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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段韶掀帘而入,身后副将鱼贯而入。他鹰隼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商议如何?”
齐玥指尖在地图上利落一划,“末将建议兵分两路。”她声音沉稳,却在瞥见段韶冷峻面容时,指尖一颤。
那日段懿当街羞辱芜姐姐的话语犹在耳边,她挥鞭时溅起的血珠似乎还灼烫着手背。
段韶粗糙的手指按住地图一角,指节处一道狰狞的箭伤疤痕格外显眼。
齐玥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自己颈侧停留了一瞬,那里还有上官时芜留下的咬痕,她耳尖不自觉地发烫,老将军该不会以为这是……
“说下去。”段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齐玥不着痕迹地调整站姿,指尖点在地图某处,“末将率轻骑绕鹰谷后山,断其退路。”
段韶冷笑一声,“年轻人就是莽撞。”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峡谷位置,“这里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你当是逛庙会?”
上官时安忍不住插话:“可若是从侧翼……”
“闭嘴!”段韶一声暴喝,吓得帐外守卫的兵器都哐当作响,他转向齐玥,眼中寒光闪烁:“你当真以为,靠这些小聪明就能取胜?嗯?”
“将军教训的是。”齐玥微微欠身,姿态恭敬,低头时不着痕迹地瞥见段韶握剑的手。
青筋暴起,指节发白,显然在极力克制怒火,她心中暗叹,这老将军的脾气,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火爆。
段韶的目光在齐玥脸上来回扫视,从英挺的眉骨到线条分明的下颌,最后落在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上。
就是这张脸!
段韶胸口发闷,想起儿子段懿被齐玥当街鞭笞后,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半月有余,嘴里还念念不忘的模样,更想起女儿段觅微那句“父亲不必过问”时的神情。
一个男的!一个带兵打仗的王爷!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白须随之颤动,心里又恼又无奈。
红颜祸水!呸!蓝颜祸水!
偏偏还是个男的!
偏偏还把他那一双不争气的儿女都迷得五迷三道!儿子挨了鞭子还惦记,女儿更是……唉!
商议草草结束。
段韶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帐外,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沉声喝道:“长陵王。”
齐玥立即挺直腰背:“末将在。”
段韶沉默片刻,才说:“战场不是儿戏。”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用尽了毕生的涵养才没把后半句“离我儿女远点”说出口,厚重的帐帘唰地落下,差点甩到随后跟来的副将脸上。
上官时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坐在矮几旁,低声嘀咕:“这老狐狸……脾气比南疆的毒蝎子还毒。”
齐玥却仍站在原地,右手不自觉地抚上颈侧。
段韶最后那句话里的深意,让她心头发颤。她知道,老将军虽然不满,但终究还是选择了大局为重。
只是这份宽容,恐怕也是看在段觅微的面子上。
毕竟,谁让段家兄妹一个被她抽得半死还念念不忘,一个在外人眼中和自己暧昧不清?这老父亲的心,怕是早就被自己这个“蓝颜祸水”搅得稀碎了。
帐外,上官时安跟着齐玥踏雪而行,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齐玥突然驻足,将未说完的话重新道出:“我一定会明媒正娶芜姐姐的。”
上官闻言轻笑,靴尖踢起一蓬雪沫,“还记得那年元宵吗?我们偷了长姐准备送给太后的花灯,结果烧了半个花园。”
齐玥嘴角微扬:“芜姐姐气得三天没理我。”她顿了顿,“后来还是我翻墙进去赔罪,被她用砚台砸破了头。”
“她事后心疼得不得了。”上官时安踢着脚下的雪,“我瞧见她半夜偷偷去你府上送药,还把自己最爱的《兰亭集序》拓本剪了给你包伤口。”
齐玥怔住,她从未知道这件事,那只记得那方沾血的绢帕上,隐约有墨香。
“刚才段韶看你的眼神……”上官时安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活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段懿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也不会……”
齐玥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慎言。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低声道:“段懿的事,与平原王无关。”
毕竟,只是段懿不长眼,当街羞辱,那一鞭子,她抽得半点不冤!
“怎么无关?”上官时安压低声音,眼中燃着怒火,“段韶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个混账东西,还敢用那种眼神看你?”
齐玥摇摇头,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清冷:“战场之上,莫谈私怨。”
她拍了拍上官时安的肩,“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行军。”
上官时安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王爷!”亲卫匆匆跑来,“抓到个南疆探子!”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朝营门跑去。
十余名甲士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南疆人。那人满脸血污却昂首睥睨,眼中全是凶光。
“禀将军!”亲兵单膝呈上羊皮卷,“此獠潜至粮草营,身上搜出此物!”
齐玥展开布防图。
这……分明是方才帅帐中才议定的军机!她倏地看向上官时安,对方眼中同样惊涛暗涌。
“押入重牢。”段韶的声音裹着寒风传来,老将军甲胄覆霜,白须凝冰,“看来本将帐前,藏着不少耳朵。”
老将军玄甲凝冰,白须上挂着细碎的冰凌,目光在扫过齐玥时微不可察地一冷。
段懿被齐玥当街鞭笞的旧事,终究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齐玥抱拳:“末将请命即刻变更行军路线。”
段韶捋须沉吟,忽而冷笑:“传令三军!”他靴底重重碾过羊皮地图,“明日按原定路线进军。”
.
