刚刚她帮简爷爷倒水吃药，走开还没几步。
　　简奶奶一脸的愤恨还没消，口气依旧很硬。
　　“事情摆在这里，还怕什么影响！我们两把老骨头，他顾不顾的没关系，小博是他亲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忍心不闻不问！”
　　“也不是不闻不问，我听到他昨天给大盛打电话了，也是再三地拜托，还有他不是也出了两……”
　　简爷爷不想扩大矛盾，没想话还没说完，就被简奶奶抢白了：
　　“别跟我提那两万美金！他这是在用钱打发要饭的吗？孩子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不明白吗？是，他不熟悉国内的情况，很多事情要是靠他做也是难为他了，可就算不做，也得上心呀！请律师的事他不闻不问，律师从小博那边回来，他又忙着给自己的工作做收尾，忙着收拾东西回家，不但不去听听人家怎么说，连个姿态都懒得做。没人味！没人味！！”
　　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老爷子想劝又怕再次说不到点子上。只好挪动着轮椅靠近老伴，伸手拍了拍她。
　　丈夫的安抚，让老太太又一次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盼到你转危为安，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宝宝又出了这档子事，我真的是快崩溃了。我是他的妈妈，不可能不理解他，也知道他的难处，可这样的事，一个人这辈子能遇到几回呀？从小到大，小博这个儿子还能怎么让他省心？那真是从没给他找过一丁点儿的麻烦啊。如今孩子遭遇了这么大的挫折，是最需要亲人关怀的时候。就算我们做不到救他出苦海，也得让他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家里人不会放弃他，不管他。所以，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坚决不会！”
　　简奶奶倔强地扭过头，简爷爷也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在简爷爷的心里，对于儿子的选择，何尝不是和老伴一样的不舒服。
　　简中致回国，虽然是因为他病危而回，但后来在国内呆了这么久，谁都知道，不单纯为了陪父母，为了孝顺。
　　简中致有他的工作要做，每天早出晚归，隔三差五还要出差，当父母的理解，也支持；老朋友们不知内情，夸他们的儿子孝顺，为了父母抛家舍业留在国内尽孝这么久时，他们也没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妥；当初简中致订机票，表示春节不能在国内陪他们，老两口更是没有任何的不情不愿，简奶奶还特意拉上秦姨，打车去了海信广场，给大洋彼岸的儿媳和孙子买了好几件很贵重的礼物。
　　可现在情况发生变化了，简博出事了，还是大事。这个节骨眼上，作为父亲，简中致还是继续坚持离开的行为，实在有些过分了。
　　但事已至此，纠缠这些又有何用呢？简中致是他们的儿子，简博是他们的孙子，手心手背，疼法一样，也不一样。对于儿子的薄情，老人也不是第一次见，此刻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搭在简奶奶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简爷爷的声音里全是对老太婆的关爱。
　　“气一气就算了。中致这个人缺点毛病一大堆，致命的一条，就是自私，不然他也不会离婚，不会对亲生儿子这么冷漠。可也没办法啊，他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打他一顿吗？行了，别的不念，就念我们最宝贝的孩子，是他给我们的。这么想想，是不是就不那么气了？”
　　老伴一下下的轻抚，配上那低沉又柔和的语调，让简奶奶心中的怒火平息了很多，红着眼眶，嗔怪地瞥了一眼简爷爷。
　　“你就会和稀泥！中致这么不懂事，就是你惯的！”
　　简爷爷笑了。
　　“对对，我的责任，都是怨我。不生气了，老伴。一会儿大盛和晓雪过来，专程跟咱说说律师带回来的关于小博的事，还有后面的一些打算。”
　　“晓雪？”
　　简奶奶的一个问句，让简爷爷不禁有些紧张。
　　“是呀，晓雪，茹雪。小博的事，始终是她在办，她是小博的代理人。跟律师的合同是她签的，所有的费用也都是她出的，大盛只是从旁协助。因为啊，因为她跟小博好像已经……已经定了。冯老师啊，先抛开她和小博的关系不说，这是个好孩子。而且这个时候，咱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所以……一会儿……咱们……”
