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长安

　　夏敦牂的话中带有挑衅的意味，萧禹却也不恼，只偏头看向萧铄：“阿铄可愿一试？”

　　萧铄侧眸看了一眼夏敦牂，勾了勾唇，“既是五皇子诚信相邀，本王自然应战。”

　　侍从将他的佩剑呈上。
　　与平日里出行腰间所缠软剑不同，此刻他拿起的剑乃玄铁锻造，长约三尺七寸，剑身泛着玄色寒光，乃是他征战沙场时的佩剑。

　　“凌王殿下，请。”

　　夏敦牂亦是拿上了自己的佩剑，剑鞘随手一扔，进了侍从怀里。

　　“虽说比试是为助兴，但刀剑无眼，两位点到为止即可。”
　　萧禹含笑提醒道。

　　不过片刻，席上的舞姬纷纷退却，只余两人相对而立。

　　苏华楚目光在萧铄和夏敦牂两人之间来回转，最后将问题抛给允微：“姐，你说他们两人谁会赢啊？”

　　允微也在观摩。
　　她是知道萧铄的厉害的，但夏敦牂她是第一次见，实力如何并不好说。

　　“听说凌王殿下很是厉害，想必这西楚五皇子定然赢不了！”
　　“那可不一定，你瞧西楚五皇子执剑的姿势，看起来也深不可测！”
　　“西楚五皇子一直在攻击……”

　　允微盯着台上两人的一来一回，耳边是贵女们激动的话语。

　　“这位西楚五皇子不容小觑，不过凌王殿下不会输。”
　　允微回答了苏华楚的问题。

　　夏敦牂的攻势极强，一招一式都暗藏杀机，可萧铄应对得游刃有余。
　　他在观察夏敦牂的招数。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夏敦牂看穿了萧铄的意图，开始剑走偏锋。

　　须臾之间，两人已过了不下百招。
　　剑与剑相抵，面与面相对。
　　双目之间，是隐藏的交锋。

　　刹那间，一颗玉珠击中一剑——

　　两人不约而同收起了剑。

　　萧禹见状，眉间一挑道：“五皇子武艺高强，实乃少年英豪，今日看到阿铄与你比试，倒是让朕想起了少年时啊。”

　　“大齐陛下谬赞，”夏敦牂眸中带着利光，声音含笑，“依我看，凌王殿下的确是名不虚传，今日一比，我甘愿服输。”

　　此话一出，众人均面露诧异。

　　明明在台下看着，两人之间势均力敌，怎么这西楚五皇子竟然认了输？

　　只有夏敦牂知道，比试时能感觉得出，萧铄未出全力。
　　好几次剑身袭来，他都感知到了危险，可萧铄使出的力气却总是令他恰好反击。

　　“五皇子哪里的话，五皇子身手不凡，倒是本王惭愧了。”
　　萧铄淡声回应，余光瞥过允微，见她神思飘远，不着痕迹的偏移开。

　　两人回了座位，宴会的气氛却被点燃。
　　夏乐曼眼中跃跃欲试，夏敦牂回来后，她便用眼神试探。

　　她的算计十分浅显，夏敦牂掩下眸中的轻讽，终于同意了她的请求。

　　“大齐陛下！”
　　夏乐曼果断起身，语气高昂，“在我们西楚，女子亦能参与比试，方才兄长与凌王殿下的对决十分精彩，看得曼儿心痒，曼儿也想与人进行一番比试！”

　　“六公主千金之躯，只怕容易受伤。”皇后柔声劝道。

　　“皇后娘娘多虑了，曼儿自小也随兄长习武，虽比不上兄长，但也没那么柔弱，还请大齐陛下准曼儿也切磋一番！”

　　夏乐曼执意相求，萧禹没有拂她的面子：“那曼儿想与谁比试？”

　　“既然五哥是与凌王殿下比试，那我便认识认识大齐的公主小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敢于我一试？”
　　夏乐曼目光扫过全场，眼神睥睨，颇有些嚣张的气焰。

　　大齐的姑娘自小都是养在深闺，若是琴棋书画自然不怕，但比武可算是一大难点。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出这个头。

　　“不如就你吧？”
　　一片静默之间，夏乐曼指向了苏华楚。

　　余光瞥见贺高卓的脸色担忧，她态度更是坚决：
　　“你可敢应战？”

　　苏华楚不曾料到夏乐曼直接指向了她，眼见众人都将目光移向她，她不急不慌地起身：
　　“六公主善武，乃女中豪杰，阿楚自幼不曾习武，故而无法应战。”
　　“哦？”
　　夏乐曼听闻此话，眼中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的女眷：
　　“照这么说，大齐的女子都没办法和本公主比了？”

　　她这话说的刻意，不少小姐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还有的则是看向了苏华楚，怨她没本事不敢出战。

　　“君以己长较人短，好比以剑之利比琴之钝 —— 剑能斩棘，却不能奏乐；琴能悦耳，却不能破敌，强行比附，岂不可笑？”
　　苏华楚仍旧从容，不卑不亢，“公主若想展示自己的武艺，阿楚自当为公主鼓掌，但若公主仍是想找人比试，只怕有些强人所难。”

　　她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让众人不禁感慨她的机智。
　　夏敦牂摇晃着手中的酒，勾了勾唇角，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女。

　　夏乐曼冷哼，不服气道：“照你这么说，本公主想找人比武就是欺负你们？又不是本公主不让你们习武的！”

