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兰舞

　　看着眼前的女儿,雅夫人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感,十年了,分别整整十年。今天小恨刚满十四岁,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比起曾经伏在膝头玩耍的小丫头,雅夫人有些茫然,这真的是小恨么？
　　“娘亲,我就是小恨呀,还记得……”
　　雅夫人听着少女念叨过去,突然抱着少女,眼泪止不住的流下,那次她果真没有死,她深深的看着她,似乎害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
　　“姑母对我很好,您放心。”伊小恨用绢帕帮雅夫人擦了擦眼泪。
　　雅夫人点点头,拉着小恨看个不停。她突然想起玉洛薇来,那个和曾经的自己有些像的少女,在墨离山痛苦的时光中,带给她了短暂的快乐。
　　玉洛薇盯着司空辽书房里的画已经半个时辰,她很肯定那个女子就是雅夫人。司空文琰紧张兮兮的说道：“披风,赶紧走了。爹今天忘拿书房钥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只要一发觉肯定立马回来。”
　　玉洛薇恨不得有台照相机,这个机会她等了不知多久,但也听过司空辽的可怕,于是依依不舍的走出书房。
　　书房的门窗皆是精钢打造,唯一的锁也是机关复杂,只有司空辽有钥匙开启。这次玉洛薇能进去真是万中无一的机会。
　　司空辽书房里的画只有一个人,那女子坐在月下荷池边,脸上依旧蒙着面纱,雅致而自信,荷池里倒影的脸却已被毁了容,那些恐怖的刀疤刺激着玉洛薇的心,她知道司空辽一定认识雅夫人。而雅夫人一定有个非比寻常的过去,会是什么呢。
　　这是伊府的秘密,或者说是丑闻。他们是皇亲,一个被毁容的疯女儿突然失踪,再回来时却哭着让他们去寻找不知谁是父亲的孩子,他们为了遮盖这秘密只得隐藏她的真实身份,除了她的父母、她的姐妹,再也没人知道,在伊府别苑角落住着的那个女人曾是伊府的小姐。
　　为了让他们救自己的女儿,她不得不去墨离山。
　　十年了,她再看见自己的女儿,无比感慨。她将她取名小恨,便是要她自己记得,永远记得那个男子的狠心。
　　小恨已经回去,她是伊元雪的贴身宫婢。知道她过的很好,雅夫人欣慰不已。贵妃果真没有食言,小恨是她女儿的秘密只有她们姐妹和伊家二老知道,但她为何要告诉小恨呢。
　　雅夫人还是住在伊府别苑的那个角落里,没有名字,没有身份,静待死亡。她也还喜欢坐在池边的石凳上静静看着水中的自己。
　　忽然一阵箫声飘来,是从池子对面小楼里传出的。她记得她离开时,对面还只是一片荒原。因为有围墙,所以看不见是何人吹奏。她静静的听着,只觉着相思倍增。
　　大寒已过,天气干燥而冰冷。
　　玉洛薇一直都是吹《相思风雨中》,今天她看着湖心亭的碧波,心血来潮,吹起了熟悉的《沧海一声笑》,浮沉随浪,是她么。
　　雅夫人突然眼光一亮,似乎曲子告诉了她那落寞的吹曲人是谁。
　　她被禁锢在别苑角落,怎知这曲子曾在坊间流行过呢。所以她确信那陪伴她多日的箫声来自于玉洛薇,事实也正好如此。
　　玉洛薇的箫声比起墨离山来更加纯熟而老练,看来她并未因失去尉迟禛而沉寂。雅夫人不禁心头一热,微笑着遥望小楼的方向。
　　小楼里玉洛薇淡淡的吹着曲,想起一起合奏的面具男。也许她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朋友,一个知己。
　　雅夫人很想告诉玉洛薇她就在这里,可她却无法说话,只是望着小楼的方向,默默流泪。
　　玉洛薇坐在秋千上,突然想起李明靖的话来,这巷子里竟只有两家人？那么秋千对面是哪儿呢？这忽然来的想法,让玉洛薇决心去调查一番。
　　第二天刚好是休息日,庭院看着已经存在很久了,那些黑绿色的藤蔓爬的到处都是,就像张牙舞爪的鬼手一般,谁会住在里面呢。她绕着外墙走了很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寂静小巷中找到了入口。
　　困心别苑？这么怪的名字,玉洛薇一个激灵,扣了扣门环。却没人应声,正想离开,却有一个看似很老却动作敏捷的老者开了门。
　　“你好,我找李二？”玉洛薇顺嘴道,又偷眼看看里面。
　　“没有这个人,你找错了。”老者很快关上了门。
　　这里是做什么的呢？凭她看过那么多造型,这老头肯定易容过。这种深宅大院,还需要变装？突然她坏笑起来。
　　黄昏时分,她拿出梯子,这还是面具男离开的时候,为了方便她检修秋千给弄的。攀上墙头,偷偷扫视。玉洛薇忽然就愣住了,司空辽的画仿佛就在眼前,她擦了擦眼睛,确定看到的不是3D画。那景色依旧未变,只是没有景中人。
　　玉洛薇更是不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几天都没有雅夫人等待的箫声。