　　简爷爷害怕老伴生气，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让简奶奶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和宝宝的事。宝宝在刚到贵州的时候，给我发过一个很长的微信，跟我说了他们的关系。后来他忙里偷闲，我们娘俩又聊了两次。那个时候你的身体还在恢复期，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太多。那个微信我看了不知多少遍，好多话我都背下来了。说实话，我挺震撼的，也反思了很多事。你常说我们带大的孩子，值得信任，我觉得你说得对！”
　　简奶奶的话让简爷爷松了口气，禁不住调侃了起来。
　　“还是跟奶奶亲啊！这样的大事都不给爷爷说一下，臭小子！”
　　简奶奶颇有些骄傲。
　　“那是。宝宝从小就跟奶奶最亲。其实从你大病一场的那会儿，我就想开了。人这辈子在很多事上过于执着，就是害人害己。就像孩子婚姻的这档子事，我们阻挠，除了让我们还有他们不痛快以外，还能怎么样呢？算了，我觉得好不好，配不配不重要，日子他们过，过得好就携手一生，过不下去就离。就像中致和琪琪，当初刚分手的时候，我们也跟着发愁，可结果还不是无法改变。现在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还过得都挺好的。做父母的，只要有孩子过得好这个结果，就够了，至于过程如何，我们不能参与，更无法左右。”
　　简爷爷给老伴点了个赞。
　　“冯老师就是有心胸。想事情想得透彻。我得跟你学习。”
　　简爷爷的话既是发自内心，也明显地带着拍马屁的味道，不过简奶奶也很受用。
　　“你要跟我学习的地方多了。大盛说他们什么时候到？我去洗些水果过来。”
　　简奶奶起身往厨房走，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路盛和茹雪来了。
　　……
　　爷爷和奶奶当然没有象路盛说得那样摆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架势，就像迎接常来常往的晚辈一样的态度，亲切自然。
　　这份自然而然的和善，让从路盛一按门铃就开始紧张，紧张得手脚冰凉的茹雪感动到差点流眼泪。
　　有路盛在，气氛就不会尴尬。不等爷爷奶奶开口问，他就绘声绘色地讲了二老最关心的事。把浦律师说的，他认为好的，高兴的，全捡出来添油加醋地单列儿讲，说到保外就医的事，也是避开了简博的真正身体情况，重点强调律师的本事。
　　当然，路盛知道简家爷爷奶奶虽然岁数大，可并不是脑子拎不清的老人家，曾经的行业翘楚，虽然老了，也如同没牙的老虎，威风犹存。所以，他的讲话内容，重点在于热闹，关键问题上，绝不纠缠，认为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细说的时候，他便转了话题，插播当下的热点，自己遇见的奇闻异事。
　　整个交谈过程，两位老人家被路盛带了节奏，不知不觉间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热热闹闹的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简爷爷和简奶奶的心情自是变得舒畅了许多。
　　这边三个人聊得尽兴，那一边茹雪安安静静地当听众。看着一对儿慈祥的老人，内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一晃有快十年没见了他们了，爷爷奶奶都老了。尤其是大病初愈的爷爷，虽然眉宇间的非凡气度依旧在，但衰老的速度还是让茹雪很是心疼。
　　简博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也该是自己最亲的人，如今他无法在他们身边尽孝，自己实在不该不闻不问啊，只是该怎么问，茹雪的心里没个底。
　　正当茹雪有些走神的时候，简奶奶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指着门口平板车上大堆的吃的说：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你这孩子，跟小博一样，心里没个数。我们两个老人，哪有这么大的胃口。”
　　简奶奶语调平和，就像责怪自己的孩子。有意无意间透出的亲近感，让茹雪激动到傻，张着嘴说不出话。
　　见茹雪傻傻地不说话，路盛怕奶奶误会，赶紧接茬到：
　　“奶奶，她比小博过分，小博脑子比她清楚多了。刚才在停车场我已经批评过她了，她简直是把爷爷奶奶当成开饭馆的了，这一大堆，跟送货的似的！不过她说过年的时候，买东西没平时那么方便，我觉得也算有点道理，就没在阻拦她往家里头搬。不过茹雪同学记着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没数！”
　　大家都笑了，茹雪松了口气，边笑边感激地看了看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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