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年级办公室里，胡洛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语气有些不悦。
　　“知道。”五班两大佬异口同声。
　　胡洛见他们态度这么好，语气也放软了些，“那行，你们自己说说自己错哪儿了。景界你先。”
　　景界想也不想就答：“不该顶撞老师。”
　　胡洛于是看纪淮。
　　纪淮复读机似的把景界的话重复了一遍。
　　“知道就好。”胡洛没好气道：“知道就别再犯了，当着我的面儿顶撞副校，还真给我面子。”
　　“这不是实在忍不住么。”纪淮嘟囔。
　　“忍不住也得忍了。”胡洛说：“学生有学生的样子，跟老师对着干算什么？能多给你试卷上加几分还是怎么的？”
　　“关键是何桑确实不可能抽烟，他那一通火发的莫名其妙的……”
　　“还犟！”胡洛打断了纪淮的话，“你还有理了是吧？”
　　景界直觉纪淮下一句会是“本来就有”，很刻意的咳了一声。
　　纪淮刚张开条缝的嘴巴立马闭上了。
　　“你有话要说？”胡洛把炮口转向景界。
　　景界想了想，说：“没什么要辩解的，但是老师你要听一听我们的想法么？”
　　胡洛下巴一扬示意他说。
　　景界道：“情绪会传染，副校当时火气挺旺的，我们有点儿负面情绪很正常。我知道这不是顶撞老师的借口，但是当时我们要是不做点儿什么，事后肯定会后悔。”
　　纪淮连连点头，“对的，会觉得自己很没义气。”
　　“哦，就你俩有义气，其他没开口的就都不讲义气了是吧？”胡洛语气淡淡。
　　“当然不是。”纪淮说：“他们只是没有被点到去拿书包而已，如果当时点到的是他们，我觉得现在在办公室里的就不是我俩了。”
　　胡洛眉毛微挑，盯着纪淮的脸陷入短暂的思考当中。
　　“行吧。”思考完毕，胡洛一耸肩，“就算你俩倒霉吧，道理你们都懂我就不说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回去自个儿在记分册上扣点儿分意思意思。”
　　“为什……”
　　“好。”景界难得大声了一点，把纪淮对扣分的不满压了下去，“老师再见。”说罢，景界转身就走。
　　纪淮见景界走了，也不好留下再说什么，匆匆跟胡洛道了个别就追了上去。

　　“哎，你干嘛不要我说啊？”出了办公室，纪淮几大步追到景界身边。
　　“都让我们自己随便扣几分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景界无奈，“洛哥不一直都这样么，错了就得罚，不管你多有理。最多就是罚的轻重不同，我们这个已经算轻的了。”
　　纪淮皱着眉想了想，最终妥协道：“好吧，那你打算扣多少？”
　　“你想扣多少？”景界反问。
　　“0.5？”纪淮试探。
　　景界乐了，“这么抠呢，至少1分吧。”
　　“那就1分。”纪淮说：“你0.5，我0.5。”
　　景界想到什么，脸色古怪了一瞬。
　　纪淮恰好侧头来看他，捕捉到那一瞬的古怪，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景界摇了摇头，“要不我帮你扣得了，我1你0。”
　　纪淮：“……”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跟林文心梁思雨有过一学期前后桌关系的人，那些什么攻啊受啊1啊0啊的字眼儿有意无意听到过不少，这他要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草。”纪淮低骂了一声，“不行，我帮你扣。”
　　“你班长还是我班长？”
　　“去你丫的权限狗！”
　　两人就扣分问题争执了一路，直到踏进教室才肯消停。
　　最后，景界还是本着公平原则，在本子上给他俩一人扣了1分。
　　“两个1是没有幸福的。”纪淮认真道。
　　“那你为爱而0呗。”景界微笑着将记分册塞进了桌肚。
　　“感情淡了呗。”纪淮撇了撇嘴，“嫌弃我了呗。”
　　“滚！”
　　“无所谓了呗。”
　　“闭嘴！”

　　中午，一早就听说了五班风波的柳飞终于找到了两位当事人，一点儿没客气的就开始八卦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淮给他简单科普了一下，柳飞听罢感叹一句“不愧是你”。
　　“哪里哪里。”纪淮谦虚道：“其实当时我边上的人要不是景儿的话，我也不敢那样跟副校正面刚。”
　　“少来。”景界说：“别拿我当借口。”
　　“谁拿你当借口啊！”纪淮说：“我说真心话呢，当时旁边儿要不是有你，我是真没那么有底气。”
　　“照你这么说我就不该站你边上。”景界说。
　　“那不行。”纪淮说：“要是没你我肯定讲不了义气，事后还不得后悔死。”
　　纪淮这话说得认真，景界迟疑了一下，终于在看到对方脸上的认真神色后选择了相信。

　　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有些事，我们需要别人推一把才能去做。
　　景界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那是上学期的事儿了，那时的纪淮钻进了正义的牛角尖，觉得自己不够勇敢。如今大半年过去，景界竟快忘了那样的纪淮，下意识的觉得纪淮是个什么事儿都敢做的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么说可能有一些自恋，但这大半年里纪淮的勇气，好像有一部分来自于他的陪同。
　　而他亦然。