　　气氛一时凝固。

　　苏华楚还想说些什么，被坐在前面的苏烨霖以眼神制止。
　　夏乐曼不过是在胡搅蛮缠，若苏华楚一直与她相对，丢的不过是大齐的面子。

　　龙椅上，萧禹面色不显，但那双具有威慑力的双眸却横扫一周。
　　仍是无人开口，夏乐曼扬了扬下巴，眼中可见轻视，她看向那张夺目的脸，满是挑衅：
　　“看来本公主没说错，大齐女子一个两个都不敢应战，好生没意思！”

　　“陛下。”
　　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道，“嘉和听说前两日苏相大人找回了流落在外的苏大小姐，不知苏大小姐在外多年，可曾习过武？”
　　萧竹月的话顿时将矛头指向允微。

　　席上的片刻沉默让萧禹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冷然，他看向苏烨霖背后陌生的少女，的确是一副惊艳之姿。
　　“你便是苏长音？”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威慑力。

　　“见过陛下，正是臣女。”
　　允微起身行礼。

　　萧禹打量了她一番，“可敢应战？”

　　允微还未答话，苏烨霖便率先道：“陛下，老臣惶恐，小女这两日身体抱恙，只怕……”

　　“苏卿，朕问的是你女儿。”
　　萧禹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盯着允微。
　　那意思很明显。

　　若一再推拒，大齐的脸面还要不要？

　　四面八方的视线包裹着允微，她目不斜视，在萧禹略带深意的目光中，淡定颔首：
　　“臣女勉力一试。”

　　萧禹的脸色好了几分，不忘叮嘱道：“你有心应战，朕很欣慰，既然身上有伤，便不必勉强，输了也无妨。”

　　若是输了，还能有负伤上场的理由，不至于落了话柄。

　　夏乐曼从侍女手中拿过鞭子，看着空手上场的允微，轻蔑一笑：
　　“苏大小姐，不拿个武器吗？”

　　自赴宴起允微就没想到要比武，身上带的都是药，她正想随便借个趁手的，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大小姐用我的剑吧！”
　　苏俊年笑嘻嘻的举起了手。

　　正吩咐给允微送剑的萧烁话间一顿，面无表情地望向苏俊年。
　　时原摸了摸鼻子，自觉后退。

　　苏俊年的剑乃精铁制成，剑身不轻，可在允微手中却如一把孩子拿的木剑般轻松。

　　她瞥了一眼剑柄上花里胡哨的装饰，内心有些嫌弃。

　　“请。”
　　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夏乐曼见她那张动人心魄的脸，磨了磨后槽牙，手腕一阵用力，长鞭直冲允微的脸而去！

　　允微提剑一挡，长鞭顺着剑身缠绕，她陡然用力一扯——
　　夏乐曼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眼中划过震惊！

　　方才殿上的一番话，她意味这女子就是三脚猫功夫，如今身在局中才发现，是她小瞧了这女子！
　　夏乐曼奋力扭身，拉回长鞭，可她的动作被允微预判了。

　　允微提脚踩中长鞭，顺着她的力道向前——
　　手中的剑稳稳落在夏乐曼的脖颈边。

　　全场静默一瞬。

　　苏俊年赫然叫好：“苏大小姐这一招实在是妙！”

　　众人如梦初醒。

　　台上的两道身影仍旧未动，底下的人已经沸腾起来。
　　谁能想到这夏乐曼先前如此叫嚣，竟然这么快就输了？

　　苏华楚脸上带着喜气，不停地为允微鼓掌。
　　不愧是她姐姐，这么厉害！

　　“公主，承让。”

　　允微在夏乐曼耳边轻言，随即收了剑，递给苏俊年的侍从。

　　被众人用眼神打量的夏乐曼，脸上微微可见扭曲之色，死死握着手中长鞭，虎口欲裂。

　　这一场结果让人意料不到，萧禹轻咳一声，收敛了眼中喜色，转而看向苏烨霖。
　　“苏卿还真是谦虚，既然赢了，朕自当重赏，可有什么想要的？”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允微说的。

　　“谢陛下，臣女没什么想要的。”
　　允微拜谢。

　　“如此，那朕做主，寻安——”

　　“陛下。”
　　寻安躬身上前。

　　“就赐黄金百两，东珠一匣，云锦十匹，田舍十间。”

　　允微起身谢过。

　　萧禹的赏赐让夏乐曼更加憎恶，她黑着脸回了座位，见到夏敦牂仍对她不管不顾，不禁问道：
　　“你我都代表着西楚皇室，今日她这般欺辱，你就不能帮我对付她们吗？”

　　“夏乐曼，你脑子还好吧？”夏敦牂毫不客气反怼回去，“这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
　　夏乐曼捏拳：“可明明是你应了我的请求！你也希望我赢，不是吗？”

　　“我只是不阻止你出丑，”夏敦牂将空杯移向后方，示意内侍倒酒，“可没说过会帮你。”
　　他眸子几经变换，“倒是你，一路上都不消停，你是当真觉得我脾气好？”
　　“老头儿马上就要归天，你与其现在绞尽脑汁的留在大齐，倒不如乖乖听我的话，说不准我还能让你好好活下去。”

　　夏敦牂声音极轻，却如重锤般击向夏乐曼。
　　“你要杀了我？”
　　夏乐曼面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酒劲上来，夏敦牂眼圈泛着红，眼角上挑，桀骜不驯：“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早在她出使大齐的时候，这个结局就定下了。

　　所以现在，她想怎么蹦跶，夏敦牂都随她。
　　反正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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