黎明时分,大燕军队列阵于雪狼谷前,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将士们的铠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齐玥一骑当先,青丝高束,面容在风雪雕琢下愈发显得清峻。
“哈哈哈!”城墙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
南疆大将赫连徒扶着城墙,指着齐玥笑得前仰后合,“燕国是没人了吗?竟派个娘们似的小白脸来打仗?”
南疆士兵们跟着哄笑起来,有人甚至吹起了轻佻的口哨。
“这脸蛋,比我们南疆最美的姑娘还俊俏!”一个满脸横肉的副将高声喊道,“这般好颜色,不若卸甲跳支拓枝舞!”
上官时安气得脸色铁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将军,让我去会会这个蛮子!”
齐玥抬手制止,面色如常,但指尖已在剑柄上掐出了白印。
“攻城。”她冷声道,声音不大却让全军肃然。
战鼓擂响,燕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齐玥亲自率先锋营冲锋。
“小白脸还挺有胆量!”赫连徒在城头大喊,“来啊,让爷爷看看你的本事!”
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齐玥侧身闪避,箭矢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城墙上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小心点,别伤了那张桃花面!”
“这么漂亮的脸蛋,划花了多可惜!”
齐玥充耳不闻,继续指挥攻城,但地势不利,燕军的云梯数次被推倒,伤亡渐增。
“撤!”段韶见势不妙,果断鸣金收兵。
回营路上,上官时安愤愤不平:“那些蛮子太过分了!将军为何不让我……”
“战场上最无用的,就是与将死之人争口舌之快。”齐玥淡淡道,但她的眼神比雪山还要冷。
段韶从后方策马赶上,苍老的目光在齐玥脸颊的伤口上停留片刻,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今日暂且收兵,明日再议。
上官时安忍不住低声道:“段将军,他们辱我大燕将领,岂能……”
段韶抬手打断:“兵者,诡道也。逞一时之快,非良将所为。”
他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齐玥一眼,随即策马离去。
回到营帐,齐玥摘下头盔,长发散落,铜镜中,那道箭伤格外刺眼。
“将军。”亲卫在帐外轻声唤道。
“进来。”
亲卫捧着一个檀木匣子躬身入内:“您要的东西,匠人连夜赶制出来了。”
齐玥打开匣子,一张青铜面具静静地躺在红绸之上。
面具造型狰狞,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嘴角咧开露出森然獠牙。她伸手抚过面具上每一道纹路,指尖在獠牙处稍作停留。
这面具是按照古书记载的“蚩尤面”打造,传说能震慑敌胆。
“将军可还满意?”亲卫小心翼翼地问。
齐玥将面具覆在脸上,铜镜中顿时映出一张鬼神般的面孔。她缓缓勾起唇角,面具上的獠牙变得扭曲,添了几分可怖。
“甚好。”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亲卫领命退下后,齐玥摘下面具,从枕下取出一方素帕,帕上绣着几枝墨梅,是上官时芜的手笔。
她将面具与素帕并排放置,一半狰狞,一半清雅。
帐外传来上官时安的声音:“将军,我能进来吗?”
齐玥将素帕收回怀中:“进。”
上官时安掀帘而入,目光立刻被案上的面具吸引:“这是……”
“给赫连徒备的薄礼。”
齐玥语气平淡,却见上官时安突然出声,“末将请为先锋!”他眼中燃着熊熊怒火,“那蛮子太甚,此仇必报!”
齐玥安抚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时安,战场之上,最忌意气用事。”
她指向地图,“五日后,我们这般行事……”
.
夜色沉沉,上官府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上官时芜披着一件素白单衣,墨发松松挽起,正凝神细阅桌案上的密报。
晦明的暗纹信笺上,墨迹清晰。
[南疆大将赫连徒于阵前辱及齐将军,言其貌若妇人,更以污言秽语相激……]
她的手指蓦地收紧,信笺边缘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赫连氏……”她轻声道,声音低缓,听不出情绪,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烛火剧烈晃动,在她眼底投下明灭不定的暗影。
案头白玉镇纸下,压着南疆使团的行程单。
赫连尹五日后抵洛。
“小姐,该用药了。”连竹捧着药盏立在珠帘外。
“搁着。”她头也不抬,雪腕一翻,墨笔在雪浪笺上游走如龙。
[南疆使团携重礼入洛阳,其副使乃赫连徒胞弟赫连尹。此人好色成性,可设局擒之]
墨迹未干,她又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密信纸。
[山崖谷西侧悬崖有暗道,乃前朝所辟。谷中水源引自雪融溪,可投药]
“连竹,将这封交给晦明,五日内我要赫连鹰的供词。”又指着另一封,“这封走军驿,务必亲手交到长陵王手中。”
窗外,一弯新月隐入云层,上官时芜吹熄烛火,黑暗中唯有她指间的白玉扣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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