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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秦桓后面又来代了几天的课，每次都是上课后十分钟才进的教室，也不再说关于候教授的事情，进来放下书就开始上课，拉铃后起身就走。学生看他也是甩手不管的样子，渐渐也都散漫起来，这天下着大雨，学校里寥寥地没有几个人，卫然坐了很久也没再看到有第二个学生进来。上课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她看了看表以为讲师也不会来了的时候，门被人一把推开，淋湿了大半边身子的秦桓拿着水淋淋的伞进来了。
秦桓进来后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教室，然后看着坐在前排老位置上的卫然说道：“你果然来了，也不枉费我冒雨赶过来。”
卫然微微点了点头，听他这么不光是在说上课的事情，有些不解。
秦桓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后，去卫然面前的位置坐下：“今天不上课，我来是有事情要问你。我是侯教授的助教，上个月的测试，写下天官太宰第一的，是不是你？”
这是那个世界和这边官职的一个出入。传下来的周礼中记载的是天官冢宰第一，之下有大宰卿一人，小宰中大夫两人。而在那边的时候天官长却称太宰，副官为小宰。冢宰在六官之上相当于丞相。由于其他官制都丝毫不差，卫然也曾怀疑过是否是这边传下来的抄本有错，没想到测试的时候就一错笔写了上去。
她点点头承认：“是我写错了。”
秦桓却紧紧地看着她，如果仔细看他那漆黑的眸子，会给人泛着红光的错觉：“周礼中没有太宰这个职位，天官这摆在第一的职位那些不来上课的学生都记住了，你怎么会写错？”
卫然不解地看着他，那次测试自己得的分数不低，怎么让他这么在意一个笔误？
秦桓微微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天官长写作太宰？”
卫然心中一个咯噔，再看了看他之后，却只是道：“大约是之前看过别的版本的西周官制，和上课讲的传本不一样，我搞混了。”
那个年代的东西传下来就有很多的出入，还有人争论周礼是后人托大所作，并非当时确然制度，怎么说其实都有理由。
秦桓又看了看她，然后像是有些失望地转过头去：“是这样么。”然后抱着书站起身来，一句解释也没有，“今天不上课了，你也回去罢。”说完就拿着伞走了出去。
卫然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然后摇了摇头，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向外走。
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和那边牵扯上一丝一毫。
接下来的课也没有心情去上了，看了看外边连天的雨幕，打起伞来往外走。低着头看脚下粼粼的水塘，听着漫天倾泻的雨声，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里，到校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声音：“卫然！”
雨下得很大，东西都朦朦胧胧的。卫然循声看过去，停在路边的车上下来一个人，打着伞向她这边跑了两步，到面前的时候才看清楚面貌，卫然有些惊讶：“禹臻？”
禹臻笑着点了点头：“嗯，我早上出来办完了事想着来你学校看看，谁知道就碰上了，真是巧啊。”
卫然看着他没有说话，现在才早上九点过些，禹臻算是自由职业，这么早出来办什么？这么大的雨就是开车也没人愿意在外边闲逛。
禹臻像是没看见她的眼神，心情很好地笑着说：“既然碰上了我就送你回去吧。”他也没乱说，早上出来的确去办事了，然后打算在学校门口蹲点的，没想到卫然这么早就出来了。
卫然点了点头：“麻烦你了。”然后就跟着他上了车。
禹臻开的是一辆白色沃尔沃，卫然曾经在父母的楼下看见过，只是没想到是他的车。关上车门隔绝了外边嘈杂的雨声，卫然的心也像一下子静了下来，不再有刚才纷杂的念头。禹臻看着她扣上了安全带才发动车子向外，引擎的声音一听就是冷车，卫然知道他大约已经等了段时间了。
卫然住得不远，车还没开热就已经到了。禹臻刚息了火就连忙说：“我送你上去，阿姨说你车祸脚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会痛。”他刚才在校门口看到卫然的时候就发现她的脚步稍稍有些不平整，但是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
在舜的时候这些都没有发生过，除了跑得不快，受伤的脚几乎就和平常无异，可是从回来之后，伤筋动骨该有的症状一个不落都出现了。后来卫然想想，大约是因为自己脱了仙籍的缘故。
她冲着禹臻点点头：“上来坐会儿喝点茶吧，这里不能停车，你停到那边去。”
禹臻喜滋滋地答应下来：“那你先下车，我去停下就过来。”
卫然租的房子不大，很简单的一室一厅，家具都是自己配的，看上去清清爽爽。两人在门口放下伞换了鞋，禹臻身上有淋湿的地方，卫然就拿了块毛巾给他擦，自己去房间里换了套衣服。禹臻看她换了套居家服出来，上面是T恤，下面一条长长的Juicy的裤子，头发扎了起来，长长的一条马尾，跟在身后晃荡。卫然让他先坐一会儿，自己去厨房泡茶，一会儿端了茶出来放在几上：“我在煮姜汤，等一会儿喝点去去寒再走。”
禹臻连连答应，两人坐在沙发上有问有答地说了一会儿话，禹臻才终于问出来自己的疑惑：“我听说你后来去了国外在外面念书，怎么没毕业就回来了？就算休学一年也能再继续的阿。”怎么会现在在念这个学校？
卫然似乎知道他一定会问，也没有尴尬或迟疑：“在外面出了事，父母不想让我再出去，其实哪里都一样，我就留下了。”
禹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然平静的模样，别人或许不能了解，他却清楚地知道卫然过去是什么样子，同学了三年他一直看着卫然稳居年级榜首，甩开第二名二十多分，在市里各校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忍不住问道：“不会不甘心么？”
不甘心？她在舜国浴血奋战，甚至有了为这个并不相干的国家放下自己生命的觉悟的时候，就已经舍弃了这种天真的想法。生死都能看开，没有什么拿得起放不下。
她轻轻地笑了笑：“自己做的决定，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说着往厨房一看，“姜汤大概好了，我去看看。”
禹臻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愈发看不清楚这个人。他自认比同龄人早识世理，卫然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却有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大锅水熬出两小碗姜汤来。喝完后禹臻说要请卫然出去吃饭，她看了看外面依旧的倾盆大雨：“家里还有些菜，你要不嫌弃就在我这里凑合一顿。”
禹臻没想到她竟然肯招待自己在家里吃，连连点头，也起身往厨房走：“那我帮你配菜。”
卫然其实手艺平平，做出来也只是能吃的程度，禹臻却已经很满意了。吃饭的时候卫然问了两句家里的事情，卫琴那天醒过来之后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礼拜，不过看样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昨天还有力气和母亲吵架，吵着说要出去要去学校。
卫然嘴边些微勾出来一个淡薄的笑，她知道卫琴哪里是惦记着去上学，还不是惦记着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都差点被狗咬了还不长记性。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吃得兴高采烈的男人，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经，家里这理不清的事儿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凑上去蹭饭吃，也真不是一般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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