　　某天一早,她竟在池边捡到一盏河灯。河灯里,只写着雅夫人三个字,她脸上随即浮现出笑容。
　　当玉洛薇看见远处的织机时,她便知道雅夫人回到了长安,而且还住在她的隔壁,可是她没有办法进去,因为那未知的风险。
　　当司空辽见到玉洛薇的时侯,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他从容的听着这个小胡子问他关于画中人的事。
　　玉洛薇却不得不紧张,她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司空辽听玉洛薇说完后,眉头一皱。他瞪眼看了司空文琰一眼道：“你待在这里,你跟我来。”司空文琰咽了下口水,正想说话却看到司空辽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
　　玉洛薇看到后,笑着对他说道：“没事,少爷。老爷不会为难我一个打工的,放心吧。”
　　玉洛薇跟着司空辽进了书房,司空辽开口道：“你已来过我的书房了。”看玉洛薇点点头,他接着道：“我听说你一直对贸易行的画很有兴趣,还说认识那画里的人。”
　　玉洛薇又点点头,不知是哪个多嘴的。
　　“你不用想是谁说的,他若不说,你也看不到我书房里的那幅画。”司空辽看着那幅画背对玉洛薇说道。
　　玉洛薇叹了口气道：“看来一切都在老爷的掌控之中。”上次他漏拿钥匙并不是她幸运,而是司空辽有意为之。
　　“你是说那女子又在别苑之中？”司空辽看着画上的景致,也叹了口气道。
　　“是的,老爷。现在只有你能救她。”玉洛薇乘机说道。
　　“你可知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像原先那般容易了。”
　　“嗯？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司空辽不禁诧异,这少女难道不是画中人的女儿？但她的确有些像她年轻时候。
　　司空辽见玉洛薇还是摇头,说道：“那你如何会认识她？”
　　“这个,我也说不清。”玉洛薇傻笑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伊小恨。”司空辽道。
　　玉洛薇只觉得头晕眼花,怎么又出来个伊小恨,现在已经够让她摸不清状况的。所以她决定以无声胜有声。
　　司空辽也没有说话。他不仅生意做得好,而且画艺超凡,这是他眼里的景象。当年因为迷路,而走到了困心别苑外围,那里一片荒芜,还有高大的围墙,他攀上大树想看看路况,谁知竟看见了院子中的她。
　　她正欲投池,他忽然叫住她。然后,他救了她。他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白兰花香。
　　他带她回到司空府。然而她已无法说话。娇丽的容颜,从偶遇开始,便从未展露过笑容,她的脸似乎永远被阴云遮盖。
　　他带她在上元灯节逛夜市,又在府里养了一批医士为她治病。可惜都无法医好她。
　　直到十五年前的某一天,他的挚友李樾出现,改变了这原本平静的一切。
　　玉洛薇的手在司空辽眼前晃了晃,“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司空辽回过神。看着这少女,又皱起了眉头。
　　玉洛薇看着司空辽,以为他不愿相助,便不再说什么,只有另求他人。他人？当然只有司空文琰啦。
　　司空辽看着玉洛薇,想到的却是那景中人。
　　他们一起听过敲窗雨,走过镜听湖,在梧桐影中休息、在芭蕉月下赏灯……虽然她未曾选择他,她也面目全非,但他的心还是属于她,这么十几年来,未曾改变过。
　　玉洛薇只轻笑了起来,因为从来只有她走神,想不到这司空老爷也是同道中人。
　　司空辽别过头,看了一眼画道：“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又回过头对着玉洛薇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玉洛薇抗议道：“雅夫人是我的朋友,你若不救她,我自然要……”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司空辽轻蔑一笑,“你不可能成功的,这件事我会想出万全之策。到时你愿意帮忙么？”
　　“嗯,肯定赴汤蹈火。”玉洛薇看着司空辽,心中感慨司空辽真是气场强大,她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
　　看着少女离开,司空辽口中不断念叨着“雅夫人”,这真的很像她,可这少女竟什么都不知道。
　　玉洛薇在楼里吹着《神话》,她想给雅夫人听听面具男改编的曲子。她想她知道,很快便会是重逢的日子。

《拜见祖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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