　　“我说真的，有些事儿要没你在边上，我真干不出来。”纪淮以为景界还是不信，便继续努力试图对其进行说服，“虽然你也没干什么，但是一想到你在我就挺安心的，真的，你信我。”
　　“知道了。”景界笑了笑。
　　“真知道了？”纪淮狐疑。
　　“真的。”景界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边说还边点了下头。
　　“我死了。”柳飞突然开口，“我不存在。”
　　二人都是一愣，这才想起还有个柳飞在边上，一时间都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然而性格使然，纪淮的不好意思在除景界以外的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顺着杆往下爬，东张西望一阵，咦了一声，说：“谁在说话？”
　　而景界的不好意思则是一脸超脱于世事的淡然，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柳飞很费解。
　　自从被自己的女神抛弃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景界纪淮吃食堂，一周下来能一块儿吃11顿。如此频繁的接触，能让他从中得出不少的信息。
　　比如……从这一周开始，这两人就变得格外黏糊。当然以前也很黏糊，但最近就是有些地方同以前不一样了。
　　柳飞的文化水平没景界那么高，说不出具体的不一样之处在哪里，但他相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而这两人的气场发生了改变。
　　柳飞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他不敢去证明。

　　景界和柳飞认识了不少年，有些话相互之间不用明说，一个微表情就差不多能让对方猜个七七八八。
　　早在这周周二的时候景界就知道柳飞起了疑，但他没想好应该怎么向对方坦白。
　　他以为稍微克制一下就能蒙混过去的，但显然并没能成功。
　　没有答案的揣测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景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要跟柳飞出柜。
　　“飞，下午放学陪我回去。”饭后回教室的路上，在三人即将分别的岔路口，景界开了口。
　　柳飞感应到了什么，点点头，“好。”
　　纪淮等目送走了柳飞后才问景界说：“干嘛要他陪你？我不行么？”
　　“吃醋啊？”景界挑眉。
　　“谁吃他的醋啊。”纪淮说：“你俩要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至于被我截胡？”
　　“哦。那我跟他叙个旧你应该不会介意的。”景界说。
　　“每天都要见的，有什么旧可叙的？”纪淮不解。
　　“随便叙叙。”景界没打算把出柜的事儿告诉纪淮，怕他多想。
　　但纪淮也不是傻的，自己琢磨了一阵，猜出些端倪，问说：“你该不会是想把咱俩的事儿告诉他吧？”
　　景界没说话。
　　纪淮当他是默认了，立马紧张起来，“真要说啊？他能接受么？”
　　“应该能吧。”景界叹了口气，“好歹是我看着长大了。”
　　“哎哟这老父亲一般的口吻。”纪淮揶揄道：“那万一你儿子反叛了呢？”
　　“那就打断他的腿。”景界道。
　　纪淮嘿嘿乐了会儿，末了又担心地问说：“需要我一起么？”
　　景界说：“不用，我真要说了，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不想看到你。”
　　纪淮点头，“那行，不过你别跟他吵啊。”
　　“这有什么好吵的。”景界笑了笑，“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他不能因为自己找不到女朋友就不让我脱团。”
　　“这话要是被柳飞听到，他能直接把你扔柳河里。”纪淮也笑，心里那点儿担忧被景界这么一句话给甜化掉了。
　　“扔呗，大不了我顺着河来找你。”
　　纪淮觉得自己大概也快化掉了。

　　放了学，柳飞背着书包跑到五班教室外蹲人，纪淮一想到景界一会儿就得把事情全跟这人交代了，心下忐忑，就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柳飞隐约察觉到纪淮的不对劲，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一时间也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人一路沉默着出了校门，告别纪淮后，剩下两人又一路慢吞吞走到了河边。
　　哗哗的流水声让柳飞再也克制不住对真相的渴望，率先开口说：“你跟纪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景界也不继续拖时间，点了点头，“你要猜猜么？”
　　柳飞踢了一脚绿道上的小石子，说：“想猜，但不太敢，怕说错了你觉得尴尬。”
　　“那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景界说。
　　心中猜测得到肯定，柳飞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周六。”
　　“一周了啊。”柳飞默了默，良久才再次开口问：“那你以前的性向是……”
　　“我一直都对女生没感觉。”景界既然愿意跟柳飞开口，就没想过要有任何的隐瞒，直截了当的承认了，“初中那会儿就意识到了吧，一直没跟你说，不好意思啊。”
　　“那你是该跟我道歉。”柳飞没想到这事儿能追溯到初中，好好把景界谴责了一顿，说他不够哥们儿，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愿意跟自己透露。
　　景界任由他谴责，态度好的不行。柳飞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直到解气了，才说：“今天就算了，下周六记得请我吃饭，随便你叫不叫纪淮吧，反正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就行，单身狗伤不起。”
　　“行。”景界答应的爽快，“想吃什么随便挑。”
　　“真的？”柳飞突然兴奋。
　　景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犹豫了。”柳飞再次谴责道：“你伤了我的心。”
　　“真的。”景界无奈。
　　“那去吃麻小吧。”柳飞说：“就光华路那家。”
　　“您还真不客气。”景界笑了。
　　“为兄弟，掏空钱包。”柳飞一条胳膊笑眯眯的搭上景界肩膀，“是吧我的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